108 一波又起(同上)(1 / 1)
垂眸略一沉吟,他望着她,“对于此事,你有何头绪?”
她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冷凝,“三国之间,若论最为善蛊的,非当年的血魔宫莫属,只是,血魔宫早在七年前就已被圣教剿灭,这些年间也鲜少听闻有巫蛊之术再现,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论这蛊毒从何而来,或许便来自当年侥幸脱逃的血魔宫余孽。”
“江湖上曾经盛传,血魔宫乃圣教圣女一手覆灭,是否。。。有人因此一直对你怀恨在心,所以才设计报复?”
“只凭区区几个余孽当还办不到此事,或许,他们只是借助于另一股势力而借机报复,又或许。。。”她顿了一下,眉尖轻蹙,“他们纯粹只是沦为他人的工具罢了。”
蛊毒很有可能来自血魔宫的人,但是,时隔多年,那些苟延残喘的存活者也许只是被他人收为己用了而已,沉思半响后,他执起她的手来,与她掌心相贴,五指交握,“你现在,除了倦怠外,可还有其他不适?”
微一抬眸,她沉静的对上那双敛了担忧的眸子坦然的答道,“并无其他不适。”
他与她对视,深深的看进那双纯黑的瞳仁深处,半响,他微微松开手来,透过指缝中流溢的月华,那四个鲜红的月牙形的血印清晰的烙在她白皙的手心上,他蹙眉看了半响,这才复又对上她略微疑惑的眸子,“我知道你想醒着,是因为想要更多的清醒的时间去思考,可你现在的状况不佳,不如这样,你将你想到的都告诉我,我来代你想,以后,若实在是困了,莫要再这般掐自己,我会代替你思考,在你睡着的时候。”
轻轻的握住那只手,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五月的星夜,清凉花香,月华流辉,清光覆了满池,漾漾的浮光揉进他明澈的眸子,碎成片片涟漪。
看进那双眸子,她的眼中蓦地升腾起一丝雾霭,流光忽明忽暗间,她下意识的收紧五指,攥住了那只温热的手掌。
使劲眨了眨眼睛,她忽而有些急切的开口道,“有一件事我有些在意。”
“你说。”微微垂首,他靠近她一些。
指尖无意识的掐进他的手背,她启唇轻道,“当初在绿柳山庄时,我曾经无意间撞见轩辕澈与庄上一人在后山秘谈。”
“当时他们所谈之事我并未在意,只是,这两日想起来,当晚他们曾提到过第三人,以及绿柳山庄等字眼。轩辕澈不会无故不远千里赶来宿月,花魁雪姬或许是他的一个目的,但或许,他还有其他的图谋也说不定。”
“事后我查过,游湖时遇袭并非圣教所为,有人想冒圣教之名掳走千芷,可是,最后千芷还是被救了回来,当时我便有些奇怪,幕后之人设局精巧,可是,若是当真要掳她,为何不做得漂亮点,在当时的情形下,要做到万无一失,并非难事。”
语速稍快,她的手越攥越紧,他看见她眸中升腾而起的迷蒙之色,微一皱眉,立时便反应过来,一边将她另一只蜷紧的手轻轻掰开握在手中,他一边说道,“你怀疑,轩辕澈与游湖遇袭一事有关?”
微微靠向他的肩头,半垂下眼帘,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接着道,“在离开夜家那天,突然出现在山庄并围攻我的那批黑衣人,便应是他的属下,我与两批人都交过手,他们的武功路数是相同的。游湖那件事,是轩辕澈一手策划无疑。”
“游湖遇袭时,夜小姐被你与江公子一起救了上来。”他扶住她的腰身,防止她滑下去,略一沉吟,又继续说下去道,“而之后,顺理成章的,江公子因此事更得夜庄主与夜小姐的赏识,几乎是毫无异议的从选亲会中胜出,你认为,这些,都和轩辕澈有关?”
“江雅琴此人。。。”她略微抬起头来,已渐迷离的眸子中倒影出那张清俊出尘的脸庞,她看着他,低声喃道,“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本就是圣雪焚香谷之人,若说他与轩辕澈暗中会有所牵连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她垂了垂眸子,无力的靠在他的怀中,“真正让我在意的是,如果他真的与轩辕澈一起对绿柳山庄有所图谋,那么,做了夜家的夫婿,他们的计划可谓成功了一半。。。可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为何会突然下落不明?”
略微扶正她的腰身,他不无担忧道,“你在担心轩辕澈和江雅琴可能会对夜小姐不利吧,现在江雅琴已经失踪了几个月,听说夜家和焚香谷那边正在准备商议退婚,对此,你倒是不用太过忧虑,至于你在意的事情,我会派他们去查探一番,你放心吧。”
她缓缓闭上眼睛,侧脸贴靠在他的颈间,“将他们四人都派去吧,他们曾经是圣教的人,查探起来会快一些,此事看起来或许与我无关,但总觉得,要从那纷乱的线团中找出线头并逐一抽丝剥茧,这些疑团,或许会派上用场。”
几近呓语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渐不可闻,他附耳于她唇边,将她所说的一一记在心里,夜色苍淼,平缓的余音最终掐灭在如水的月华中,他抬起头来看向她,她闭着眼睛,细碎的银辉漏过蝶翼般的羽睫在她眼睑下扫出一片浮光掠影,她的呼吸绵长而平稳,面容宁静。
稍稍握紧那两只已经缓缓松开的手,他略微垂下头来靠近她,带着无限的眷恋与温柔,轻轻一吻,印在了她的额上。
星光潋滟,长夜漫漫。
第二天,一向深居简出的尘王突然染病抱恙在床,消息传入皇宫后,御医局的医官随即前往尘王府诊治。
未几,宿月皇帝听闻尘王是因节令变化而偶感风寒,便也下旨免了七王爷的一应事务,准其在府中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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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书房内,静得只听得见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红衣的女子侧卧在躺椅上,秀发如云,美目轻阖,从窗棂折射而进的细碎阳光密密的亲吻着她的眼角眉梢。
倏尔,指尖微动,她蓦地睁开眼来,眼内是一片澄澈的清明。
听见响动,坐在椅侧的白衣男子回过头来,含笑看向她,“醒了?”
她微微颔首,略微坐直身子,眼眸淡淡扫过一旁的书案上堆叠的一大摞书册,微微皱眉,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笑,将手中的书册放下,诚挚的看着她,“最近,精神似乎好了不少。”
自那一晚后已过了大半个月,他一直称病不曾外出,樱漓等四人也在她的坚持下而分别去了圣雪和雁荡山一带,这些天来,他每日都陪着她,而关于她中的蛊毒,医官曾来切过脉,如他所料,并未诊出有何异常,只是,有些奇特的是,她的倦怠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消失了,然而,对他们来说,这种情况,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许是晌午的光线有些刺眼,她抬手微微遮住眼眸。
对方依然毫无动静,时间渐渐流逝,她除了等待,无法再做其他。
精神虽然好了,不再会不自觉的陷入沉睡,可是,却不知接下来的会是什么。
好在,她有足够的耐心,安静的徜徉过那一个个漫长而又虚空的日子。
适应了光线后,眼神再次扫过书案上的书册,她终是微微敛眉道,“为何要看这些。”明明知道是徒劳,现存的医典古籍上,不可能会有蛊毒的详细记载,那种阴邪的蛊术,早就随着血魔宫的覆灭而销声匿迹。
唇角微勾,他将她遮住眼眸的手拿下来,看着她不自觉的眯起的眼认真道,“即使希望渺茫,但总要一试不是么?即便不能查到和你症状相似的,稍许了解下也是好的。”
她默然不语,眨了下眼睛,室内的光线渐复明亮后,她不觉垂眸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他的手心向下覆住她的,五指微拢,握住她微凉的手背。
而她的手心则是朝上,五指自然摊开,仿佛承托着什么,维持着一个既不抽离,也不回握的姿势。
他的指尖纤长,骨节分明,从他的掌中传来的温度,暖而不热,源源不绝。
感受着他传给她的温暖,脑中又浮现起那些久远的只言片语,重重叠叠,萦萦绕绕。那个清晨他所说的话,自那以后,两人都不再提起,然而,因着爹娘的死,为了找出凶手,她还是留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那两只紧密相贴却并非交握的手,那种明是咫尺,实则天涯的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她的心中忽而生出一丝怅然的意味,然而,最终,她的指尖也只是微微一颤,便再次沉寂下来。
见她有些失神的模样,他不由问道,“怎么了?”
她抬起眸来,那一瞬间,许是晌午的阳光太烈,纯白的衣袂化成一片耀眼的白。
流光错目间,她只觉眼前一暗,下一瞬,铺天盖地的光汹涌而来。
满室静谧,她迎上他敛着疑惑和担忧的清浅眸光,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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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阳光,依然如往常般有些刺眼。
初夏,繁花似锦,满目苍翠的惊鸿岭之巅,崖上风声飒飒,崖下云烟缭绕,极目望去,群山麓里尽收眼底,崖下的幽谷中,尖利的猿啸声穿透薄雾盘旋回荡。
一袭红衣似火,她凛然站在浩荡的山风中,手中的宝剑在艳阳下反射出一层层夺目的霞光。
微微挑起唇角,她冷然的扫视一周后,最终将眼神定在中间那名蒙面人身上。
“夜千芷何在?”
那是在这群蒙面人冒出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为首的人似乎是个中年人,那双眼睛沉稳而内敛,略微比了个手势,那二十余人便已瞬息将她围在了中间,个个手持兵刃,显然来者不善。
并未答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中年人只道,“我家主子请姑娘随我等走一趟。”
终于来了,心下顿时明了,握剑的手松了一松后,转瞬又握紧。看着那人让出的一条出路,她神色未变,却也丝毫没有动的意思。
“特意将我引至此地自己却又不肯现身,敢问你家主子是何目的,又姓甚名谁?”
“主子只要姑娘随在下走一趟,其他的,姑娘没有必要知道。”
那人依然微微侧着身,阴沉的眸光看向那名孤立的红衣女子,眼中晦暗莫名,看不出情绪。
“哦?”微微挑眉,夕颜意味深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一旁环绕的片片刀锋,瑶光轻轻从身侧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有些无奈的笑道,“你家主子似乎并不熟谙何谓待客之道,既要请人前去,却又不肯事先亮明身份,让我好生苦恼,到底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姑娘言下之意是,不愿去?”眼见夕颜笑得冷然,那蒙面人的声线倏尔一沉。
“呵 ̄”她轻笑,扬扬的黑发在风中缱绻飘摇,一双沉黑如墨的眸中却是无半分笑意,瑶光又在身侧缓缓滑过,唇角微微扯开,她讽道,“想必你家主子并无请我走之意,若我说不愿,又当如何?”
“姑娘既然来此,难道便不担心夜小姐的安危吗?”那蒙面人也不立马相逼,只是突然话锋一转。
一提到夜千芷,她的眸光倏尔转冷,半个时辰前的一幕又浮上眼前。
收到飞鸽传书时,莫雪尘恰好不在府内,那信,是夜千芷写给她的。
信上只说她当日就将回到邺城,现人在惊鸿岭,只希望能和夕颜一起前往拜祭顾氏夫妇。以偿她上次匆匆而别未来得及拜祭二老的歉疚。
收到信后,不疑有他,她即刻便骑马赶来了惊鸿岭。
在身前不远处的茂林中,有一座新砌的坟冢,坟前的白幡在浸了连日的雨水后早已蜷成了灰黑色的一团,惨淡的挂在尚且青黄的竹枝上。
坟前摆着的新鲜瓜果被踢翻在地,顺着零落的香纸,她走出了茂林,来到这片略微空旷的山崖上时,转瞬迎接她的,便是这二十余把冷光闪烁的刀锋,在这瑰丽的艳阳下,散发着森冷的寒气。
风声萧萧,一块绿色的绸布被掷到她的脚下。蒙面人那低沉的声音逆风传来,飘忽不定中,隐隐又含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
“夜小姐此刻并不在此,姑娘若是挂念她的安危,不妨还是放下手中的兵刃随在下走一趟吧。”
明晃晃的刀锋之中,她的发被劲风狠狠的刮向空中,正凌乱的飞舞着,在场的众人沉默的看着那名面无表情的红衣少女,只见她以剑尖挑起那块被撕下的绿色绸纱,拿在手中细细的摩挲,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一圈圈的绿色波浪从众人的脚下向四周蔓延而去,碧蓝的天空下,惊鸿岭的断崖旁,气氛一时凝滞,那名身形单薄的少女孤身一人被困在这处断崖上,前是冷冽刀锋,后是万丈绝壁,进退维谷,料她是插翅也难逃罢。
就在众人以为此番任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完成时,那名女子却是笑了起来,她抬起头来,笑颜在肃杀的山风中,清冷若泉。
五指微张,任那块绿色的碎布随风而去,她冷睨着那名眼神微微错愕的蒙面人摇头道,“看来你家主子并无诚心请我前去,要我放下兵刃束手就禽,实在是恕难从命。”
“你!”从最初的惊异后,蒙面人很快平稳下自己的心绪,转过身来,他冷哼道,“怎么,姑娘不愿乖乖随我等走,就不怕夜小姐有何不测么?”
并未答话,夕颜微微偏头,抬起手来,剑尖缓缓从众人的眉心游移而过,最终,指向为首的蒙面人,瑶光的剑刃散发出的五彩霞光柔柔的映入众人的眼帘,大风乍起,此刻,对上那名女子的眼瞳,蒙面人只觉脚底一股寒意冒上心间。
心下不免诧异起来,在片刻前还是一个柔弱无害的单薄少女,怎的到了此刻,那通身流溢出的利刃一般的戾气竟是判若两人?!
剑尖直指对方眉心,猎猎风中,绝艳天纵的少女衣袂飘飘,裙角涟涟,瞳仁灿亮若雪,她的唇边划开一抹残艳的笑。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不妨先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
顿了一顿后,她的语音徒地有些莫名的生涩,直直的锁住那双冷沉如鹰的眸子,只听她问道,“两个月前,邺城东街的李府后巷,那座偏院中的夫妇,是否是你们所杀?又或者,和你家主子有关?”
夫妇?蒙面人的眼中闪过一道疑惑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平静,语气中已经有些不耐,他冷硬道,“在下并无打算回答姑娘的问题,姑娘若是真的心系夜小姐的安危,还是速速放下兵刃随我等走吧,误了时辰,后果如何,可不是姑娘所乐见的。”
没有漏过对方眼中那一瞬即逝的疑色,夕颜的眸子中飞速的掠过一抹暗芒,下一瞬,还未等对方说完,剑锋已是毫不留情的斜挥而出。
这一招先发制人,众人正措手不及之际,侧边一人的手腕已是被她一剑斩断!
鲜血如注喷涌,在那一道被山风吹得破碎的惨呼声中,只见那名红衣女子一跃而起,霞光百转间,青丝飞舞若蝶。
悦耳的金戈交击猝然响起,随着那道灵活的身形,铃音骤响,或急或徐,时隐时现。
一剑挥开迎面劈来的几剑,剑身反转回挡之际,她冷然笑道,“江南的翠烟罗与江北的绿绮同为上贡织锦,夜家既是翠烟罗的商户,身为夜家人,便断不可能穿着江北的绿绮。况且,如此轻软若蝉翼的纱织,断不会穿到这杂草丛生的茂林中。”
抬手又挑开一剑,身形起落间,她神色淡漠,“你家主子既无诚意与我一叙,要想我放下兵刃随你走,便要看你们的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