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悲泣的寒夜（1 / 1）
浓重的阴影压了下来，鼻息相对间，夕颜闭了闭眸子，勉力镇定下纷乱的心神。
睁开眼睛后，凝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血瞳，她平静道，“她欠你什么，又为何要我来还。”
那人那本是风情万种的妖娆凤眸内，此时，却只余一片死寂，深邃冷凝的眸子隐在昏暗中，有些朦胧，但又恍若黑夜般紧紧的攫住了她，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都能清晰的感知到，那渐渐逼近的刺骨般的寒意，黑暗的气息悄然侵蚀着她，一只无形的手勒紧了她的咽喉，令人窒息的沉闷感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正上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充血的瞳仁定定的看着她，酒气扑鼻而来，那无波无澜的眼神，一时之间，她竟也分辨不出，眼前这人，究竟是醉着的，还是，醒着的。
就在她微微蹙眉之际，他一手扯开自己的衣襟，一把抓了她的手便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夕颜的眸子中，一抹冷意一闪而过。手掌下，是那人温热微湿的胸口，指尖轻轻滑过，那一道狰狞的伤疤便赫然呈现在她眼前。
心口正中，稍稍偏右，看那形状，是剑或者匕首之类兵器直刺而入，如此致命的角度，若非刺他之人让他毫无防备，便是伤他之人功夫远高过他，联想到曲千秋在武学上的造诣，显然只有可能是前者。
凝着夕颜那皱起的眉头，曲千秋笑道，“她欠我什么？看，这便是她欠我的。”
他抓着夕颜的手按在心口之上，“不管是这外面的，还是这里面的，都是她欠我的。”
冉惊云从没有对夕颜提起过当年的事情，夕颜便也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才隐约了解到，为何曲千秋会莫名其妙的恨她，处处刁难她。
“她险些一剑杀了你，所以，你恨她？”所以，连带着，也恨我。
放开她的手，他再次俯下身来，凝着那双依然平静的眸子，他轻笑道，“对，我恨她，可是，相反的。”
他顿了一下，指尖轻抚她的脸颊，冷漠的面容瞬间变得柔和起来，眼眸中，是她所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宠溺。薄唇轻启，他缓缓道，“我也爱她。”
指尖下滑至她颈侧，他笑着道，“所以，你便代替她，成为我的女人吧。”
夕颜一窒，一时难以保持镇定脱口而出道，“你疯了么？”
“我的小夕儿。”他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眼眸中温情不在，幽深沉寂的眼中，是那满满的疯狂与那一抹一触即碎的悲伤。
薄唇轻触而下，低低的声音从她的耳畔响起，“她已经死了，现在，便只有你，只有你，能代替她了。”
就在那只手缓缓伸向她的腰间之际，夕颜深吸一口气后，昏暗中，那双雪亮到骇人的眸子猛地睁了开来，她冷呵道，“慢，我且问你！”
指尖轻顿，抬起头来，迎上那双已是杀气四溢的眸子，他轻笑道，“想知道什么？”
“圣女在教中身份特殊，你今日如此作为，是想他日与我一起接受神罚么？”圣教教规，亵渎了火神的尊严，不管是圣女本人，还是那名玷污了圣洁的男子，皆要接受神罚而死。
“小夕儿。”他眸中的神情竟又变得温柔起来，就仿佛眼前的人便真的是那人一般，爱怜的抚过她的长发，将她的纤手贴在自己脸上，他柔声道，“他日，永年殿的史籍将载，今日，在东仙殿中，无一人曾见过圣女，圣教第五十一任圣女，夕颜，自奉召出了自己的沉星殿，便去向不明，离奇失踪，全教久寻未果后，是以，第五十二任圣女，自然应运而生。”
轻软柔和的语调，从那张优美的薄唇中，倾吐的却是，这个世间，最残忍无情的话语。他每说上一句，夕颜眸中的冷意便又深上一分。
“我怎会舍得让你去死呢？”朱唇亲吻她的指尖，他又接着道，“自今日以后，你便不再是圣女夕颜，你是我的女人，自然是要与我一起的，你便住在这个宫殿里，我会像待她一样待你，只宠你一个，只爱你一个。”
顿了顿，他的眼眸再次睇向她，一脸征询她意见的神色，“你说，可好？”
这个男人已经疯了！竭力压下心中的满腔怒火，夕颜冷道，“你想暗中将我囚禁在此？！”
在那双森然黑瞳的瞪视下，他轻轻颔首道，“不如此做，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能让你留在我身边。”
将她的手放下，他的眼中蓦地又浮现一抹怜悯之色，再一次贴近她，俯瞰着那张如初绽花朵般娇嫩的脸，他惋惜道，“只是，你的余生，便都要困在这座宫殿的密室之中不见天日，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得见，因为，若是教中有人知道你还活着，到时候，你还是逃不开接受神罚的命运。”
“小夕儿，憎恶吗？这样的余生，你现在的眼神，与当年的她一模一样呢，都是如此的恨，恨到。。。。想杀了我。”
看着眼前一脸温柔的男子，夕颜只觉有一条毒蛇悄然缠上了自己的腰，脸色微微泛白，她寒声道，“即便你是一教之主可以一手遮天，但是，有一个人不会相信你的话，待到日后他查明了真相，知晓你对我所做的这一切，届时，你又该如何以对？”
“惊云么？”他歪着头看着她，就像高高在上的捕食者在打量一个被死死按在爪下，再也无法逃脱的猎物。“你师父若是知晓了，凭他的气性，应该会一剑杀了我吧。”
说着，微微垂下头来，轻吻着她的耳垂，他在她耳边呢喃道，“可是，做徒弟的，你便真的忍心让你的师父，余生都活在亲手杀死挚友的阴霾中么？”
男子的头埋在颈侧，夕颜盯着空中那华丽的圆形帐顶，眸中那森然的杀气渐渐消散，她平静的问道，“告诉我，我爹，是谁？”
闻言，他顿了下来，略微讶异的抬起头，待到看见那双重又恢复淡漠的眸子时，他轻笑道，“怎么，突然之间，又不想杀我了么？”
夕颜不答他的话，只是接着道，“回答我。”
嘴角含笑，凝着她那双淡然无波的眼，他缓缓道，“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吧。你爹是方家的二少，但是，因为世俗的偏见，因为你娘曾是魔教妖女，他先是背弃了她，之后，他还想杀了她。。。。只是可惜，最终，他还是死在了你娘的剑下。”
没有放过那双黑瞳中那一瞬间的波动，他怜悯道，“小夕儿，正与邪，永远都是无法相容的，你娘不明白这一点，便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有如此一对自相残杀的爹娘，你。。。。做何感想？”
然而，她却是没有回答，只是拿那双幽深沉静的眼看着他，他的面容清晰的倒映在那双黑瞳中，望进那澄澈干净的眸子深处，他惊讶的发现，那里面，没有一丝的恨，亦没有一毫的怨，只余一片淡然。
蓦地，他脸色微变，一手猛地掐住她的下颌迫她张开嘴来，一手则迅速的伸出两指卡住了她的贝齿，看着她齿缝间溢出的血液，他冷道，“小夕儿，你死可以，但你要想好了，即便我不因你的死而迁怒于那对夫妇，但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的命，是与你紧密相连的！你若死了，他立马也会给你陪葬！”
闻言，眸光一黯，半响，夕颜眼中那决绝的神色终是渐渐平息下来，见她如此，曲千秋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他知道，她不会再想着自尽了。
坐起身来，他伸手将她的绣鞋一只一只的脱掉，纤指轻点她脚腕上的金铃，他轻道，“倒是没想到，你也会这般烈性，只是，过了今天后。”
他回过头来看向平躺在身侧的少女，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帐顶，倾身覆上她的身体，长发垂坠在她脸侧，将她整个面部笼罩在黑暗中，唇角浮起一抹妖娆的笑，他道，“你与他的羁绊，便再也不可能断开了。”
一动不动的仰躺在那张华丽的大床上，身下的青丝如水藻般柔柔的铺散开来，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女面容平静，唇角嫣红。
当那冰冷而又黏腻的唇印开始烙印在她身体上之际，半垂眼帘，少女那漆黑如夜的眸子中，冷漠决然的眼神越过身上男子的肩头，直直的投向空中虚无的某处。
“曲千秋，我会活下去，但是，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只是为了等待，等待着手刃你的那一刻，你所施加给我的一切，我都必当讨还回来，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阴暗的室内，垂拽至地的红纱隐隐浮动，浓重的夜幕中，玉笔山峰上的主教渐渐点起了灯火，清冷的月光摇曳在层层斑驳的树影间，窗外，夜啼的黑鸦在寒风中发出一声声的悲鸣。
。。。。。。。。。。。。
“小夕儿，我等着你，这一次，不要再刺偏了。”
沉星殿。
夜幕初降，殿内点着的几盏灯火静静的燃烧着，昏黄的光透过竹帘渗透而出，细细密密的洒在莲池之上。石桥两边的红莲已败，在这个寒冷的夜中，徒留满池的残枝枯叶。
俊逸出尘的白衣男子伫立在莲池边的露台上，冰冷的寒风亲吻着他的眼角眉梢，流云一般的如墨长发在风中与翩然的衣袂纠缠在一起，他的手上拿着一件狐裘披风，宝石一般的璀然星眸静静的凝着石桥的另一端。
玉笔峰地势极高，是以，在这儿，每年的冬天总要比山下来得早一些，看着天边出现的那几颗闪亮的星子，他想，今晚，也许那白羽般的初雪，便要降临在这座山上了吧。
到了明天，整个山尖，便会成为一个晶莹剔透，纯白无暇的世界。
唇边漾开一抹优雅的浅笑，恰如白莲初绽，浸染万千芳华。
他知道，初雪，是她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