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下篇7（1 / 1）
十三
她徘徊在图书馆门前，看着零零散散的人走了出来，消失在夜色中。他让她等他，自己却赖在里面不出来。她有些泄气，准备离开了。
转过身见他站在阶梯下，抱着手臂望着她笑。
“这么没有耐心，才等了多久就想走？”他扬扬眉，戏谑道。
“你不在里面？”陆紫琳有些吃惊，刚才明明在图书馆里看到他，他让她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等他的嘛。
“回去拿东西。”他走到她身边，将手里的书递给她。
她疑惑的接过，看清之后心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抿了抿唇，幽幽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借这本书？”指尖滑过封面，两者具是冰凉。
萧泽不答，只是望着她，如夜色般深沉的瞳孔中眼神明灭。她在他的目光中垂下头，心怦怦的跳起来。
“你喜欢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在笑，笑容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温暖而美好。转身离去的背影一如他的身姿一般潇洒。
夜色中，陆紫琳将那本深蓝色封皮的书抱在胸口，脸颊轻轻摩擦着书脊……
十四
那是玛格丽特&8226;米切尔的《飘》，陆紫琳去图书馆借过很多次都没有借到。在寒假她离校的前一天，萧泽将这本书送到了她的手里。
书是新书，陆紫琳看了两遍，爱不释手。她翻过一页，将书签夹在里面，走出房间。院子里，景轩在给橙橙照相，她今年八岁了，出落得很漂亮，冬天穿得多，显得有些臃肿，脸上冻出两片红晕。
橙橙喜欢粘着她，听她讲故事。她在学校读了很多小说，大多是玄幻、武侠之类。一个个故事或是诡异离奇，或是豪气荡然，或是缠绵悱恻，从她嘴里讲出来，将所有情感渲染至极致，分毫不差、酣畅淋漓的铺排开来。橙橙睁着圆圆的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她觉得她听懂了。当讲到那个红衣的小教主含泪微笑着死去，橙橙眼中蓄满了泪水，哭着说：“我不想让她死，不想让小叶子死。”
陆紫琳觉得心中宽慰，她对那红衣的女孩儿也是爱极，敢爱敢恨，就算是倾尽所有也要找寻一个答案。
仅仅因为心中的执念。
执念……陆紫琳在心底一笑，有些淡淡的自嘲。橙橙看到了她，跑过来拉她照相。她抵不过她的胡搅蛮缠，站在雪地里陪她照了两张。照相机“咔嚓咔嚓”轻响，两人的笑容定格，一瞬成了永恒……
十五
橙橙在喂猫。陆紫琳将大猫按在毯子上，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橙橙便把小猫一只只放到肚皮边，让它们自己找奶头。
姐妹俩都很喜欢这个时刻，看那一堆小脑袋挤在大猫肚子下，争抢乳头，这个咬着了，吧唧吧唧喝了起来，那个凑过来，软软的毛爪子搭在它头上，将它按了下去。每次橙橙都很着急，大声嚷嚷着：“别抢别抢，你看你都把它压在肚子下面啦！”抬手把那只小猫拿起来放到另一个乳头旁，小奶猫闭着眼睛在妈妈肚子上拱着，找着了，含在嘴里，迫不及待的啯着。
陆紫琳打小就爱猫，橙橙在这一点上倒是跟她很像。他们一家四口也就只有这一点共同之处。
这只花猫是今年夏天的时候捉来的，那时还是个小猫崽，圣英带橙橙去街上玩，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它。
“我问妈妈它是野猫吗？妈妈说你过去看看它怕不怕人。我走过去唤它，它没有跑，反而蹭到我脚边‘喵呜喵呜’的叫，我就把它抱了回来。”橙橙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对于这场“奇遇”显然很兴奋。
不久之后一家人就明白这小猫为什么不怕人了。它太活泼，太闹腾了，嘴又馋，桌子上的肉食只要一会儿没人盯，回来就会发现少了一块儿。当它又从盘子里偷了一块啤酒鸭时，景轩再也受不了了，狠狠地打了它一顿。提着颈毛摔到地上，用脚踹，踢。猫儿凄厉的叫着，寻了个空隙，从门缝里跑了出去，好几天没有回家。
几天后，它蹲在院角的矮墙头上可怜的叫唤了几声，橙橙跑过去，拿了块肉将它哄了下来。
“馋嘴的小猫。”每次想到这件事，橙橙都会拧着它的耳朵，数落上几句。但是下一次它还是会犯，有了好吃的仍旧偷嘴。
看着它日渐肥大的身体，陆紫琳心里轻嗤，也只有这样没心没肺的猫儿才能在这家里生存下去吧。
冬天的时候，小花变成了大花，跑出去的次数增加，之后却突然不出去了，成天窝在家里，吃的肉都长在了肚子上，后来肚子越来越大，才知道是有了猫宝宝。
陆紫琳寒假回来的时候，花猫儿已经下了崽，包小猫的胎衣洗净了晾在铁丝上，一阵阵的散着腥气。
“这东西最补，据说好多人都花钱买哩。”圣英妈来他们家的时候说，干裂红肿的手从车上拎下来两颗冬萝卜，扔在菜园子里。
“车上还有两袋炸果、丸子，琳琳去拎下来。今年的炸果是用糯米面炸的，又脆又甜。往年做的太硬，不好吃。”
炸果是老家的吃食，又叫猫耳朵，过年前每家每户都会炸上许多，是小孩大人都喜欢的零嘴。记得在农村，奶奶家的簸箕上经常可以看到湿漉漉的面片，等到水分挥发的差不多之后再用滚油炸，漏勺舀出来的就是焦酥香脆的猫耳朵了。油炸的东西储存期极长，往往可以吃上整个冬季。
陆紫琳将两大袋吃食放到桌上，招呼姥姥坐下。景轩不在，圣英出去买菜去了，家里只有她和橙橙。
姐妹俩陪姥姥说话，橙橙抱着一只小猫崽，指着桌上的猫耳朵说：“瞧，瞧，那是不是你的耳朵，是不是？”说罢，揪着它的耳朵转圈。
“你折磨死它了。”陆紫琳说，不满地从她手中拿走小猫。是她们最喜欢的小白，大花下了七只小猫，不是黄的，就是狸猫，就这只白色多一些，长得也俊。
圣英妈望着她手里的小猫，笑道：“有七只吧，你外爷一直说要养只猫。”
“那就挑一只吧。”反正那么多也养不活。
最后还是挑走了小白，橙橙有些不情愿。七个小猫都是要送人的，大花还小，说不定还会再生。
等了半天不见圣英回来，圣英妈要走，陆紫琳站起来送她。她却望着她叹了口气，眼眶泛红。
“长得真像你妈妈。”她握着陆紫琳的手，唏嘘不已。“你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家也不像个家样，你爸又不愿意复婚，这样住在一起是违法的啊！”她抽泣了几声，用悲伤的目光看着陆紫琳。
陆紫琳有些不知所措，每当这个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圣英妈每次来都会给她说类似的话，反而让她觉得这才是她来这儿的目的。
“租房子住在城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唉……你告诉我，你爸爸又打你妈了吗？”她问，握着陆紫琳的手不觉用上了力。
景轩和圣英打架就像菜里放盐一样，频繁的让她习以为常。但是不能这样说。
她迟疑着，想着该怎样开口，那边橙橙已经替她讲了出来，“打了！昨天中午，爸爸说饭做的不好吃，扔了筷子，把盘子也摔了，妈妈没说话，他就揪妈妈的头发，把她往饭上按……”她还要再说，圣英妈已经哭开了。
她揩掉流出的清水鼻涕，哀泣，“这日子过不到一起了！天天打，天天打，等到哪天打死了他才安心……”她哭，橙橙陪着她哭。
陆紫琳望着她们，心里只觉得悲哀。
门外院子里起风了，晾晒的床单被扬起，边边角角散开，像一只幽灵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