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色中的蠢动(修)(1 / 1)
夕颜放下银箸,微俯身致谢道,“既为教主钦赐,自是不比常人,夕颜得此影卫甚为合意,在此再谢教主洪恩。”
“那为何这少年郎今日会以银面示人,可是你交代的?”曲千秋又问。
夕颜顿了一下,面上依然看不出表情,只语声平平道,“清歌容貌太甚,夕颜恐他招惹祸事,又兼教主所赐,不敢有差池,便命他以银面示人。”
“哦?”曲千秋淡淡的瞥了众人一眼,惟祁阳的面色有些难看,夕颜暗指为谁,他自然知晓,“本座亲选之人,相信无人敢私自妄为,今日既是赴宴,这银面,还是摘下来吧。”
“这…”夕颜看了眼清歌,正迟疑间,便听一道声音蓦地斜□□来,却是祁阳冷哼道,“只怕圣女是不敢吧。”
见众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夕颜稍稍坐直身子,“不知祁长老何出此言?”
“若圣女敢,又岂会命他遮面示人。”
夕颜勾唇,“依长老的意思,莫非,我如此做,尚有它故?”
“只怕此人的脸已被毁去,圣女自然不敢让他以真面目示人。”祁阳语出惊人,曲千秋的神情又添了分玩味。
“圣女,可有此事?”
“望教主明察。”再次俯身,夕颜示意清歌将面具摘下,便不再言语。
银面摘下,歌舞尤未停歇,在场诸人眼底的惊艳一闪而逝,只祁阳在震惊后,面色急变,瞬时化为恼恨。
红尘喧嚣处,那玉质少年端然跪坐在璀然华光中,一袭雪衣,鸦发如缎,清俊眉目端凝入画,虽年纪尚轻,那一身风华已令天地皆为之失色。
观众人各异的神情,他伸手触颊,心下不由了然。
那日夕颜在提及园中欲掳他离去的灰衫男子时,曾提过应对之法。毫不犹豫的,他愿自毁容貌。只是未曾想,夕颜还是并未如她所说般真的用了伤蚀粉,而是瞒天过海,让这张脸在数日后又恢复如初。
就是不知,夕颜这般几次三番的刻意激怒祁阳,究竟有何目的。
大殿上,片刻间,众人都未出声,气氛一时的沉寂后,曲千秋忽而笑道,“看来,祁长老听来的消息出了些纰漏,倒是误会了圣女的一片好心了。”
“老夫…”祁阳心头怒火窜涌,面上却只能竭力忍住,微低了头咬着牙道,“是老夫未了解真相便妄下定论,实是惭愧。”
“无妨。”轻挥了挥手,曲千秋的目光投向舞池,隐带了一丝笑意,“今日只为庆贺,诸位莫要太过拘束,放开便好。”
见倾月公子并未因此动怒,众人皆放下心来,只冉惊云看着夕颜的方向,隐隐有了一丝疑惑。
他这徒儿,从来都将锋芒暗敛于内,此次却不知何故,这般宣之于外。
之前的小插曲带来的影响很快便散去,殿中乐声又起,数个妖娆艳丽的舞姬踩着笙乐娉婷步入殿中,当先领舞那女子身段尤为窈窕,峨眉含黛,一双明眸若剪秋水,面庞隐在轻纱下,纤纤细足旋转腾挪间,红色裙裾飞旋,一举手一投足皆是撩人魅色,众人的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
鼓乐交映,那舞姬且舞且行,莲步轻移间,已是向主座上那人婀娜而去。
曲千秋似饶有趣味看着,直到那女子柔软的腰肢随着笙歌轻舞着最终向自己倾来,方才伸出手去,将女子一把揽入怀中。
“仙儿,我竟不知你会跳这种舞。”摘了她的面纱,他的眼底映入的,是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庞,他看着这张脸,伸手细细抚上。
“曲郎。”她抓住他的手,用脸在他手心轻蹭着娇嗔道,“我最近刚学的,喜欢么?”
目光定在女子泛着红潮的脸上,仿佛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的笑开,“以后,不要再跳这种舞了。”伸手将她滑落肩头的裙纱扶正,他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为什么?”
“我不喜欢。”
她有些不满的撅嘴,“可是人家为了学这个脚都跳疼了。”
本已无心再敷衍,但甫一触到自那张脸上流露出的淡淡委屈,他不由还是道,“说吧,想要什么。”
下一瞬,柳仙儿扬起笑脸来,玉手轻轻一抬,娇声道。
“我要那个小丫头,给我捶捶腿。”
歌舞一直未歇,柳仙儿声虽不大,却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众人的耳里,冉惊云暗中皱眉,目光顿在那个妖娆的红衣男子身上,并未言语。
其他人神色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漠不关心的,有审视的,有揣度的,有鄙夷的。
若问是谁敢如此恣意,这柳仙儿乃是倾月公子前次自教外带回的女子,宠之日甚,可谓有求必应。
此刻,那美丽的女子娇媚的蜷在男人怀里,玉指纤纤,直指夕颜的眉心。
果然是聚无好聚,宴无好宴,夕颜顿了一下,再次放下银箸,平平抬起眼来,与主座上那人对视。
一瞬间,似乎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曲千秋凝目看向阶下的红衣女童,这个额绘妖莲的瘦小人儿,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总是这样安静的看着他,寂寂的,默默的,无声无息的,与他对视。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予她自尊,也予她屈辱,予她无上荣耀,却也予她跌至尘土的卑微。
自初时的惶然后,渐渐的,她变得沉默,以至现在,似乎不论他如何待她,不论他做出什么,她都只会是这么一副逆来顺受,波澜不惊的神情。
这算是无声的抗拒么?那种每每看见都让他恨不能捏碎撕烂的漠然面容。
他一直看着她,最终,他松开手来,薄唇轻吐一字。
“滚。”
柳仙儿自阶上滚落之时,美眸含泪,犹自不可置信。
“曲郎!”
“她给你捶腿,你还不配,下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红袖一扬,便有侍人上前将狼狈伏地的女子拖向殿外。
“不!”泣声戛然而止,她被一路驾着远离了那座殿堂,朦胧而模糊的视界中,那个男人没有再看她一眼,他的目光所向,眸色沉滟,是那个默默的坐在下方的红衣女童!
变故突生,想看好戏的人不免有些失望,但碍于场面,面上也未表露半分,气氛微一沉寂后,随着乐舞声又起,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星月冷,寂夜沉,万籁如止。
东仙殿深处,女子正独自对着窗外清冷的月色垂泪。
冷萧的风中忽传来一声冷哼,柳仙儿回头喝道“谁?”
黑暗中,一个黑衣蒙面人斜倚在桌边讽刺道,“姑娘这么快就把在下忘了么?”
语调阴阳怪气,分不出是男是女,柳仙儿一惊,“是你!”随即转过头去,“你还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啧啧,姑娘言重了,在下可是好心好意才提醒姑娘的,姑娘若是不信,为何今天又要试探他呢?”
说到那个人,柳仙儿又垂下泪来,她哽咽道“告诉我那些话令我起疑心然后去试探,现在果然如你所说,你现在不是来看我的笑话又是干什么?”
“姑娘,我本意是想帮你一把的,只见你陷得深了,才出言提醒你他对你并非真心。”
柳仙儿闻言微怔,“那…难道说…曲郎…他欢喜的真的是那个…”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夕颜不过八九岁光景。
“不。”黑衣人打断她的推测,“不会是那个小丫头。你和他相处这么久,可有发现过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不同寻常?”柳仙儿低头沉思,“有一次,他喝醉酒了,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幅画来看,我就问他那画中人是谁,他只不答,问多了见他已有些恼意,就没敢再问了,不知…这算不算?”
“画像?”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是不是一名女子,而你和夕颜皆和那画中人有些相像?”
柳仙儿抬头望月,陷入了沉思,“那画中人…约莫十七八岁,模样我却不知该如何形容,虽生得极美,却美得不艳,只那双眼睛,明澈清透,纯净得不含一丝瑕疵,每每想起。”捂住胸口,仿佛又忆起初见那画像时心中那一丝钝痛,在那画像前,看着那双不染纤尘的眼,那种天差地别的感觉,让人心生绝望,却又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难道是她?”她讶然问。
黑衣人不答,只沉吟道“那依你看,你和夕颜与那画中人分别有几分像?”
“我…最多也就四分像吧,夕颜现下还没长开,不好推断,只是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却是极像的。”
“哦?”黑衣人玩味的笑了笑,转而却道“姑娘,在下告诉你那些并无恶意,只是希望姑娘不要再被表像迷惑了而已,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还想再回到他的身边?”
“回到他身边?我…真的还可以么?”想起今晚大殿上那一幕,柳仙儿寒心不已。
“只要姑娘有这个决心,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过,那画中人姑娘可还记得具体的样貌?我需要一张那人的画像。”见柳仙儿还在犹豫,那黑衣人便道,“姑娘若是有决心,那就备好画像,我明天晚上再来,如何?”
“好,由我考虑一下。”
黑衣人微微颔首,瞬息自后窗闪出,苍冷夜下,重重深帘后,美丽的女子独倚着轩窗,望着远处巍峨高耸的殿宇,久久出神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