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梦短无归路(1 / 1)
秋山谷,满山萧瑟枫红落,傍水无人夕阳斜。
如诗如画彷佛世外桃源,流水潺潺轻轻划出一道温柔的水痕,环抱住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境。
身处如此美景,花前月下,是虚度光阴也就罢,两手被缚的银狐瞪着逐渐升起的朦胧之月,耐性一点一滴的流失,冷漠的双眼仍可看出其焦虑烦躁之情。
认识卧江子这么久,银狐此时才知误交损友,以他利落的处理方式,不难知晓他早已计划多时,想到那过程,冷然的心逐渐扬起一把怒焰。
他本是听着卧江子述说从前往事,而后他突然带他回到秋山谷,二话不说地将他劈昏,等人一醒来,双手被绑于身后,四周围还布下了阵局,而他那位好友却已消失无踪。
利用他信任的态度,竟然如此妄为,看来卧江子是嫌清闲日子太多了!
冷冷的瞪着自己曾视为美景的秋山谷,此时雅意尽失,只有残存着愤怒与担心,要不是他还有一点点相信着他,凭着这些三脚猫的把戏岂能困住他!
『银狐,我希望接下来的事你能够体谅,到最后,你一定会了解一切的。』
就是那该死的一句话,害他现在还傻傻地待在这,偏偏就是无法违背他的意思,这才是令他最为懊恼的地方,甚至仍强烈的认为卧江子绝不会背叛他。
说来好笑,狐狸的本性就是猜忌、多疑啊。
他不只甘于此浪费时间,当初就是笃定能够从卧江子口中获得更多有关净的事情,从不认为事情如净所说那样单纯。
银狐想起了端木净与他谈心的那一夜,即使他感受到她逐渐卸下的心防,但她眼眸中淡淡的忧愁,仍是逃不过他的眼睛。说穿了,他只是不想点破罢了。
早在他恋上那一孤傲迷人的凤凰,卧江子就已警告过,不曾有过感情的净,是无法给予他对等的响应,就算有,恐怕也得费上好一番心力。
『净,从没有爱过人,就连她的父母、兄姊亦同,那陌生的感觉对她而言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情绪,然而你却能令她轻易言爱,想必也是有所进展了。』
他明白她总是默默付出,为了她所认定的人,那份执着令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即使有一丝丝的嫉妒,也因此而冲淡了。
爱,令人尝之如罂粟,他想要的不只这些,也许让他的飞银苍涧多个女主人也不错吶……
「银狐啊,原来你在被人绑住时,会露出这么令人遐想的微笑,我以后是不是都该这样绑着你?」一进入秋山谷的竹屋,即看到银狐并无他所料的暴怒,反而是诡异的露出有些温暖之笑容,还真是难得呀!
「有时间研究我的表情,何不把我手上的绳子松绑?」银狐收起了微笑,冷冷地瞪视外出游玩回归的主人,无辜地替他看家,这回该屋归原主了。
「你明有能力解开,为何还继续留在此地?」卧江子不减微笑,莫测高深的表情令银狐觉得莫名的火大,碍于有所求,只好忍气吞声。
「我等着某人良心不安。」语落,银狐双手微微使劲,绳子应声断裂,他拍了拍手臂上的污泥,冷哼几声。
哎,看来狐狸的心情甚是不悦喔。眉梢一扬,卧江子仍是笑意盈盈。
「还记得你的巢穴怎么走,可见尚未失忆。」看着那碍眼笑容,银狐末了又补上这么一句,卧江子简直啼笑皆非,看来狐狸的老毛病又犯了啊……
「是,是,多亏得银狐大侠为我看家,在下真是无以回报,只好以身……」
「住嘴,该说的不说,废话一大堆!」望着红狐刀抵住自己的颈子,想不到他也会与他有如此情景发生,想来他必耐性到了极限吧。
也好,再这么玩下去,难保狐狸不会失去理智宰了他。
「我去了一趟中原。」卧江子两指挟住刀身,轻轻将它移开,「勿急,我先做了一些准备,届时也需要你的帮忙。」
「若非与净有关的事,我没兴趣。」银狐冷冷的瞥过头道。
「难道你不想为王隐报仇了?」淡淡的问了一句,只见银狐微微一震,双眸露出了浓浓的怒火。
「什么意思?」
「两日后便是天狗吞月之日,要一举进攻叶口月人的巢穴,我已安排好所有的事宜,中原那方面也会配合,只差你这位大侠点头了。」这事拖不得,要令净尘回复的唯一方法,便是先击败叶口月人。
「最好是速战速决。」银狐冷冷睨了他一眼,算是勉强同意了。
当然,再怎么拖也无法再等下去了,净尘、悦凰……
卧江子淡淡的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头疼欲裂,「希望事情真能圆满,若说时候不多,也只剩那么一些时间了……」
对于计划,他不敢过于自信能够一举成功,只因参与计划之人都是些心思难以捉摸的性子,若是临时变卦或是有个闪失,影响的不只是未来的和平,而是从前安排好的暗棋,净尘也就无一线生机了。
「卧江子,上次在凤陵你的话并没有说完,净的下落呢?」银狐没有忘记卧江子在中原答应的承诺,他可不允许此时打马虎眼过去。
「我亦不知情,所有事情净尘早已算好,但她从不将完整计划说出,即便我能耐再大,也无法与她取得联系,只能等她主动与我们联络了。」就连是生是死,都还得观望星相才能得知,否则他还被蒙在鼓里。
「这么说……连她是否平安也不得而知了?」银狐语气淡然地问,隐隐含着一股怒气,听得卧江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非是他不说,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允许他如此贸然行事,若是说出了难保银狐不会耐不住性子,届时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如果你真有心,该会知道净尘需要的是什么。」轻轻的一笑,他一向希望银狐的急躁能够收敛些,然却不用他出马,就已经解决了。
「我只知道我必须要把你和净彻底隔离。」皱着眉头丢下这么一句话,银狐冷冷地瞪他一眼,而后走入屋内。
「哈哈……」彻底隔离?真像是任性狐狸会说的话,不过是醋会不会吃得有些莫名其妙了,自认为与净尘只是兄妹般的情感,卧江子甚是不解。
要是净知道了,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黄昏时分,一身黑色紧身劲装打扮,临高望下,叶口月人之基地一览无遗。
夕阳照在飞扬于空中的黑色发丝,冷笑,隐没于幽光之后的沉默,沉寂之息压迫着和煦的光芒,金黄余晖显得刺眼难耐,且论心中之疑问,仅只是蜉蝣于天地之渺小。
微微闭起了双眸,满是挣扎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不愿去想,不愿去回忆,总是不堪又无法忘怀的记忆,深植心中却又令人怨恨。
作为人,许多无奈无法避免;然而许多悲剧,却又接踵而来,存活于世的考验,竟比面临死亡的恐惧还要来得痛苦。
她不是悲观者,然世事却强迫着她接受这一切,不该是踰矩的行为,一向是她生活之准则,空乏地令人厌倦,想要改变,想要真实的掌握,孰料一颗意欲出尘之心却扎实地背叛了自己。
冷冷观望着叶口月人的一举一动,樱唇微微一抿,冰冷地勾起微笑,据她推断,再过不久这座玄空岛将成为历史,永远地消失于世上。
预知,百年后之大事,令她窥得了骇人之一面,没想到聪明一世的中原人,竟会在这一役中惨败,给予暗中窥伺之异族崛起之机,令神州大陆沦为嗜血族猖狂之天下,这一切,她不得不知情。
这天赋,背负地沉重,她并非是救世主,只是个平凡女子罢了。
淡淡一笑,脑中浮现当初与四无君、沐流尘相识之过往,她笑得惨然,世上真有如黄金般纯真的友谊?即使他们与她是坦承相见之至交,但她却能断定,当初与她初识的四无君,并非抱有真正想与她结交的念头。
因为她知晓,身为冥界天岳的首席军师,不容许有丝毫与野心无关之念头,他乐于利用,她亦乐得反诸其身,只是彼此利用罢了。
然而,当她明白四无君后来真正之心改变了,为她而改变,然她却无一点点欣喜之情,因她不配拥有凡人的感情。
她算得精准,就连他们的义结金兰,也是她刻意促成的。现在想来,她甚至觉得自己丑陋,一双沾满污秽之手,怎么也洗不去。
追根究底,那令人称羡之天赋,在她看来只是一场灾难之源头,避之唯恐不及。
握紧的手显示出愤怒之情,但她却不知怒从何来,甚至认为自己丝毫没有发怒的资格,明可以凭借此能力呼风唤雨,但心中另一份逐渐扬高之声音,撕扯着自己举棋不定的心。
她的能力,厉害得令自己害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平静的心,掀起惊涛骇浪,不复她努力维持之冷静,而她很清楚的明白,崩溃,只是早晚之事。
「嗯……」瞥见岛上异样,她目光转为深沉,距离那天的时机不远了,不知卧江子他们安排得如何?
突然一阵哀愁之感,占据了烦恼的心思,任由其放肆,她随意地自腰间取出一把银制的笛子,气息吐纳、十指起落之间,悠扬深邃之音,震荡着天地的浩气,轻轻地飘散在无声的空中,似是翱翔于天际般之鸿鹄,俯视着地面繁荣之景,即便过不久后,此地将变为人间炼狱的乐土。
如柳絮般轻柔的乐音,由淡转浓,自慢而快,彷佛哀悼着即将来到之悲剧,而提早奏起之挽歌,流畅遨游,忽忧忽喜,时而如刀剑互击之鸣声,时而如珍珠清脆悦耳之撞击声。
手指按压间,一曲既终,混乱气息渐趋平稳,她心知自己日益严重之症状,不容许她再做任何危险之事了。
忆起一张张令人难以忘怀之面容,他们给予她太多本来不该有的一切,或许她是该知足了,恩怨了断之时刻,再怎么留恋,她也必须亲自斩断。
该是要归于尘土者,就不该继续存活在世间。
漫漫时光,熬得痛苦难受,心知自己始终无法看破的那一点,即是自己心中之罣碍,如今仍是盘据于心,甚至屹立不摇。
过往,无法一一细数,难以消抹,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轻轻地靠在树干上,顿时身体的压力备感释放,自在的感觉令她淡淡吁了口气,头一次没有压力加诸于身,任性的举动惹得她一阵轻笑。这样的清闲日子,可能也所剩无多了吧……
『净──』
冷漠柔美之容貌骤然攫去她的思考,以往霸道任性的语气仍缭绕于耳,冷硬又不失温柔体贴的举止,令她怀念不已,想必此时的他应是心急如焚吧。
她的安排,也不知卧江子是否如实做到了,要应付那硬脾气的狐狸,也真是难为他了,还记得卧江子曾对她抱怨,银狐越来越任性都是她宠出来的。
连她自己也未察觉,一向习惯孤单寂寞的心,竟也如此适应地理所当然。
只是,该要放手之时,她还能保持淡然潇洒而去吗?
微笑再度扬起,深深埋藏的同时,一颗残破不堪的心只能归于尘埃。
收回了凝望的视线,双足移向下一个目的地。
***
时过两日,一场杀戮战争于焉展开。
中原人士不如预期般得胜,反倒是被打得节节败退,短短三日光景,已有半数的成员战死沙场。玄空岛趁此机会降落在中原之上,大批的叶口月人倾巢而出,使得原本处于劣势的正道更加岌岌可危。
冰河天川一场关键战役,正道对上了四大执首,两方人马战得不相上下,然叶口月人却有源源不绝之兵力,反观中原方面已是颓势渐露。
素续缘以术法牵制住一波波蜂拥而至的叶口月人,虽是游刃有余,但长时间的体力消耗,使其精神逐渐涣散,让阵法出现了破绽。
正当危急之际,一道太极图样化作天罗地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下沉,叶口月人承受不住如此压力,一个个当场碎体而亡。
漫天血雨飘散,数十只飞船临空而下,成千上万之士兵从飞船中冲出,伴着喧天锣鼓之势攻向叶口月人,仍来不及细看,所有人惊得纷纷弃械逃跑,顿时倾向正道有利之面。
居高而望的九幽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战局匹变,不发一语之神情令一旁的司寇直冒冷汗,她突然向虎王使了个眼神,只见他狂啸一声,随即投身战局。
突如其来之神兵,打得众人措手不及,不畏惧刀剑的虎王占得上风,战况再度陷入了胶着状态。
「炽盛光,曼荼萝!」卧江子一掌击出,两仪乾坤术再度袭向叶口月人,虎王见状连忙闪避,但猛烈之攻势并未因此而缓。
边战边走之际,卧江子来到了素续缘所在之中心,双掌推出浑厚气劲暂时逼退一批叶口月人。
「卧江子先生。」瞧见援兵来到,素续缘喜出望外的喊道。一个不留神,后方伺机的敌兵正挥举着大刀砍下……
一阵金属撞击之声,而后又是一阵哀嚎随后响起,令素续缘回首一望,只见银狐手持红狐刀,一脸冷然走向他们。
「谢了,银狐。」多年来之默契并非为假,虽是他先下飞船,但卧江子深知银狐个性,绝不可能让他一人独挑大梁,抢尽他的风头。
「你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认真点,还没结束。」银狐眼皮也懒得抬,冷嗤一声,两指挑动刀柄顺势划出数道刀气,清理掉偷袭小兵。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看众人也支撑不下去,不如先隐遁避其锋,再详定进攻之计。」卧江子迅速说道,身子利落闪过数人之攻击。
「嗯,就依先生之见。」信号一出,众人即边战边走,逐渐将战局中心拉离天川。
卧江子谨慎地望着四周敌人,并未见其增加之势,也未有退兵之意,眼神流转同时,目光一抬,对上了九幽深邃如海的双眼。
忽然,一个熟悉人影出现自九幽身后,令卧江子惊愕不已,甚至忘了自己还身处于战场……
「喂,看美丽姑娘也不是这个时候。」揶揄声起,银狐悄然来至他身后,当然早已事先解决挡路之虾兵蟹将。
「说笑了。」卧江子收回眼神,但心中的疑问却逐渐扩大。方才他应无看走眼才是,那人的身影好像是……
「走吧,难道你还要人家请你去作客?」银狐冷笑一声,红狐刀起刀落,又砍倒了一批小兵。
虚晃几招后,两人迅速跳离战场。腾空之余,心里仍是疑云密布。计划中之时辰为此时无误,若真是如此,那人出现也并非是意外了。只是,方才只瞧见只身一人,难道沐流尘没有前去援助?
两军撤退之时,暗处黑影趁着叶口月人松懈收兵,大掌一挥,身后数道身影不约而同地迅速闪进幽舻之内,混入兵阵之中。
玉兔东升,虽是鸣鼓收兵,然而仰望天际,昏暗之云遮去了皎洁明月,收敛去淡淡月晕,为这大地蒙上了一层晦暗血腥之色。
天上鹰翱,孤雁逐涛,命似琴弦,此心谁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