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命运之夜（三）（1 / 1）
连绵的暴雨已停，唯余檐雨滴答，在这空明凄清的夜色中寂静回响。
月光如水，斜洒入窗，漾漾的浮着。
在那一片银辉中，他静坐在床畔，手执玉梳，轻轻的将掬在手中的长发一梳到底。
那是，一头银色的长发。
清冷的空气中，一声细微的声响后，抬起手来，看着梳上那一根银丝，唇畔的笑意微敛，他轻声叹道，“许久没给你梳过，有些疼吧，你忍着点。”
说着，伸指将那根断发取下放至一旁，复又执起玉梳，撩起一缕银发，用更缓慢的速度轻梳而下，极轻极柔，每一根银丝都要梳理，每一个动作都认真至极优雅至极，好像是要用一生来完成这样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玉梳放下，微微俯下身去靠近了一些，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铺洒在床上的柔软沁凉的长发，凝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的唇角满意的翘起，“瞧，已经梳好了。还是和以前一样顺滑。”
没有回应，床上的人安静的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他也不恼，温柔的视线缓缓的从她的脸上逡巡而下，最终落在她胸前的那一抹暗红上，微微皱眉。
黑色的血块放肆的侵袭了那一袭纯白，在静默的月光下，隐隐泛出幽暗诡谲的红。
“啊。”指尖触到那一块粗粝的黑，他恍然，“这是我的血呢，脏了你的衣衫，你素来爱干净的，还是换一件吧。”
说着，他豁然起身，转身便要向外走去，未想，刚走几步，却是猛地又转过身来急掠回床边。
抓紧那只纤细的手，他的语气有些急切，“我若是走了，是不是回来后，你便又不见了？”
回应他的，只有檐雨滴答坠落的声音。
半响，他缓缓的松开那只手，站起身来走向一边的衣橱，迅速的从内取出一件红衣拿在手上。
再次回到床边，他坐下身来，伸出手轻抚上那张脸，他歉意道，“我知你喜欢素色的，只是，我怕我一转身便又找不着你了，这件是我的，你且先将就一下好么？”
。。。。。。。。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应了。”
他将她扶坐起来，一手圈了她的腰将她抱至膝上，将手上的红衣展开，正欲解开她的衣带时，她的头从他的肩上滑至了他的臂弯。
手上一顿，他将她的身子再次扶好，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薄唇在她的额头轻点了一下，他笑着道，“怎么？你忘了么？小的时候，经常是我给你换衣的，现在你虽大了，再给你换一次也没什么的。”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放心，只是换衣服，没有其他。”
说着，他将她的腰带抽去，将她的外衫缓缓褪下，见内里的白衫也被染成了红色，他不由便将内衫也一并脱了去，顿时，那一片白皙若雪的肌肤便暴露在空气中，他神色不变，细心将她身上的污渍擦拭干净，这才又一件一件的给怀中的人儿穿上。
待到一切都整理妥当，他轻轻的将她平放在床上，修长的手指将她的长发理顺，这才又坐下来，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过那张似是陷入沉睡的容颜。
子时将过，夜空苍苍渺渺，零碎的月影洒了一身。
红衣如血，他的眸妖娆狭长，依然光华流转，然而，那一抹深邃幽暗的黑，在这冷清的夜色中，却是浓得化都化不开的哀凉。
他的唇畔噙着浅淡如春风化雨的笑，靥如霜雪，轻轻的抚平她袖上的褶子，他低低叹息，“这红色，果然还是不适合你啊。。。。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一直穿着这件的，明天，等我找来了你喜欢的，再给你换上，可好？”
回应他的，依然是一阵静默。
静了一会儿后，他伸出手来，颤抖着抚上那一截纤颈，那里，是一圈青紫色的瘀痕。
“很疼吧。”
“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对么？”
“所以。。。。。你才会唤我去救你。”
。。。。。。。。
“瑶儿。”他轻唤。哀绝的笑容与低沉的声音纠结成缠绵的伤口，弥散在无边的夜色中。
“你说了，会与我在一起的，你说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为什么，要再次欺骗我？”
“为什么，要再次丢下我？”
。。。。。。。。
月色如水，一切虚浮不定，那些清晰的时光，那些陈旧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如空气般抽离。
唯有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深刻的烙印入他的耳里，脑里，心里，重若泰山。
凄声尖叫的她，惊慌失措的她，呜咽不止的她，笑靥如花的她，惨白错愕的她，陷入。。沉睡的她。
犹记得那一瞬，那根发簪猛地扎入胸膛时，他的血顺着她的手流下，他的不可置信，震惊悲怆。
“瑶儿！你！”
她的挣扎后退，凄厉哭喊。
“不要碰我！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不要啊！！！”
。。。。。。
那是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那么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她惊慌的看着那只已经没入半寸的发簪，手足无措。
他从她那依然纯净的眸子中，看到了哀痛的神色。
跪坐在地，他将她重新拉入怀中，用手指急急的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捧起她的脸来，细细端详。
那一霎，他欣喜若狂。
“瑶儿，瑶儿，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她却只是哽咽，颤抖着摸上那一根发簪，泪如雨下。
“一定，很疼吧。。。。我，又刺伤了你一次呢。”
。。。。。。。。
他毫不在意的拔出那根发簪，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胸襟。
正欲丢掉，她却是拿了过去，将簪子紧握在手中。
。。。。。。。。。。。。。。。。
“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他轻拍着她的背，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只要你活着便好，只要你重回我身边，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她抓着他的手抚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抬眼看他，白发如霜，笑得凄然，“纵使我变成了这般丑陋的模样，你也不在乎么？”
。。。。。。。。。。。
她终是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她看着他，两人之间，恍若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些还未被爱恨情仇所蒙蔽的日子。
她伸出手来，轻轻的环住他的肩背，将脸埋在他的颈间，细细的笑声从他的耳畔传来，“我便知道，这个世间，只有你会如此待我。不管我做错了多少，你都会原谅我。不管我走得有多远，你都会在原地等着我。”
他拥住她纤细的身子，那一瞬，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或许，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如此开心过。
“瑶儿。。。你。。真的愿意留在我身边了？”
闻言，她的身子轻轻的颤了一下，缓缓的抱紧他后，终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我愿意的。”
那一瞬，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滑入了他的脖颈，凉凉的。
。。。。。。。。。。。
分别十七年后，再度相逢，他与她终是冰释前嫌，在这个大风呼号的夜，紧密相拥。
他抱着她，絮絮叨叨，开始向她描绘两人以后的日子。可以回玉笔峰，那是他们长大的地方，若是她不喜欢，他还可以带她游历三川五岳，若是她不想四处奔波，他便带她隐居，寄情于山水，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彼时，她俯在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并不答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传来轻轻的笑声。
轻抚着她的长发，他忽而便觉得，这十七年来他所受的煎熬，日落星沉间的辗转难眠，便也都值得了，上天终究还是眷顾了他，把她又重新还给了他。
他甚至要以为，他这纸醉金迷虚空无度的一生，终于要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终于可以与她携手人间，看岁月流逝，江山如画，天际流云随风幽。
。。。。。。。。。。。
直到，她缓缓的松开了那双手，无力的，轻轻的从他的肩头滑落。
腰腹间，那一大块还在不断蔓延的暗红瞬时刺入他的眼帘。
看着那一根不知何时没入她体内的簪子，他的心神剧颤！
笑意僵在脸上，他惊慌的便要抱着她站起来。
“瑶儿！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先忍忍！”
她仰躺在他的怀里，额上早已沁出了豆大的汗水，唇瓣也失了血色，拉住他的袖子，她皱眉喘息，“哥哥，不用了，已经。。。。迟了。”
他僵住，顺着她的眼神看向那一条已经被染成红色的长裙，刺目而黏稠的鲜血还在不断的涌出。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流呢？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眼前这条血色长裙，已经吸入了太多的血液，多得，让他的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打在他惨白惶然的脸上，他喃喃着抱着她便要疾掠而出。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我没有带你去过呢。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我们。。。”
她扯紧他的袖子，泛白的唇中溢出猩红的血沫，恰若诡秘的夜色中，那些灼灼绽开的曼珠沙华，如火如荼。
“哥哥，我最后几句话，你也不愿听吗？”
他停了下来，混乱无措的眼神四处犹疑着，最终，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轻声咳嗽，嫣红的唇畔微微勾起，“将我放下吧，这样，有些疼。”
他连忙单膝跪地，将她轻轻的平放下来，让她斜靠在他怀里。
许是牵动了腰间的伤口，她疼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抬眼间，便撞入了那双让她的心瞬间疼得窒息的眼。
“为什么？”他攀紧她的肩，恨不能猛力摇晃，妖娆的凤眸中是一片足以毁天灭地的悲愤哀恸，“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说你愿意的！你明明说要回到我身边的！你又骗我！你便如此恨我？宁死都不愿和我在一起么？”他就像一个仿徨无助的孩子，紧紧的抱着心爱的玩具，死也不肯放手。
那一刹，早已积蓄的泪水终是决堤而出，她带血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他颤抖不已的唇，示意他听她说下去。
“我的时间不多了，听我说好么？”
。。。。。。。。。。。。。。。。
“真的，好疼啊。。。。当年，我刺你一剑的时候，你也很疼吧，不。。。应该比这疼一万倍的。。。。对不起，我当时，实在是不能原谅你啊，对不起，对不起。”
。。。。。。。。。。。
“你阻止我离教，便是因为已经预料到我的结局了对么？现在，真的好后悔，如果当时，能听你的话便好了。妖女，果然是不能被世人所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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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过错都是能得到宽恕的，我伤了你，我杀了他们，我的罪，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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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该死了的，以前我想，若是死在那场火里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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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骗你，现在，我是真的愿意与你一起的，这是真的，你知道的，我这一生，只骗过你一次。一次，也就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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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晶莹的泪水滑落脸庞，她悲戚的摇着头，“哥哥，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留不住时光，留不住过往，除了这一副残破的身躯，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下，这样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待在你身边了。我最爱的哥哥，你是那么美好，我不能再贪恋你，哪怕一点点温柔，都是对我的凌迟。。。若我能死在你身旁，也算是上天给我的最后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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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啊，我今生错的太多，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看着你的每一瞬。”她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泪水止不住的流溢。“这里都很疼，实在是，太疼了，疼得我不想也不敢再活下去。今生我负你太多，你。。可以原谅我最后的懦弱与自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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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会找到你，一直与你在一起，再也不离开你。。。。。。我也一定，一定会在你之前爱上你，用我的一生去爱你。。。好。。。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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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连我的一起，答应我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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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同我一起去的，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一个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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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是我们的，我们，有一个女儿的。若她还活着，应该也有十七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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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真的不记得了，那一晚，你喝醉了，去了我的房间。。。我被你。。。。。哥哥，我当时，真的好恨，真的好恨啊，你是我最敬爱的人，最亲近的人，你怎么可以，那样对我？怎么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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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不怪你了，你不也。。从来都没怪过我么？最后，我只求你一件事，答应我。。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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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我们的女儿，好好待她，将你我亏欠她的都还给她，告诉她，她的爹娘很恩爱，当年是迫不得已才将她托付给别人的，莫要让她知晓你我之间的冤孽，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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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她的名字，我取的。”
。。。。。。。。。。。
所有的声响在此刻戛然而止。他呆呆的坐着，死寂的眼神缓缓的掠向一直立在不远处的红衣少女，雪肤乌发，眉目妖涟。
突起的大风卷起沙尘，迷了他的眼。
他忽而便想放声大笑。
这个世间，名为夕颜的女子有几多？
这个世间，恰巧十七岁的夕颜有几多？
这个世间，刚一出生便被生母托付给他人的夕颜有几多？
这个世间，能与她如此相像的名为夕颜的夕颜，又有几多？
只是，垂眸看着眼前那张破碎虚无的容颜，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终是掐灭了所有即将溢出唇畔的声息。
那些疯狂的悲哀的愤怒的，伤心的无助的绝望的。浓墨重彩的翻滚着呼啸来去，熟悉的痛排山倒海般涌来，沁入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肌肤。
黑云低垂的苍空下，他静静望着她。
周遭一切，于他而言都只是无声的黑白。树影婆娑，远处的灯火剪下模糊的影子，落红遍地荏苒。
就在那一瞬，浓重的黑遮住天幕，没有月没有星没有光，只有无情大雨铺天盖地的砸落，在血染的长裙上溅开朵朵清涟的花。
白色的月季飘零之时。
他隐约听见一种绝望的泣声，回荡在他恍惚的间隙。
回荡在那一幕幕染血的、不胜寒的回忆之中。
他缓缓的俯下身去，虔诚的吻上那张冰冷的唇。
他最爱的女人，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他今生唯一会爱的女人，终是在今晚，永远的离开了他。
他生命中最深的爱恋，便在这一场磅礴大雨中，散做了云烟。
他捧着她的脸，细细的摩挲着她的唇，缠绵的，哀伤的，痛苦的，无奈的。
他吻得很认真，很专注，将满腔的柔情覆上，哪怕，身下的人儿声息全无。
月色袭身，他的眸光在清辉中明明灭灭。
纤长如墨的青丝柔软的散开，覆了那一层晶莹的白雪。
半响，他抬起脸来，伸指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又轻轻印上一吻，这才缓缓坐起身来。
纤指轻梳她的长发，他的笑颜颠倒众生。
“这一辈子，我只吻过你一个。下一辈子，你一定要还给我。”
又静坐了一会儿，他才依依不舍的将眸光收回，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轻轻的捏在手中。
惨淡的月光，从那一枚发簪上，折射出暗红的光芒。
他摩挲着簪上的血渍，静如暗夜的眸中流光破碎成片。
“鬼宿。”他低唤。
昏暗空寂的室内，瞬时便出现一道黑影，带着孤绝冰冷的气息，悄无声息的单膝跪地。
“主子。”声音沉肃，带了丝死气，只能辨出是名男子，却是辨不出年岁。
“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二十九。”
“也就是说。。。。”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喃喃，“十七年前，你只有十二岁。”
身后一片死寂，他凝着眼前的发簪，指尖轻轻的抚上尖锐的簪尾，“在这二十九年内，你。。。可有爱过？”
回话的人呼吸一滞，但还是迅速答道，“自鬼宿十一岁成为主子的影卫起，便已经决心此生都誓死保卫主子的周全，对这些事情，鬼宿并无半分念想。”
簪尾刺破指腹，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长睫微阖，洒下一片浮光掠影，他却是笑，笑得低沉魅惑。“十七年前，那些，是你做的，对么？”
“鬼宿不知主子所指何事？”
将指尖放入唇中，暗红的血色妖娆的晕了开来，摆弄着手中的簪子，他的眸中夹杂着破碎的虚无，“在我醉得不甚清醒的时候，给我下药，并将我送去了她的房间。。。。。。。事后，又将我带了回来。。。这些，是你做的，对么？”
并未有过多迟疑，黑暗中的人答道，“是，是鬼宿做的。”
那几个字掷地有声，他的眼睫轻颤，掌心上，顿时化开了一道刺目鲜妍的刻痕。
“为什么？”
“那只是一名女子，主子这样的人不该为她整日伤悲不已，低身下气的去求她，倒不如。。”
声音戛然而止，短促而沉闷的声响后，“叮”的一声，寒光一闪而逝，门扉轻颤。
跪在地上的人闷哼一声，捂着腹部，缓缓的倒了下去，血色蔓延。
“主子！您？！”
收回右手，他轻轻的将她拦腰抱起，站起身来，这才转过身去。
红衣潋滟，黑发蹁跹，在越过地上的身影时，他顿了一下，“你以为，我的爱便是那般浅薄的么？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又有何用？”
。。。。。。。。。。。。。
“你终究不懂得情为何物。到现在，依然执迷不悟。”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那枚已然钉入门扉的发簪上，鲜红的血淋漓而下，遮去了原本的颜色。
“你的罪，不可饶恕，这一下，是我替她还给你的。”
他缓缓迈步向前，遥看着门外的远楼近树，万家灯火，唇角晕着血，笑若倾城，“本想将你千刀万剐。。。。。可是，即便我杀了你，即便我杀尽天下人。。。。也换不回来，一个她了。”
“主子！”地上的人挣扎着坐起身来，惊恐的看着那一抹即将融入夜色的身影，“您要去哪里？！请容鬼宿继续留在您的身边！”
闻言，他的脚步顿了下来，夜风撩起他的发，血色的身影斑驳了月色。
半响，他微微偏首，露出小半边残艳的脸。
“我便给你最后一个任务吧，等你遇着了你今生的至爱，并在你彻底的失去她以后，你若还想回到我身边，那便回来吧。”
“切记，在那之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问世间情为何物。是喜，是悲，是爱，是恨？
生之为何，死又何惧？日日夜夜，岁岁年年，这万丈红尘中，所有的爱恨纠葛，恩怨情仇，皆在死亡的面前嘎然而止。一切的一切，沉溺于时光的记忆，那些流逝的往昔，恍若一梦。
所有的事，就这么淡了去。
处在时光的断层，生与死的界限，他与她之间，已是一辈子都无法越过的距离。
但是，在他心中，她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可是我怕，来生，若是我找不到你，该怎么办呢？”
“我会去找你。”
“如果你也找不到呢？”
“再继续找……我会一直找！一直一直一直找！花一辈子去找！”
“好，我便在奈何桥上等着你。等着你一起堕入轮回。”
“哥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用这样的表情哭泣。。。”
“最后的时刻，你们。。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那是最后的寂静，天地都睡了，苍茫的夜空于天边镀上了一道浅灰，黯淡的月光虚浮的洒了下来，湿冷的空气中，他的声音悠远而残凉，在夜风中缓缓低回。
“今生所有的错乱与凄凉，都不是我们的错。但若有来生，我一定会再寻着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等着我。”
此后声止，唯有风在吟唱旧时的曾经，夜夜夜夜，回荡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