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 色盲(1 / 1)
直到5月2号凌晨五点多,安远才正式开始他的修理工作。他把公司里一台刚被同事烧坏淘汰的笔记本电脑外壳给兰素曦换上,还不忘写下留言条:蒙子,既然烧坏了,不怕再摔坏一次,你就认了吧。
今天安远的心情格外轻松,迎着曦光小跑在回宿舍的路上,还不忘买两份早餐。
此时,他有一种悄然的松弛与期待,虽然莫名,但很强烈。
他期待当他推开门,看到一张明丽的笑脸;他期待推开门,看到一片雨过天晴的草地,带着露珠的清新;他期待推开门,看到她,什么样的都好吧,总之,很想看看她。
早上六点三十,他站在自己宿舍门外,竟忐忑地转了两圈,而后提着一口气轻轻敲门——没有人应。
他再提一口气加重力气——还是没有人。
一股黯淡的挫败感油然而生,或许,女孩儿已经离开了?安远低头停顿了两秒,而后迅速地掏出钥匙推门而入。明知空荡荡的屋子会令他更加失望,但他按捺不住心头那种莫名的涌动。
一室一厅的公寓,推开门的刹那,室内的一切已经一览无余。他的急促就那样对上一双羞怯又清澈的眼,至今他仍然没办法描摹那双眼中那道刺目摄心的眼神。
兰素曦单单薄薄地躺在一张安远刚洗好的床单下,白皙甚至可以说是苍白的脸上虽没有绽放任何表情,但清泉一样的眼睛中却有淡淡的波动。
是不安?是茫然?是娇弱?是无助?是浸过雨露的柳芽,是含苞待放的梨花……
安远尽量挪开那眼神的摄迷,平躺在薄薄的床单下的兰素曦,光滑的双肩微露至洁白的锁骨,玲珑的线条似乎呼之欲出。她昨晚的衣裤,正在阳台的晾衣绳上轻轻摇摆。
安远终是僵在了门口,全身的血都涌向心脏,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每一跳都牵动着全身的神经。
如果安远此时还有半分理智,他应该立即退出门口,在外面关好门,等待她整理好自己。
如果安远此时还有半分清醒,他应该努力回忆一下,眼前的一幕是否意味着鲁莽的冲撞。
兰素曦张开粉白的双唇,因为长时间的紧闭,唇间有浅浅的粘合,更显出启齿时的艰难。她低哑地恳求:
“能把门关好吗?”兰素曦鼓足勇气。
“对不起……”安远连忙道歉转身欲退。
兰素曦略显急切地恳求:“把门关好,我有话跟你说。”
安远跨在门槛的双腿立刻无所适从。
“你收拾好再说。”安远有些沮丧自己的无措。
“不,关好门。”兰素曦声音低弱却倔强地坚持。
安远不知哪来的气愤,他紧咬着牙根,腮线冷峻地绷起,伸手重重地推上了门:
“说吧!”
安远面朝着房门的方向没有回身,自然没看到他的隐怒已经伴着房门的一声巨响惊得兰素曦的身子本能地一缩。
兰素曦睁大眼睛,把眼中的潮湿止住,颤抖着说:“求你,帮我,我不想做处女。”
“为什么让我帮你?”安远的气愤更浓,心中那女孩儿所有的清雅全被那句不自爱的请求辱没。
“你是男人……”兰素曦哽咽着,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更没有勇气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想请求的人是你,也只有你。虽然接触短暂,我却可以确定,你是一个可以信任的男人,不会让我觉得肮脏的男人,一个今天以后我再不会见到的男人……
兰素曦咬紧嘴唇,想要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一整夜,她直直地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她曾以为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放弃。
对于一个本来就想要遁入空门的人来说,情/色/声香,五蕴皆空。还需要在乎什么?
然后拒收她的禅师终究是说对了,她还有未了的尘缘。
她起初不信。对于一个想要守住青灯古佛了去余生的人来说,大一的她和大四毕业的她能有什么区别?
连妈妈都去了,始终是孤零零一个人,完成学业还有什么意义?什么时候起,连佛门都在乎本科的文凭了呢?
然而,当昨晚被小流氓侵犯时,她紧紧抱着妈妈买给她的笔记本电脑护在身前,在心中无声地呼喊:
“妈妈,救救我……”
他们太脏!
她不能将自己的清白让那些龌龊的痞子占去!
大惊过后,她才发现,清白,终究是她最大的顾忌。
如何才能放却这唯一的顾忌?不如,求助于他?尽管他也是个陌生人。
她回想起昨天早上照片中的他,虽然落拓却很干净,虽然茫然却很磊落,他在她无声地呼救时,奇迹般出现,在她茫然无助时,带她回家……
那么,能不能请你帮忙?帮我了去身为一个女孩儿在这红尘里唯一不能贱弃的身子?
只是冥冥中觉得,给了你,我便不会缺憾;给了你,我才不会遗憾。我虽鄙弃男人,却只对所有被称之为“丈夫”的男人;我虽怨恨男人,却只对所有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而你,眼前的你,在我的生命里,只是一个过客,可以被信任的过客。仅此而已。
“呵,我是男人!你还真没看错!”安远的冷哼从鼻腔溢出,还是第一次,安远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居然是这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不想对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发火,安远伸手去拉房门,想要立刻离开这个让人窒闷的宿舍。
“我……我是干净的!”兰素曦见到安远想要离开,急急地下床想去拦他,可以刚踏出一步就被床单绊倒了。“砰!”兰素曦重重摔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了。
听到背后的声音,刚刚拉开的门,被安远用脚狠狠地踢上了。他回身去扶她,可是刚一转身,那朵光洁娇嫩的小花却已经尽收眼底了。
她居然不着寸缕,这样直白地要求他!
就因为我是个男人吗?!
愤怒把安远的双目灼烧得赤痛。
安远毫不怜惜地把兰素曦拎起来摔回床上,一拳砸在她耳边。
“就那么想要一个男人吗?!”质问出声,安远觉得自己都变得龌龊。
“昨晚不叫不躲,是心甘情愿的吗?!”安远没想到,自己也可以如此冷森。
“我坏了你的好事,所以要来添补,对吗?!”连声质问,安远不懂,眼前的她和电脑中照片的拍摄者真的是一个人吗?
“啪!”兰素曦用尽全身力气扇在安远左脸上,悲愤地喊:“滚!”她泪如雨下。
安远的眼神有瞬间的凝滞,然而更快地,脸上的炽热痛感让他恢复了冷静。一定不是那样,一定不是的!
“对不起!”安远伸手拉过床单给兰素曦盖上。
兰素曦悲愤地背过身,抽泣,甚至连低泣的声音都不想再被他听见。她将自己用所有勇气打开的心门,绝望地关上了。
看着她不断抽搐的背影,安远却似乎听到了她流泪的声音。每一滴泪,都灼烧着安远的心。
这一个早上,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安远,你做了什么?
安远扯过被子,把兰素曦裹住抱进怀里,沉默地,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的短发,又一次,兰素曦并没有挣扎。
兰素曦再没力气挣扎,像是沉溺在湖底,她就要窒息了。刚刚的请求,已经把她的勇气和尊严,全部抽空了。这个男人,却像看待妓/女一样看待她……
直到兰素曦抽泣渐弱,安远才在她耳边轻声却坚定地说:
“我可以做你第一个男人,但是,前提必须是——结婚。”
这个决定似乎就是在抱起兰素曦的瞬间下定的,但安远却是毫不迟疑的。
结束了对林汐妍十年的守护,安远已经不再期待今生会再次遭遇爱情,更别说结婚。
十年,安远觉得自己已经掏空了所有的温情,所有的爱。即使将林汐妍小心地放回到朋友的位置,远远观望,远远祝福,那颗带着巨大空洞的心,对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儿,也都已经失去了守护的意义。
却不明所以,将兰素曦拥起的那一刻,安远却想要用自己残余的力量给她一些温暖,也许,只因为此时,彼此都抱残守缺,孤立无援?
“我不会结婚。”许久,兰素曦哑声低弱地抽泣着回答,泪已经在他的衬衫上濡湿一片。
不出所料。
安远早猜出她会拒绝的,但他的决心却已经下定。他把兰素曦从怀里拉起来,扳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我也很在乎。我帮你,你拿什么补偿我?”
出乎意料。
兰素曦不知道安远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说出那样的话。她无法直视他滚烫的眼神,只能在安远的注视下挣扎着侧过脸,紧蹙着细眉说:“我,什么都补偿不了……两年后,我就要出家了……”
安远扣在兰素曦肩头的手不由收紧,居然?这女孩儿!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
“好,就两年,你给我做两年的妻子,两年以后,你可以离婚,可以走,做你想做的事儿。”
这是一个赌约,也是一个缓兵之计。谁说过拯救一个人最愚蠢的办法就是奉献出自己,然而安远此时却不可抑制地想要再愚蠢一次。
兰素曦再一次在安远的话语里惊呆。难道这就是禅师所说的未了的尘缘?难道真的对他,今生注定有债要还?如果真有什么因果,那么,绝尘之前,她应该承担。
然而,真的要结婚吗?她最厌恶的婚姻,她最诅咒的婚姻,她最畏惧的婚姻,她最想终身逃避的婚姻……这补偿,对兰素曦而言,太过沉重。她担得起吗?她可以拒绝吗?
“可不可以,在和我结婚的时候,不再碰别的女人?”是怎样的蛊惑,让兰素曦情不自禁地说出刚才的话?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像是一种未经思索的本能。明明,连对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曾奢望过,更何况婚姻?她怎会有资格企及?
心头似乎被雷电击中了,没有焦麻的直观触感,却是滚烫滚烫的温暖。安远的脸上,终于现出淡淡的微笑:
“这个条件,听起来不错。不过,你应该不会只用它约束我吧?”
“我也一样。”兰素曦的哭泣渐渐止息,她似乎也在等待安远的回应,而后,在安远的问话声中讷讷地回答。
此时的兰素曦,与昨天早上清冷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但安远发誓,眼前的兰素曦已经让他的心跳完全乱了阵脚,他不可抑制地追问:
“一样什么?再说一遍?”
兰素曦紧抿了下嘴唇:“两年里,我也不会接触除了你以外的任何男人。”
安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盈满心头。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说:
“成交。”
小心地把兰素曦放回床上,到阳台拿回衣绳上兰素曦的衣服放在她手边,安远起身走向卫生间:
“穿好,吃完饭,我们去登记。”安远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欣喜。
没来由地,那么感激眼前这个自动回避她穿衣的男人。然而,感激,又何止这一件事、这一点点?兰素曦拿起衣服一件一件穿上,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在翻涌。她酸楚,却并不疼痛,这感觉真像一场梦。然而,就在几秒钟以前,她却那么真实地被一个男人拥抱过,抚摸过,甚至定下了荒诞的婚约了。兰素曦抚摸着破损的衣服,心中是艰涩的怔忪。
安远躲进卫生间,兰素曦跌倒在地上的情景却始终在他头脑里挥之不去,多么庆幸,他做了刚才的决定。他居然分不清,做了和一个陌生女孩儿结婚的决定,是为她心痛,还是为她心动。但不可回避的是,他,安远,就在刚才和兰素曦本没有掺杂任何情/欲的拥抱中,居然,有了反应……
过去多少次守在林汐妍身边,都冷静君子的他,面对兰素曦,居然有了反应!
安远打开水龙头洗脸,看着镜子里满脸是水的自己,却是对着门外的另一个人苦笑:
“兰素曦,我多希望自己是一个色盲,没见过你缤纷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