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下篇10（1 / 1）

二十

夏天总是让人心情烦躁。墙角的风扇呼呼作响，窗外法梧树上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操场上打球的男生又在欢呼，不知是谁进了一球。

周末来班里上自习的学生越来越多，一个个眼睛发红，睡意惺忪。

陆紫琳心里发烦，走出教室。阳光透过树影洒到手臂上，斑斑驳驳，像明亮的碎金。

萧泽站在楼下，喊她，“陆紫琳！”

陆紫琳望向法梧树下，心情立刻好了起来，下楼梯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她跑到他身边，仰头望着他，不说话只是笑。

“傻瓜。”萧泽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学校对面新开了家奶茶店，据说还不错。”

“那咱去看看吧。整天对着书本，我觉得自己都变笨了。”陆紫琳走在前面，心情的兴奋体现在脚步上，一跳一跳的，像只小麻雀。

草莓奶茶里加了冰，喝到嘴里有丝绸的质感，又清凉爽口，使焦躁的心安定下来。

萧泽端着冰激凌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一半。看到他，她的目光就没往别处移。

“看什么呢？”他将冰激凌放到她面前，顺便敲了下她的头。

陆紫琳“哎哟”一声，揉着脑袋，脸几乎凑到他的脸上，“萧泽，你都不流汗的耶。”坐回去，幽幽道，“据说后蜀花蕊夫人也是这样，夏天的时候也是冰肌玉骨，暖玉温香。”

萧泽眨了眨眼，“你这是将我比作花蕊夫人么，那你是谁，后蜀皇帝孟昶？”

陆紫琳脸一红，又不甘败下阵来，抢白道：“我要是后蜀皇帝，一定不像他那么花心，只宠你一个。”说出来，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唔。”萧泽抚着下巴，做沉思状。

陆紫琳一急，忙着辩解，反而愈加说不清楚，到让萧泽看好戏似的在旁边笑得不怀好意。最后他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深情，我也不能辜负了你……”

“你……你欺负人。”说不过他，只好不再说，陆紫琳伏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看着她笑，目光温柔。

校园的门口总会有一两个乞讨者，他们跪在地上，脊背弯成卑微的弧度，用微弱的喃喃声榨取学生们的同情心。

“下午好热，咱们去北花坛那儿坐坐吧。”陆紫琳望向萧泽，建议道。

萧泽没有说话。陆紫琳疑惑的望向他，读不懂他眼中的神情。

他从皮夹中抽出十元钱，递给她，“去送给那个老人。”

陆紫琳望着他，没动。

两人对峙着，萧泽望向她的目光沉静如水，眸色浓重的让她窒息。

最后她垂下头，从他手中接过钱，走到乞讨的老人面前。纸币落在白瓷缸中没有声响，老人却抬起头来，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欣喜感激，他不停地说着福佑的话，泪痕沿着眼角蔓延开来。

她本是要下地狱的人，却在这福佑声中成了佛，超度升天。

萧泽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她转身时，他已经离开。

二十一

“每次看到你无动于衷的眼神我都想挖开你的胸膛，看看那颗心还跳不跳。”萧泽的眼中是讥诮的笑，像针。

“比不上萧公子，长了颗菩萨心。”她想她嘴角弧度中的讽刺不比他少。

“这不是菩萨心，这是人心！陆紫琳，你没有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不止今天，多少次他被她眼中的冷漠刺痛，又有多少次她将她的阴暗展现在他面前，她的身体中好像有什么缺失了，感情的某个地方是一片冰雪，举目荒夷。没有感知爱的能力就不会同情。十六年来她行走在爱的荒原，竟能自得其乐……

萧泽望着她，淡淡道：“人不能一辈子活在幻想里，要是不懂得接受并融入社会，最后痛苦的也只是自己。”

“那就让我活在幻想里吧，就算被碰的头破血流也不关你的事！”

萧泽冷笑，“我忘了你有多冷血。”

“是啊！我一直是这样，之前不过是你自欺欺人！”她不留情面的反驳过去，既然痛了就痛得彻底点吧，免得放不下，丢不开。

萧泽突然走近她，将她按向自己，猛地低头去吻她的唇，牙齿触碰，狠狠咬下去。她回咬过去，咬的更重，更狠。他一把推开她，唇边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背靠着榆木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你走吧。”他说。

她转身离去，决绝的，绝情的。

陆紫琳跑了起来，跑在绿树成荫的道路上，风划过耳边，呼吸困难，心隐隐的胀痛，像是要裂开一般。耳边又是一道风声，一只足球不知从哪里飞来，击在她肩头，力道太大，将她击倒在地。

薛子谦看砸到人了才发觉不妙，刚才一脚太用力，竟然飞出了栏杆。他跑过去，弯下腰去扶她，口里问道：“你没事吧？没事吧？”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高大的身材在艳阳下跑过，热量像是有形般在他周围蒸腾着。

“你走开！”陆紫琳一把推开他的手，心里更加难过，现在连破足球也欺负她！她站起来，只觉得伤心，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万念俱灰不过如此。

薛子谦倒是愣住了，不会是骨头断了吧，哭得这么伤心。她不让他碰她，自己哭着往前走。他跟在身后，觉察出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前面的女孩仍旧低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瘦削的身形也跟着抖动，奇异的与他的心跳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