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下篇12（1 / 1）

二十四

玻璃缸里的鱼死了一条，陆紫琳晚上听到它跳出鱼缸在桌子上挣扎的声音，“噗通”“噗通”，像心脏在跳动。陆紫琳睁着眼睛，听着那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最后鱼尾停止了拍打。第二天鱼缸旁卧着一尾死鱼，嘴和腮大张着，似乎在拼命吸取空气中的氧气。景轩将它扔到垃圾桶里，念叨着这么大一条红鳞死了真可惜。

陆紫琳冷冷看着，她目睹了死亡，却没有阻止。人类是神祇眼中的蝼蚁，他们举手间翻云覆雨，将生命戏于掌心。除了神祇，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那只公鸡昨天还扬颈而鸣，火红鸡冠威风凛凛，今天就被拔去羽毛，掏了内脏，赤裸裸的晾挂在铁丝上。新抱来的小狗，前些日子吞下一管胶棒，黏住了肠胃，肚子胀大死掉了。墙角的南瓜抽出鲜绿的嫩藤，经不起霜寒，没开花就已经枯萎。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尤其是生命……

陆紫琳走出院子，天已经黑了。她哈出一口气，云烟将夜色染成了白天。冬天的夜尤其寒冷，冷风拂面而来，像刀子划过面颊。

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小县城被烟花炮火点燃，欢腾起来。孩子们跑到街上，将点燃的炮仗扔到雪堆里，“嘭”的一声炸开，冰凌子雪点子四散。烟花升上四角的天空，将夜色点缀成五彩的斑斓。

陆紫琳有些心不在焉，她是这热闹的尘世的局外人。积雪的地面被踩的硬实，靴子踏在上面会打滑，她走得小心。耳畔一声炸响，惊愕间抬头，一朵烟花绽放在头顶，耀眼辉煌，开满半片天空。

黑色天幕是它的布景，等待千年，只为这一瞬的绽放。

那是一种极致的美丽，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她站在烟花树下，头顶是漫天的璀璨，花火凋零，夜空仍是黒寂。

一瞬，只是一瞬，将美丽绽放到极致，之后身化飞灰亦无悔……

她想这便是对她一生的诠释。生命可以短暂，但必须绚烂美丽，如夏花，如烟火，极致之后化成泥，散作烟也是最好的归宿。

那颗烟火是为她而燃。

她抄小路走出公园，心中的震撼仍未平息。手按向胸口，一颗心砰砰跳着，走到姥姥家门口才平静下来。

胜勇开的门，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笑着把她往屋里让。

“你妈在厨房呢，我去叫她。”

胜英搓着两只面手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陆紫琳脸上露出笑容，她在和面，准备过年包包子。

母女俩在沙发上坐下，陆紫琳直奔主题，“爸爸让我来叫你回去。”她不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命”，心里反感被夹在中间前后无退路的感觉。

圣英怔忪了一下，低下头，两只手在围裙上搓着。

陆紫琳看着她，“他说让你回去，一家人好过年。”她都有些厌恶自己，无关痛痒的说出这种话。一家人，好像真的亲如骨血似的。

圣英在犹豫，她是想回去，已经半个多月没见橙橙了，不知道她想不想自己。

圣英妈走过来，望着她们直叹气，“每次都是这样，让小孩子来叫，哪个当妈的想扔下自己的孩子回娘家啊！”

她转头望着圣英，问：“你回去吗？”

圣英点点头，做了决定，“他说的也对，一家人在一起才像过年。”

圣英去收拾东西去了。

圣英妈走过来，没开口先叹了口气，“回去之后别让你爸再打你妈了。看他们吵架也劝着点。”

好像他会听她的似的。

陆紫琳没说话，听着里间圣英收拾东西的声响，计量她们可以离开的时间。

看到她这样漠然，圣英妈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你不知道，他们没告诉过你，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妈妈流过产，是生完你妹妹之后那年冬天，查出来又是个女孩，你爸就踢她的肚子，那是在医院里，他用板凳砸她，用脚踢她，血流了一地……”

她确实不知道，但她可以想象得到。陆紫琳扭开头，直觉的想逃避。

闭上眼，鲜红的血迹染红了白雪，圣英捂着肚子在地上痉挛，那抹刺眼的红映入眼中，烙下印记，是火在雪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