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下篇6（1 / 1）
十一
镜子中的脸苍白没有血色，陆紫琳咬着唇，肚子中又是一阵翻腾，头低下，尽数吐在水池中。
背靠着墙壁，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冷汗挂在额角，胃在抽搐，又是一轮呕吐。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只是往外吐清水。
陆紫琳皱着眉，走出卫生间。额头好烫，去外面吹吹风，或许会好受些。这样想着，她扶着楼梯朝南花园走去。
周末的校园很冷清，正好，她现在不想见人，不想自己的狼狈被别人看到。
肚子中的翻腾平息了，头却开始痛起来，一阵一阵，难受的感觉像一团浓郁的中药味将她笼罩，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陆紫琳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无声的哭泣。
人来世上就是受苦的，不然为什么她这么痛苦。哭出来吧，反正没人会看到。
脚步声落在雪地上，停在她面前。
她抬头，眼角挂着一滴泪。
“怎么了？”他有些慌，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身体的痛苦会使人的意志变得软弱，她吸了吸鼻子，竟有些莫名的感动，为他眼中的担忧，“难受。”她的声音弱不可闻，脸色是病态的酡红。
萧泽伸手去抚她的额头，不出所料的烫人。
不知是因为白雪覆盖的世界太过纯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人都没有察觉这简单动作中透露出来的亲密。
“我带你去医务室。”他向她伸出手，目光澄明。
太阳透过云层，洒下今天第一缕阳光。雪粒折射了光线，变得晶莹璀璨起来。她抬头望向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情。只是略一犹豫，她将手放入他微凉的掌心……
只是普通的受凉，又感了些风寒，发了烧。因为之前呕吐的太厉害，现在身体极度脱水，医生建议输些理盐水。
陆紫琳躺在病床上，看着忙着开药的萧泽，细细的眉头皱起。
“为什么？”她问。
萧泽将药袋放在她床头，笑道：“一定要有那么多为什么？”
当然是！陆紫琳扬了扬眉。若是普通的帮忙，只需将她送到医务室就好了，没必要又是到水又是跑去开药的照顾她。
“是因为伍赵。”她想了想，肯定的说。
萧泽为她续了杯热水，淡淡道：“是。”
水杯捂在手心，热气升腾，遮住了她的面容，他看不到她，也好。
十二
“跋涉千里来向你道别，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
陆紫琳合上手中的书，望向门外。雪还在下，飘飘零零，扬扬洒洒，没有先时大了。书店里人不多，零星几个学生，散落的坐在各处。她走出门，白色的世界刺痛了久没休息的眼睛。
靴子踩入雪地，在身后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陆紫琳回头看见，嘴角弯出调皮的弧度。
已经是中午，有不少学生出来吃饭，校门口的餐馆里热闹起来，卖煎饼的小摊也围了些女生。
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发成绩单的日子总是特别令人彷徨，一颗心在胸膛里悸动，一丝风吹草动就紧紧地揪起来。
田驰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陆紫琳悠闲的踢着路上的雪，慢慢走了过来。他吹了个口哨，朝她喊道：“第一名来了！真是够悠闲，一点也不担心名次。”
陆紫琳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第一名，我？”
“不是你还有谁。超过了韩奕，厉害哟！”
浓浓的眉毛扬起，田驰又吹了个口哨，从她身旁走过去了，不忘叮嘱，“快回班去吧，老王等着表扬你呢。”
“哦。”陆紫琳应着，抬步往班级走。她知道这次考试的结果应该不会差，但是没有想到过会拿第一。
心里漾起愉悦的涟漪，心情像一片羽毛飘到高空，悠悠荡荡。陆紫琳笑了，唇边的弧度亦加明显。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为什么不高兴？
她看到了伍赵，大老远的就张开双臂，等着拥抱她。
她跑过去，同样抱住了她。
“想死你了。丫头。”伍赵说，鼻头冻得红红的。
“嗯。”陆紫琳应着，躲在她怀里咯咯的笑。
“这么高兴，让我猜猜，莫不是得了第一名。”
“第一名算什么，高兴是因为见到了你，十五天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有多少个三秋。”陆紫琳眨了眨眼，笑望着她。
“言不由衷。”伍赵刮了刮她的鼻头，为她的高兴而高兴。
两人手拉着手往宿舍走，伍赵兴奋道：“宿舍的几个商量着准备聚一次餐，就等着你来了，走，先回去找她们。”
“哎？我的成绩单还没领呢。”
“都帮你领回来了。这么想去班里，想老王了？”
“才没！”
两人跑了起来，轻快的笑声洒落一路。
午饭是在小餐馆吃的，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八个女生坐满了一圈。点了很多菜，又要了些饮料，她们说啊，笑啊，只觉得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尹小娇举着饮料杯，嚷嚷：“我们应该经常这样聚聚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下学期要分科，将文科生分出去，留下来的不知道还剩多少。
她这样说完，八人都有些伤感，气氛沉默下来。
陆紫琳望向伍赵，她也正望着她。
“不在一个班又怎么样，照样能见到，想聚也总能相聚。只要心里惦念着，人在哪里都是一样。”她笑着说。
陆紫琳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点点头，回她一个会心的笑容，她明白，有些人遇到了结识了必然会在彼此心中留下分量，划下印记，时间空间的阻隔或许残酷，但总有些东西它们偷不走，磨不灭，多少年后回想起来，仍旧清晰如昨。
有些人，在你的生命中永远都不会变的陌生，因为你把他、她藏在最靠近胸口的地方。
欢聚之后往往是离别。
她们去送备备和朱琦。八个人从学校走到南关，一路说说笑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雪已经停了，一些雪薄的地方，脚踩上去便是一个水洼。城市的路不比村里，即使是化雪也干净整洁。
陆紫琳和伍赵、倩倩走在后面，手挽着手，迈出的步子像丈量好了似的整齐划一。三人相视一笑，为这不用言说的默契。
陆紫琳吸了吸鼻子，空气中荡漾着冰雪的气息，脆脆的，凉凉的，呼入肺中像冰渣划过似的微微的痛。
那年的冬天同以往一样寒冷，但是在记忆中它是欢乐的，令人愉悦的，披上了无忧的温暖外衣被珍藏起来，装帧成画，许多年后再翻看，女孩儿手挽着手踩过冰雪的画面依然清晰，冷风拂面，明媚的笑容恍然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