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下篇11（1 / 1）

二十二

第一场秋雨落下来的时候天气已经寒冷起来。这将是他们这一届在这个学校度过的最后一个秋天。

每周一例行的升旗仪式，两千多师生站在操场上，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氤氲飘在半空，使国歌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没有生气。

陆紫琳抬头，一群鸟儿在操场上盘旋了一圈，落在图书馆楼顶。这是南归的候鸟，在楼顶落了窝，每天清晨像演练似的在校园上空飞翔，半开扇子的队形，从来不飞出校园。

这儿有它们眷恋的东西么，不然为什么不愿意离去……

陆紫琳想到荆棘鸟，花费一生的时间去寻找它的荆棘树，找到了便将娇小的身体扎进最尖、最长的荆棘，泣血而歌，歌唱完了血亦流光，以身殉歌。这种鸟一生只唱一次歌，便是在它死亡的时候。

执着上升为信仰，是一种对生命的忠贞……

她又想到了萧泽，暑假的时候他送她的书就是考琳&8226;麦卡洛的《荆棘鸟》，她一直放在床头，伴着自己入睡。

夏天的时候……她和萧泽还在一起，转眼却形同陌路。

胸口发紧，陆紫琳用手按住，等待着疼痛的缓息……

她高估了自己。她放不下。

早自习结束后在楼梯口遇到伍赵，她把她拉到拐角无人的地方，瞅着她眉头深锁，“我很担心你，你这样的状态怎么去高考？”

她眼中是深深的担忧。陆紫琳有些恍惚。

爱上同一个人，她们两败俱伤。但伍赵比她善良。

陆紫琳没说话，将头靠在她肩头，“伍赵，给我一段时间，如果我走出去了就是重生，如果没有……就让我这样吧，伍赵。你跟我说这些我很感激，真的。”

真的很感激……

二十三

景轩和圣英又吵架了，这次吵得厉害，景轩对圣英拳打脚踢，圣英受不了，只好跑回娘家。

圣永成了家，父母四处借款给他在城里买房子，紧挨着龙湖，后院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圣英父母现在住在圣永家，给他看孩子。

圣英找到他们的时候脸上青青紫紫，被打得淤了血，坐在沙发上只是哭。圣英妈扯着她的手，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圣英爸在房里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最后两位老人决定不让圣英回去。“再回去就被他打死了，他根本不把你当人啊！你要是有骨气点就别回去，他来找你也不回！”圣英爸指着她的鼻子说，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

圣英留了下来，帮助老人做些家务，看看孩子。但日子并不好过，圣永和他媳妇小娟都没有工作。小娟有时还会靠帮附近的厂子串珠子挣些小钱，圣永是闲惯了的人，脑子又不好使，怕人家笑话更不愿干活。一家四口再加上小孩都靠圣英父母养活，老两口在县政府里看厕所，一天挣十几块钱，生活十分拮据，圣英一来更不好过。

临近春节，圣英用自己的钱买了些点心水果菜蔬，又要了只母鸡，绑上双腿放到院子里。中午圣英妈把鸡杀了，添了些风干的豆角炖成一锅鸡肉。一家人围在桌旁吃了两个月来第一顿肉菜。

吃饭时的气氛总是沉默的诡异，大家都不说话，眼睛瞅着谁又从碗里夹了块儿鸡肉。小娟的嘴边长了个疮，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

圣英招呼母亲，“妈，不要总是吃豆角，鸡肉还多着呢。”

小娟撇了撇嘴，“才来几天就当成自己家了。”

她语气中的刻薄让圣英一愣，愕了愕方才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妈也是你的婆婆，我让她多吃点，你说这些做什么？”

像是看中了她软弱好欺负，小娟不依不饶，“我说这些做什么？哼，你家男人不要你了就跑到这里来，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善堂？”结婚的时候她就极度反对和胜勇父母住在一起，嫁了个傻子不说，还要帮他养老？现在倒好，又多了个人，嫁进他们家她就没有自己的家了吗！

圣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扯到她男人身上了，但这毫无疑问是她的命门，本来就不会说话，现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就算是善堂也没有常住的吧，你倒好来了这么长时间，别人不说你就真的厚着脸皮住下去了！你没有家啊，住别人家里舒服是吧！”

小娟的嘴没有停，薄薄的唇吐出世间最恶毒的话。圣英爸看不下去，摔了筷子走进自己屋里，又开始唉声叹气。

圣英妈却忍受不了了，指着小娟的手在颤抖，“你这是跟谁学的规矩，有这样说大姐的吗！这房子还是我们凑钱买的，现在就不让我们住了吗？别人家？这里就是她的家，你要把她往哪里撵，啊？”

她还要再说，小娟却尖叫一声，捂住了嘴。圣英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白瓷地板上，圣英的身体痉挛着，白沫不断从嘴角涌出，眼睛往上翻，嘴唇发紫，她呜呜地叫着，发出的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声音。圣英妈只觉肝胆俱裂，哀嚎一声“我的儿啊”，扑到圣英身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这个家庭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癫痫的种子似乎潜藏在每个人的身体中，只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就会将他们一个个摧毁。你的心要是不够强大，等待你的一定是悲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