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二》狐傲(1 / 1)
是夜,月黯无光,大地悄然一片,黑影迅速跃过田野,来到一处悠然居所。
「找我何事?」冷淡的声音,轻轻在夜凉如水的夜里响起。
卧江子原本捧着书卷,微皱的眉头显示正在思考,冒着轻烟的茶杯代表刚沉思不久,来客已去,时机恰到好处。
「很重要,否则岂敢劳烦妳这位忙人来此?」轻笑道,随手将书本放下,闲适的啜了口茶,而后隼鹰般的眸光紧紧锁住来人。
「事情有变量?」她一向不多话,烦的是,这人总是一副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的自信样,每每谈话完总是耐心全失。
「妳多疑了,不过有人对妳的下落一直穷追猛打的问,我是编拟不下去了,妳能瞒得了多久?」卧江子状似疲惫说道,其实心里头也为她担心不已,虽说计划天衣无缝,难保不会有万一,要是这样,他该如何向银狐交代?
「相信这样的难题,卧大军师有办法解决的。」她淡淡一笑,距离上次与他交谈是何时?算算也有个把月了,她何尝不会想念?只是她的爱恨之心比一般人淡薄许多。
卧江子更是重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银狐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恨不得杀了我。」
她微微瞠大眼,而后微微一笑,心里充满了异样的温暖,甜甜的,涩涩的,从不曾有的情感悄悄占据了她寂寞的心,知道他是在乎她的、爱着她的,那就够了,一切都值得。
「拜托,想要狂笑出声就请便,不必这么压抑自己。」卧江子有些受不了的说,自从她插手武林事后,那永远笑口常开的净尘彷佛消失了般,变成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接收到她微狠的目光,卧江子立刻乖乖闭上嘴,继续洗耳恭听。
「我想,中原方面肯定已经准备好了,那三人也应允配合,我们只需对付他即可,叶口月人就不需要我们操心。只是……」她略略迟疑,眼神不安的望了他一眼,而后一声轻叹。
卧江子马上就明白她的犹豫,随后淡淡接口,「妳放心,既然事情都到如此田地,我不会让他破坏计划的,只是,妳舍得吗?那家伙表面上冷酷淡漠,事实上动了真心就很死心眼,他能承受那样的结果吗?」
她微愣,不知如何回答。对于银狐的性子,他们也算知之甚详,就算无法想象,但凭他偏执的脾气,事情肯定不好收拾。对于卧江子的疑问,她如秋风过耳般,选择去忽略它。
未来,太多未知数了,她无法给予他承诺,更不能自私的要求他等她,他适合更好的姑娘匹配,而不是她这个仇恨缠身的女子。
「就算他无法接受,也得接受。」她冷硬说道,同时也封闭了好不容易敞开的心,拒绝任何温暖。
「妳……唉,好吧,我会尽量配合。」卧江子心里已经在想如何应付满腔怒火的银狐了。不,就怕他不是满腔怒火,而是满心的绝望啊!
她回眸一笑,轻轻揭下了面纱,露出姣好的熟悉容颜,万分感叹的望着卧江子,随后逸出数声叹息,「卧江子,我……唉,端木家的纷争,不该把你牵扯进来,而又害你与姊姊分离数年,我到现在还是满心的愧疚。」
卧江子轻拍她的头,宠溺的微笑更令她愧疚加深,「我从不后悔,无论是对妳或是对她,我卧江子从没有一丝后悔的念头。」
就是这样,才更令她感到愧疚啊!何况她还自私的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他收拾,一点都没考虑到他的心情。他与姊姊因误会而分离,想想也是为了凤族间的恩怨,这段亘古仇恨,究竟何时才能休止?
到她为止,由她来终止一切,结束一切。
「我端木净尘这一生,有你、四无君、沐流尘,还有师尊,也不枉此生了。」
***
战火如荼,用血流成河仍不足以形容。杀声震天,人间乐土顿时成了杀戮战场,黎民黔首纷纷逃难走避,生怕晚了就会被叶口月人抓去作奴隶。
双方人马在死伤惨重过后,决定由较不伤及无辜的方式来解决,拟定三场比试,双方各派人员出战。
第一场比试,胜负十分重要。赢之,可增加中原的士气,也可挫挫叶口月人嚣张的气焰。为此,中原阵营还起了不小的争执。最后,由银狐拔得头筹,取得首战先机。
原本,众人都十分看好银狐。谁知在一番激战后,卧江子的眉头就紧紧皱起,再也无松开的迹象。
他太大意了!没想到对方竟能派出如此高手,而且恰好是银狐最不擅长的战斗类型,且战斗时间一长,未必对银狐有利,反而会是让对手抢得先机。
突然间,战局内的银狐一招零式刀法被对手轻松回击,绵绵不断的掌气逼得他连连后退,退得快要踩上界定的线圈。对手一声轻蔑冷笑,正想给予最后一击,却不料银狐一招起手式化去残招,巧妙灵活地分散对□□霆万钧的掌气,随后刀身紧紧缠上敌人手臂,收式之余,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委然落地!
卧江子眼眸闪过一丝赞赏,但这样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多久,战局似乎又生变数,主控权再度回到敌人手中,银狐处于防守的状态,再一次被逼到界线边缘。
银狐甩刀出招,心里却十分明白结果如何,这样的对手,的确令他心服口服,但他却不甘于在此时此刻落败!为了王隐,为了净,即使玉石俱焚,也不容许他骄傲的身躯倒地!
此念一生,疲于接招的红狐刀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不只是听于主人的命令,更像两名并肩作战的同伴,顿时气势如虹,一招一式皆令对手错愕不已,连忙接招防守,却没想到招式不只是由刀子挥出一般普通,而是彷佛有意识似的阻断他的出路,骤然四面八方,生门已断。
见银狐似乎突破自身的武学瓶颈,对手出招越见狠戾,其中几道掌气更是诡异难测,卧江子只觉几分熟悉,似是在哪见过。
最后,两道身影尘埃落定,眼眸紧盯着对手,现场静得鸦雀无声,汗水一滴滴滑落,一道微风轻轻吹起漫天沙尘,两道沉寂身影再度冲向对方,只闻一巨大爆炸声,两人同时被对方之气劲击出圈外数十步,倒地不起,就在那同一个时刻,银狐的零式刀法余劲快速扫向四大执首,快得令四人闪避不及,受到些微轻伤。
「银狐!」卧江子冲上前,但见银狐已陷入昏迷状态,伤口正大量失血;而对手也是同样严重的伤势,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刀痕。
「此战就算平手,下场战役由我方决定比试方法。」九幽冷冷抛下这句话,随后登上幽舻离开。
此时因昏迷紧闭的双眸突然睁开,银狐用力抓住卧江子的手臂,几近全身的力量问道:「我赢了吗?」
卧江子既无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轻轻说了句,「你已尽力了,银狐。」他没料到银狐会受这样的重伤,原以为只是越线败战罢了,没想到银狐偏执地居然想要同归于尽,当时那狠绝的眼神,仍令他不由得打寒颤。
「端……木、楼……阳……」银狐断断续续的说着,嘴边还不断溢出鲜血,手却仍是用力的抓紧他,「净、净,在哪?」
卧江子皱眉,轻声哄道,「你需要休息,银狐。」
「净……她在哪?!」不容他逃避的眼神,让卧江子深深叹口气,他明白,若是不给银狐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是不会接受治疗。
「她很好,昨夜我们见过面。」听到此句,银狐像是用尽力气般松开紧握的手,但双眼却仍是死盯着卧江子,瞧得他莫名心虚,「好、好,等你痊愈之后,我会把她完整无缺的带到你面前。」
银狐露出了放心的微笑,如释重负般缓缓闭上眼,整个人昏死过去。
卧江子忍不住摇头,迅速点住他周身大穴,暂时止住了血,但伤势严重的身躯令他又是一阵叹息,「何苦呢?银狐,她可是铁了心不会见你啊!」
「先生,让我来吧,云尘盦有最好的药材与治疗器具。」素续缘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瓶,倒出一颗金创药,暂时让银狐服下。
「拜托你了。」
回到云尘盦数日,银狐的伤势并未起色,反而有逐渐加重的趋势。卧江子冷凝着脸,再一次为银狐把脉,只见他脸色沉了沉,不发一语的离开床铺。
「怎么样,先生?」素续缘也是束手无策,这样陌生的武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就连父亲的手札也没提到过。
「是他,为何叶口月人会他的独门绝招?」卧江子喃喃自语道,这下子棘手了,解药只有楼阳本人才有,而此时他人肯定就在幽舻上,要如何取得解药?
「先生知道如何救治?」素续缘轻声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已有了眉目,能否请你代我照顾银狐?」卧江子微微笑道,得到素续缘的首肯后,心里正盘算如何与他见面。
不过,若这一切皆是他有心的安排,想必现在就是他的第二步计划了。既是请君入瓮,他怎可不好生回敬呢?
于是,接近黄昏时,卧江子接到了一封请帖,悄悄自云尘盦离开了……
***
悬崖边,冷风刺骨,高大的身影只身伫立,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威严与自信,俊美阴柔的五官、高耸的鼻子、挺立的剑眉,彷佛蛊惑人心,望者皆被慑去魂魄。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端木楼阳露出一抹微笑,依然不变的姿势,等待着意料中之人缓缓到来。
「解药。」卧江子开门见山道,不想与他多说什么。那深恶痛绝的样子,令楼阳微微挑眉,而后了然的觑他一眼,原来他早已知情。
「凭什么?」楼阳低沉浓厚的嗓音讽刺着他护人不力,他刻意将悦凰放出,送回天外南海,想必对他而言,是一份大礼吧!
「看来你是不打算交出了。」卧江子冷冷说道,右掌暗催真气,只见金黄余晖被大片乌云遮去,山雨欲来风满楼,冷眼旁观的楼阳依旧身形不动,但其四周却弥漫着一股庞大的压力,缓缓朝卧江子而去。
阵法催生同时,楼阳也率先出招,薄刀出鞘顺势划出一刀,卧江子翻身闪过,跃出了阵局之中。见此情形,楼阳不慌不忙地提起真气,朝阵局中最不起眼之处击去,只见阵局幻影若隐若现,生门即将开启,不料又是一阵骤升,阵局再度起了变化。
「不愧是术法高手卧江子,但是,这样就困得住我吗?」轻笑一声,双掌同时提气,朝阵中上方击去,阵局顿时化解。
见阵局被破,卧江子先发制人,几道连绵掌气不断袭来,楼阳气定神闲游走掌气之间,只守不攻令卧江子感到疑惑,但手下掌气却丝毫未曾间断。
「怎么只守不攻,难道你怕了?」漂亮地躲过一道掌气,卧江子冷哼嗤笑道,楼阳却是一派镇定,未将他的激将之语放在心上。
莫约一刻过后,楼阳还是只守不攻,这样怪异的举动令卧江子起疑,就在此时,九幽偕同邱霍蛉叶、虎王来到现场,卧江子这才明白,楼阳使的乃为缓兵之计!
「久违了,卧江子。」九幽冷冷一笑。
卧江子闻言,停住了攻势,楼阳也收手退至一旁。「久违了,缳莺公主。」
将九幽微变的脸色尽收眼底,卧江子恢复一派悠然之样,轻瞄过她身后两人,再望向楼阳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来……借刀杀人,算得可真精啊,端木楼阳。
「吾认为你该唤我一声幽皇,傩叶部执首。」九幽冷眸一瞇,对他那句称呼略感不悦,硬是强压住心头怒火。
「哦?公主这句倒令我愚昧了,这样的称呼岂不本末倒置?我可不敢担起污蔑傲刀皇族的罪名。」卧江子微微一笑,反将她一军。
「今日来,非是与你争执身分问题,卧江子。」九幽冷眸闪起警告意味,身后邱霍蛉叶轻蔑的睨他一眼,冷哼几声。
「公主有何目的?」卧江子也不打哑谜,直接单刀直入。没想到楼阳竟能召来九幽,看来今日要脱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回归吾族,否则杀无赦!」语落,沉默的虎王开始蠢蠢欲动,楼阳则是悠闲的隔岸观火,笑得雅然。
卧江子毫无惧色,反倒是扯起一抹微笑,语带感叹,「公主,和叶口月人合作无非是与虎谋皮,主公仍十分挂念公主……」
九幽恼怒地打断他的话,怒气冲天的命令,「虎王,杀了他!」
就在虎王锐利的刀锋扫向卧江子之际,一道浑圆饱满的刀气震退了在场所有人,突然窜入的黑影不分青红皂白,直取楼阳腰际的暗袋。
突如其来的打斗令楼阳困惑不已,然而在近距离交手时,一股淡淡幽香自对手身上传来,他便明白来者何人了。
或许是这场战斗太突然,抑或者两人精湛的武功令众人看傻了眼,九幽忘了此行要除掉卧江子的目的,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过招,心里暗暗吃惊,要是叶口月人当中,能有如此实力的高手,中原根本就是囊中之物!
「天外飞零!」黑影突然加快攻击速度,极为靠近楼阳近身,故意露出下盘破绽,楼阳不疑有他,随即提掌攻去,只见黑影手中的刀刃忽然转了个方向,削落了他身上的暗袋,右脚一踢,暗袋落入了卧江子手中。
此时,楼阳闲适的眼眸转为愤怒,出手不再留情,双掌同时提气之余,黑影闪至卧江子身边,快速低声道:「快走!这是解药!」不顾卧江子惊讶不解的目光,迅速塞了一封书信给他,提掌将他送出了悬崖边。
黑影将卧江子送出后,却来不及躲开楼阳宏大的掌气,当场被击出数丈之外,脸上的黑巾也因此而掉落,一阵晕眩袭上,只觉两眼昏花时,嫣红嘴儿已呕出一大摊鲜血。
「二妹,原来妳还活在这世上,嗯?」轻捏住她精巧的下颚,楼阳幽深的眼眸看不出喜怒,但一股庞大的怒气正悄悄滋生着。
端木净冷冷瞥他一眼,随后冷笑,「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我好奇的是,原本握有十分优势的妳,为何今日自投罗网?」楼阳放开紧捏的手,右掌贴上她的背,源源不绝地将真气输给她。
端木净挣扎着,拒绝接受他的好意,「放开我,我不要接受你的救治!」语落,顾不得自己处于劣势,毫无章法的朝他展开攻击。
楼阳轻松制住她的骚动,而后像是了悟一般,但眼神却充满熊熊妒火,「是为了他吗?那个低贱的兽族?」
九幽一等人形同被忽略地晾在一旁,最后按捺不住,朝那两人走去。
「楼阳,她是拥有钥匙之人?」从他们方才的对话中,九幽立即猜出一二,只是为求谨慎,才出言相问。
「是又如何?」楼阳正处于妒火中烧,对于九幽的问话十分不耐烦,惹来邱霍蛉叶愤怒的叫骂。「大胆!竟敢这样和幽皇说话!」
「这是我的私事,请妳不要与我们之间的合作混为一谈!」楼阳冷冷说道,他一眼就看出九幽贪婪的目光,抢先出言警告。
「嗯?」九幽微微瞇起眼眸,不悦的盯着他,身后虎王像是有所感应,瞬间拔刀攻向楼阳,就在刀锋落下之际,手中的刀却似是被弹开般飞出,楼阳温和的脸色再也找不到一丝惬意,愤怒取而代之,轻轻一掌,就将虎王震飞数十丈之外。
「贪婪的女人,我对妳处处容忍,并非允许妳得寸进尺!」狂傲的霸气令九幽为之一愣,明白他话中之意,顿时一阵难以压下的羞辱涌上,出掌即是邪帝绝学,丝毫不留情。
楼阳轻轻放开了端木净,对于九幽的攻击彷佛胸有成竹,两人一来一往斗得激烈,趁着众人不注意,端木净颤抖地撑起虚弱的身子,欲悄悄逃离现场……
「休走!」眼尖的邱霍蛉叶见她逃离,情急之下浑厚的气劲击出,与九幽缠斗的楼阳一见,浑然变色,痛心嘶吼,「净儿!」
眼见她脆弱的身躯就要被击中,突来两道璀璨光芒瞬间包围住她,同时也逼退邱霍蛉叶等人,来者一儒一道,儒者身着奢靡华服,似笑非笑的眼眸正打量着在场众人,啧啧摇头,「真是不堪入目!」
「龙宿,别忘了你的目的。」另一名身穿白色衣袍的男子皱眉提醒,血腥味太浓厚,还真是不堪入目!
「是、是,人这不救到了?走吧,有人等得心烦。」龙宿微微一笑,轻松的将端木净抱起,正欲离开之际,却见九幽神色凛然地挡住去路。
「两位,不是说好不插手中原事务?」九幽恨恨说道。碍于两人深不可测的功力,即便要带走她也非难事。只是……如此一来,钥匙岂不落入他手?
「当然,只是吾救吾的挚友,与汝何干?」龙宿气定神闲道,眼神流转之时,身后紫龙迅速出鞘,削落了九幽耳鬓发丝。「让开。」
突如其来的剑气闪避不及,九幽愤恨的让开一条路,心想此时尚不能与其冲突,若是惹怒了他们,双方订下的战斗恐生变量。
反观楼阳一脸沉思状,并无上前阻止两人离去。难道这就是她暗中安排的一步棋?三教先天……的确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倒是令这场死亡游戏增添不少乐趣。
摸了摸腰际空无一物的衣袖,他诡异的微笑,看来她是有备而来啊,为了银狐不惜深入险境,也要取得解药吗?
真是……令人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