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六》残心之痕(1 / 1)
进入冬天的天外南海,多了分雪白的晶亮。满山的绿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白蔼的覆盖。
在傲刀城里,有一处景点,即不用走出城外,亦可眺望城外的山水之景。
留云亭──自上一代的城主建造后,便留到现在。以高级桧木所建,经历岁月的风霜,仍不见丝毫的斑驳损坏。
走近一瞧,有副联子以雕刻方式刻于亭柱两侧。
天外相识垂杨岸
此情绵绵无绝期
天寒,亦比不上人心寒。
此情此景,是悼念芳魂已杳?天地间,任凭一处,是晓风残月?还是寒江滚滚的冷意?雪花片片,覆满了亭子的阑干。寒意,直透已无温度的心……
「主公。」意外发现了熟悉的身影,难道…也是来…
「今日的雪,好像下得特别多…」傲刀青麟怔怔望着盈盈落下的白雪,是感叹…也是哀愁。
「嗯,最近的气候有些异常,初冬的雪,来得特别早…」卧江子也看着庭外的湖水,已然成冰的湖面,点缀着斑斑银白。
两人注视着雪景,沉默了许久──
「你知道这亭子的由来吗?」傲刀青麟缓缓地抬起手,抚摸洁白的雪片…
「留云亭吗?」卧江子轻摇绿扇,「曾有耳闻,但却不尽完全。」
「这是…父亲为了纪念一名女子,所造的亭。」
卧江子默然,静静地听着…
「当年,父亲创下傲刀城,建立起属于傲刀皇族的天下,与四族和平相处。然……多年前的战乱,却是因另一个族群所引起的…」傲刀青麟深吸一口气,双眉依旧深锁。
「凤族,传说中神秘的部落,曾属于邪帝手下的第一大族。擅长箭法,族人皆有隐形的翅膀,与翼族颇为相似。其血统是最为高贵的,若不是纯正凤族血统,而是凤族与人族的后代,则其血可解百毒,增强功体。」傲刀青麟顿了顿,「但…凤族最讲求的就是血统,即便其血珍贵无比,地位却比一般平民还要低贱,就算是皇族,也无法继承封敕。」
「主公,你想说的是……」不知怎地,卧江子心里感到一阵不安。
「净尘,是凤族与人族的后代。」
傲刀青麟叹口气,侧身倚靠在栏杆旁,「她也是第一位的混血凤族人。也因为如此,净尘成为了各方相争的对象…擅长血、箭法、刀法的她,都是他们觊觎的目标。利用她完成阴谋野心。」
「天命,难以违背……」卧江子幽幽说道。「那这跟傲刀城有何关系?」
「父亲与凤族神官在冰川相遇,继而陷入情网。但周遭之人对这感情并不支持。尤其是神官的族人,更是反对。面对重重阻碍,他们仍然没有放弃…」
傲刀青麟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
「唉…现在多说无益,重要的是,净尘的劫难能否否极泰来了…」
「主公,净尘身系天外南海的命运,她自是知晓。只是…如今的凤族所剩无几,而能够配合武痴传人消灭邪帝势力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唯有凤族与人族后代的她,才能力挽狂澜。」卧江子低低说道,表情肃然。
「最近有人在收集邪帝黑虫,而武功来历正是邪帝之招,而虫源的封印也有慢慢解开的趋势……是不是显示着,叶口月人的现世?」傲刀青麟看着手中的奏折,双眉皱得越紧。
卧江子突然微微一笑,「或许,中原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傲刀青麟虽是不解,但因卧江子的自信而暂时压下了…
***
蓊蓊郁翠,白岚轻飘,碧绿的山峦围绕着一汪碧蓝湖泊,平静无波的湖水,随着清风阵阵,掀起余波荡漾的涟漪。抬眼一望,蓦然一见湖心矗立着古色古香的绿竹雅居,屋外有一道绵长的沁凉水廊直通岸边。远看,云雾缭绕;近看却有着深入迷境,而视庐山真面目之感,迷蒙的云雾更添脱俗仙气之美。
今日,岸边来了个纤细娇小的人影,她纵身跳上一艘雅致小船,右手撑起竹篙,往湖心的小屋而去。
沿途,端木净不忘欣赏山水美景,将这难得的波光滟潋尽收眼底。
竹船缓缓靠近湖心小屋,端木净跨上屋外回廊,将手中竹篙轻轻放在回廊上,莲足轻移,朝着屋内走去。
轻声推扉而入,屋内雅致的摆设,映入眼帘的是泼墨山水之画,画工豪迈气阔,意境高深,显示出主人丹青实力不在话下。
「不是说好在此聚会吗?怎么没见半个人影……」端木净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小声抱怨道。这几个月以来,全然没有四无君与沐流尘的消息,实在很让人担心。
突然,一只蓝色羽毛飘然落下,但随后出现的,却不是以往熟悉的人影。
「怎么是你?」一贯的微笑淡去,俏脸很自动的板起。
「勿怒,我是带来军师之口信。」命世风流双手微抬,陪笑说道。
「快说。」
「军师希望妳以后别再插手他与云涛梦笔之事,而月初聚会也暂时延缓,若要举行,军师会择期通知。」命世风流说着,不忘观察眼前人儿的反应,「另外…这间小屋是军师特别为妳建造的,希望妳能收下。」
端木净依旧是冷眼以对,心中火气有些上扬…
这算什么?打算孤立她吗?暂且不说四无君,就连沐流尘也如此,事情着实有些古怪……
命世风流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小心翼翼的补了句,「军师是希望妳别再卷入他的纷争与麻烦,没有孤立妳之意。」
「看来,你观察人的能力不错嘛…」斜睨他一眼,端木净环视着屋内,「一间屋子就想收买我…看起来又不怎么样。」虽然嘴上咕哝着,但心里却十分满意。
不怎么样?斥资几万两的屋子被说得如同破屋……命世风流摇头叹息,心想话也带到了,起身说道:「话已带到,恕我告辞。」
「不送。」端木净挥挥手,算是送客。
见命世风流离开,端木净这才皱起眉头,「四无君,这是你的选择吗……」
「唉…看来,已不是我能插手的范围了,但愿你能平安无事。」
***
树林中,一抹银白身影快步而行。细心一瞧,步伐中带着些许纷乱与烦躁,但双脚的主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想起先前王隐说的话,银狐细长的眉不禁皱起来。
『这事你管不着,也无法管。』
哈!有他管不了的事?银狐轻蔑一笑,笑容隐含着微微的愤怒。
就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吧!我等着看……
伸手拨去眼前的浓密树枝,正欲找个地方休息的银狐,被移到黄色身影给拦了下来…
「是他吗?」黄色身影回头问道,而后头的人像是发现了宝藏,笑嘻嘻的点头。
「就是他啦!银狐!」秦假仙气喘咻咻的快步跑来,「啊没,你是走那么快做啥?」
「大仔,真喘!」
黄色身影不理会秦假仙的抱怨,回头对上了银狐纳闷的目光。
「你是银狐?」
「在请教别人之前,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吧?」银狐皱眉,有些不悦的看着他。
岂料,那人并无不悦之色,反而笑了起来。
「在下柳无色,听闻阁下是兽族之人,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银狐再度蹙眉,暂且不论他要做什么,为何他会知道自己是兽族之人?
「在下偶遇一位兽族人士,但却不明白他说的语言,想请阁下帮忙。」
长眸一扫,心里已明七八分,准是秦假仙这个大嘴巴……但,既然对方如此有诚意,就勉强答应吧!
「可以。」爽快的回答,银狐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这下子可换秦假仙担忧了。这只狐狸一向自视过高,如今这么爽快的答应,一定有什么阴谋…既然已经帮柳无色找到人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前脚才跨出半步,身后即传来银狐冷冰冰的声音。
「秦假仙。」
不得已,只好回头。「银狐大侠还有什么吩咐?」完了!完了!
「我想,我帮了这位兄台的忙,身为介绍人的你,交点佣金给我不为过吧?」银狐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令在场众人呆住了…
唯有熟知人性的秦假仙,直觉苗头不对,麻烦事临身了……
「当然不为过!」秦假仙慌忙点头。这只狐狸什么时候这么爱财了?!
「那就请你帮我找一名叫端木净的姑娘。」
我就知道!!秦假仙心中吶喊,但表面上却是堆满笑容。
「没问题!三天之内一定给你消息!」哇!红…红狐刀,露出半截了!
银狐满意点头,转身对着柳无色说,「带路吧!」
柳无色亦颔首,率先迈开步伐。
两人见行渐远,秦假仙才吁出一口气。不过…上哪去找这位叫端木净的人啊?
正当烦恼中,迎面走来一个人影。
「秦假仙,青阳子前辈有事找你。」是续缘!!
「唉,怎么每个人都要我『找』?」忍不住抱怨几句。
「发生什么事了?」见一向笑容满面的秦假仙叹气,素续缘忍不住问了一句。
「银狐要我找一位叫端木净的人。」
「端木净?」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素续缘低头沉思,突然想了起来!
「续缘你认识?」
「嗯,她曾经救我一命。」
「那太好了!她人现在在哪?」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我不知道…」有些抱歉的回答,令秦假仙又重回失望深渊。
「不过,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是谁?」这个续缘喔!说话越来越像他父亲,真会卖关子!
「秋山临枫卧江子。」
***
因一句『邪主过世了,速回!』,端木净马不停蹄的赶回邪能境,直奔春秋两不沾。
谁知,阴阳师一派从容优雅,坐在石椅上,悠闲的喝着清酒。三昧与柳鹪因端木净的闯入,而愣住了。
骤然停歇的乐音,令阴阳师有些微愠的皱眉。
一旁的瑶琴巧韵连忙欠身说道:「是净来了。」仅仅一句,竟让阴阳师微扬的怒气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端木净美目一瞪,良辰美景,醇酒丝竹?
瑶琴巧韵暗叫不妙,心想可能是她误会了。
「净儿,何事如此匆忙?」阴阳师笑灿如花,与上一秒的怒容完全不一样。
「收到某人的讣闻。」端木净冷着脸答道,目光移向瑶琴巧韵。
「讣闻?妳几时和鬼隐感情这么好了?」阴阳师不理会徒儿的意有所指,就着语病回道。
是鬼隐死了?端木净有些不敢相信,另一旁的瑶琴巧韵忍不住插嘴。
「是步怀真闯入邪能境,一掌将鬼隐击毙。」
不待端木净回答,阴阳师径自开口:「传令下去,即刻封闭邪能境,由罗修王与妳暂时代理邪主之职。」
「是。」瑶琴巧运行礼完后,很识相的离开了。
「三昧、柳鹪,你们也下去吧!」阴阳师随手一挥,两人收拾好乐器离去。
端木净望着空荡荡的春秋两不沾,只感觉到无形的压力迫得她屏息。
抬头一望,阴阳师紧紧的盯着她瞧,那热切的目光,彷佛要将她熔化了…
她窒了窒,伸舌舔干涩的唇瓣。
「净儿,妳是在诱惑我吗?」突如其来的问语,欺近身的阴柔美貌,他执起她一绺乌发,如吐兰息的热气,轻轻拂在她的脸庞上。
「师尊真是爱开玩笑。」状似无意的拨开他的手,掇了张椅子坐下。
阴阳师望着空荡的手,怅然若失的抬起头,依旧微笑。
「好久没听妳弹琴了,奏几曲让我听听。」温娩的语气,参杂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端木净挑眉,顺从的走至石桌前,依言的坐下。
两手正欲拂上琴弦,阴阳师突然出声阻止。「慢!」
一手拂去原本的琴,另一手一扬,一座紫色的琴出现在端木净眼前。
「紫凶十三弦!」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不是师尊最宝贝的琴吗?
阴阳师以眼神示意她弹奏,斜倚在长形石椅上,轻啜着有些冷掉的清酒。
悠扬乐音流泄而出,时而激昂,时而优美,阴阳师闭上双眼,陶醉的聆听着。
突然,登的一声,琴弦乍然断裂,端木净怔了怔,停了下来。而左手的手指正缓缓流着血……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便被人给紧握住,「怎么这么不小心?」责怪的语气中溢出浓浓的关心。
端木净正欲把手抽回,「那个…琴…琴弦…」
阴阳师不予理会,不假思索的含住她受伤的手指,轻轻的吸吮着。
她呆愣的由着阴阳师,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
「琴坏了,可以再修。」
阴阳师放开了她的手,将酒壶放在炉子上温着,「喝点热的吧!」
端木净连忙说道,「我来弄就好……」她低着头接过器具。
半晌,她端起酒壶,到了一杯给阴阳师。「旋好了…」
「还是妳旋的酒好喝。」阴阳师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
端木净默默无语,看在阴阳师的眼底,了然于心。
「这么多年了…当初还是小女孩的妳,已经亭亭玉立、脱俗绝尘…」阴阳师感叹的说道,不忘啜几口。
「这张绝美的容貌…真像她……」
『她』字语落,端木净脸色沉了下来,紧绷着脸。
「若不是她当初执意要将妳送往天外南海……」
「别说了!」端木净低吼,脸蛋沁出些许的汗珠,呼吸显得急促。
无视她的异状,阴阳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见到他了吗?」
她猛然一震,紧咬着唇……
「想必『那个人』是妳的忠实护卫吧?」挑衅的语气,轻蔑的眼神,令端木净很不舒服。
「你有必要这样敌视他吗?」端木净忍不住开口,语气有些冲。
「看来『那个人』不只尽了保护的责任,还教会了妳反抗…」阴阳师冷然一笑。
她紧抿唇,不再开口。
岂料,阴阳师似乎不想放过她……
「听说…妳最近跟一只美丽狐狸走得很近?」话落,紧握的酒杯倏地碎裂!「妳的心动了情…」
端木净依然紧绷着脸,心里五味杂陈…
「别忘了……」阴阳师甩落一手的酒杯碎片,「妳与他,是命中注定的宿仇。」
「我知道。」冷冷的回答,令阴阳师满意极了。
阴阳师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妳应该没忘…当初一身是血的凤云吧……」
再下了一帖重药,端木净呼吸又复急促,「我知道…」
「还有……妳那位如今应正值花样年华的妹妹…羽嫣。」他知道,羽嫣是端木净心中永远的痛。
「我……」还未说完,端木净无法控制的落下泪来,双手紧紧捂着螓首。
阴阳师突然笑了起来,轻轻搂住了她。他明白,自己将她冰冷的心重新找回,爱情对她而言,是不需要的。恨,才是她生存的动力。
她恨吗?她应该恨吗?泪湿的脸庞充满了无助,端木净慌乱的摇着头,心乱如麻。
『妳不适合恨…要记得,人的心是以爱为本。』绿影捧着她的脸,温和的说。
卧江子、卧江子……
「啊───」端木净仰头大叫,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春秋两不沾。
她不停的颤抖着,颤抖着…直至阴阳师再度拥住她,却越加严重……
「阴阳师!」剧烈的旋风伴随着漫天的乌云,一道太极光影蓦然而现!
卧江子满脸怒容,猛然推出排山倒海的一掌,将阴阳师震退数十步!
轻柔的将端木净紧抱在怀,卧江子一反方才的怒颜,温柔的低声呵护。
「没事了、没事了……」
端木净听到了记忆中温柔的嗓音,渐渐平静下来…
「看来,我必须违背当初对凤云的承诺……阴阳师!」反手将绿扇系于背后,卧江子怒声以对。
只见阴阳师依旧微笑着。「好个忠心耿耿的护卫…」
卧江子将端木净放开,让她靠着椅子坐着。看来,究竟还是要摊牌了…
『银狐,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