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容熙离世(1 / 1)
大长公主的府邸位于城郊三里处的紫竹苑,这里原本是皇家的一处别院园林,苑内四季花木扶疏,小桥流水,九曲回廊,一派江南景色,据说是当今圣上和大长公主的母妃,已逝的莹妃娘娘年幼时居住江南,最爱那江南宅子的幽静雅致,先皇特地命人修建的,一共建造了两处,一名紫竹苑,一名暮寒居,两处园子遥遥相望。十几年前大长公主自临央回京城后,拒绝住在内城已经准备好的公主府里,而是选择紫竹苑,皇上又命人修葺一新,赐给大长公主,至于暮寒居,先皇临终前下旨永久封存,列为皇家禁地,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去过那里了。
这日,大长公主府的后门,未时悄悄打开,一顶青布小轿被抬了进来,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大长公主南宫溪岚住的莹尘居,路上偶有好奇的仆从伸头张望,都被主子旁边的近身仆妇东娘厉眼扫了回去。
“公主就在里面等你,你请吧。”东娘让轿夫停在院门前,示意他们退下,对着从轿子出来的少年,略微躬身立在一旁,面无表情,连声音都是冷冷的。
少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来到门前。
“容槿吗?进来吧。”房内有娇软的女声传出来,随即有侍女开了们。
“容槿见过大长公主。”
屋内上首的位子上坐着一位妇人,一身烟霞紫的双绣缎裳,柳眉杏眼,虽然年过三十,容貌却仍如盛放的牡丹花,明艳无双,不愧是皇室中的第一美女,说起来这位长公主虽与当今圣上是一母所出,但外貌并无半点相似的地方,大长公主容貌明艳照人,当今皇上则更为清冷一些,听说大长公主的容貌酷似其母,瑜王府有供奉先皇画像,先皇相貌样貌英伟,当今圣上与他也没多少相似的地方。
“容槿?”南宫溪岚对容槿的印象还停留在时常被容熙抱在怀里的小娃娃,长大后,这还是第一次相见,看清这个孩子的相貌后,南宫溪岚心下就是一惊,如果不是清楚他的出身,单看容貌,她会以为这是容熙和皇兄的孩子,真是太像了,身形轮廓像极了少年时候的容熙,但眉眼间的那份清冷又像极了皇兄。
但怎么可能呢?皇兄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即使喜欢着,也不可能允许自己像个女人一样,为人孕育子嗣吧,换个角度想想,如果皇兄和容熙真的有过这么一个孩子,两人也不至于闹到今天不死不休的地步。
看来最近真是事情太多,她没休息好,一时想多了,不管怎样,这个孩子一定留不得。南宫溪岚暗暗下定决心。
“坐吧。”南宫溪岚指了一个远远的靠窗的位子。
莫南槿也没什么可在意的,这大长公主多么恨自己,他再清楚不过了,小时候有两次都差点死在她手里,好在父王发现及时。
“来京城两个多月了吧怎么不来我府里坐坐?”南宫溪岚态度还算和气,想到什么,又开口道:“还是玉萱萱和你说什么了?说我会害你吗?”
“大长公主多虑了,母亲并未和我说过什么,只是容槿如今的身份不便外出,所以才没能来拜访您。”容槿的回答客气有礼,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这大长公主为什么突然召见他,而且还是趁着南宫静深不在的时候。
南宫溪岚点点头;“如此便好,以后得空,常来我这里走走,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你父王他想必也是乐见这样的。”
这话说的容槿有些想笑,这也有点太言不由衷了,大长公主那微微轻蔑的表情,他想装没看见都不行。可这样一来,大长公主的动机就更惹人怀疑了,明明这么厌恶他,可召他过来,实在说不通啊。因为上一辈的纠葛,他们的关系之差,众人皆知,也没道理演这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但面上还得答应着,“大长公主说的是,容槿晓得了。”
此后南宫溪岚又问了一下容熙的近况,容槿也没刻意瞒她,将自己知道的有选择性的都说了。说到后来,再无话题,两人就这么干坐着,南宫溪岚不提,容槿作为一个晚辈,也不好直接说告辞。
外面大雪初融,天气异常寒冷,这屋里虽烧了地龙,但北向的窗子是开着的,容槿就坐在窗边,被那刺骨的寒气冻得都快僵直了,隐约之间传来一股莫名的香气,容槿定睛望去,他方才以为那是一棵落了雪花的树,现在仔细瞧来,竟然是密密匝匝的开满了白色小花,枝干笔直,黝黑如墨,花色纯白如雪,还有这香气,难道这是……
“看来你也认识,不错,这确实是一棵难得一见的雪沉木,这几日下雪,正好开花,你倒是赶巧了。”看到那些话,南宫溪岚的眼睛里浮起一丝笑意。
雪沉木,容槿在前人著的《珍木图谱》中见过,此木生长于极寒之地,雪落始成花,这香气却不是自花中来,而是雪沉木枝干,因此也是一种极品的香料。百年的雪沉木更有养气凝神,久驻容颜,延年益寿的功效,是难得的养生佳品。
*
“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南宫静深厉声喝问,奏章上的批注字体已经有些倾斜,啪地一声他干脆扔掉手中的笔。
顾十三半跪在桌案下方,有些担忧的悄悄抬眼望了自家主子一眼,收到消息的霎那,他也惊住了,他没想到容王爷突然间就这么毅然决然的抛下了一切,若小容王爷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他和主子之间还有可能吗?虽然别人一直说自家这主子天性凉薄,可是他知道主子对小容王爷是真心的,要不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容王府众人的性命,反观小容王爷,见过的人都说他温润如玉,可在他看来,那就如一团温水,太静了,从里到外,半点波澜不起。
暗下握紧拳头,顾十三重新伏下/身,一字一句的禀报:“玄部临央传来的消息,昨日容王妃玉萱萱病重过世,夜里容王府走水,火势控制不住,整个容王府一夜之间尽成瓦砾,次日清晨,发现容王在火海中未出来,已经随王妃去了……”
“够了,不用再说了。”
怎么会成今天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为什么容王最后会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容槿不是他最珍爱的孩子吗?为什么容槿还在京城为质,他竟然就这样撒手不管?
“容槿呢?他知道消息了吗?”南宫静深霍然起身,案桌上的奏折,笔墨纸砚,哗啦啦的带落了一地。
“早些时候,您在皇上那里的时候,府上的人进宫禀报过,说小容王爷被大长公主接过府了,说是叙叙旧。”
“叙旧?他们有什么旧可续?”南宫静深疾步出门,“起来吧。”
“属下已经暗中让人跟着保护了。”顾十三跟上来。
“皇上应该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吧?”南宫静深心中叹息一声,这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啊。
南宫静深乘坐的马车很快驶出宫门,西行直奔城门,巍峨庄严的皇宫上方,乌云开始重新聚拢,暗影重重。
“他最后说了什么?”南宫秋湖面色平静如常,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但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皇上,那茶……”吴果在皇上几尽凶狠的目光下住口,那茶水是刚泡好的,正是最烫人的时候,皇上喜欢热茶,他们就得照做,但以前都是稍微放一会的。
他记得,皇上喜欢喝热茶的习惯,还是和容王在一起的时候养成的,容王喜饮热茶,特别是滚水刚沏出来的,当年容王爷还在,总喜欢和皇上偎在一起,一边吹着,一边喝同一杯茶水,那便是皇上一天中难得轻松的时刻,时至今日,容王已去,那温馨场面再无可能了。
“皇上?”吴果拼着一条性命还是想再劝一句,他真怕皇上已经承受不住了。
“老吴,退下。”南宫秋湖的语气并不重,但伺候他多年的吴果已经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悄声下去了。
吴果离开后,偌大的南书房内,只剩下两个人,南宫秋湖和跪在地上的玄部的暗卫玄七。
“你继续说,详细点,朕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是,皇上。”玄七暗暗吞吞口水,心道这皇上的口气怎么听也不像是高兴啊,但圣意他不敢揣测,于是继续道:“我们曾试图冲进那个房间,可是在门口遭到容王府暗卫的反击,场面相持不下,后来容王就出来了,他好像知道我们是主子的暗卫,他让转给主子两句话,容王说他曾经对一个人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这辈子都不会辜负那个人。”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的真好啊,估计容熙只记得和玉萱萱说过,而忘记也曾和他说过吧?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秋湖,我这辈子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哦?我如果先死呢?”
“那你不要走的太快,我马上就跟着过来,咱们死了也不分开。”
言犹在耳,言犹在耳……
“容王还说,他将容槿留给您了,请您善待他……”
玄七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又清楚地想起了那一天的情形,
“你们转告皇上,请他善待自己,也善待容槿,我把小槿留给他了,让他看看小槿右手手臂内侧,他一切都会明白的。还有告诉皇上小槿的生辰是……同熙三年九月初八。”
容王说完这些话,最后望了一眼北方已经烧成火红的天空,很镇定地转身投入了火海,房外容府的暗卫静静了跪了一地。
“就是这些了,皇上。”容王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全部说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啊。”南宫秋湖口中来来回回的从方才就念叨着这两句话。这句话后他已经什么话都听不到了。
“下去吧”
“可是皇上……”玄七想提醒皇上两句,玄七觉得容王的话里有话,好像在交待一件很重要的,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他张张嘴,看看皇上恍惚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决定服从指令退下去。
这时候的玄七不会知道,因为他的一时犹豫,有一场悲剧即将上演了。
“容熙,容熙……咳咳咳……”南宫秋湖伏在桌上,剧烈咳嗽着,口中的血顺着指缝滴了下来。
盛京城里停了两日的雪又开始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更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