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 绝杀(1 / 1)
为了避免与对方直接拆招,清泗足尖不间断地踏在林间树梢上,飞鸟般在林间穿梭。
随着时间延长,他的速度迟早会被对方复制,进而超过。
黑黝的树梢在清泗眼中已成模糊的光景,“叮——”清泗在空中被迫接了一招,只好再次提气加速。
如今他踏离的树枝,都会因为巨大的反冲力断开!
他盯着前方一棵枝干缠绕的大树,吸了一口气,猛地踏了上去!连续快速地踏断数根枝干后,他的速度猛地降至为零——
就是此刻!
他猛地跺了一下脚下断裂的树干,从树上跳了下来。
“轰隆隆”。
大地都在震颤,那黑衣怪物生生撞到了树干上,断裂的树枝尖口,将他胸部贯穿,黑血如注。
清泗的代价不小,他的内脏因为骤停而撞到一处,眼睛完全不能视物。
一个人速度猛地由高变低时,眼睛会暂时性失明。
重物从树上跌落,爬起来,踉跄着向他逼近。
清泗却冲了上去,猛地给了它一刀,对方还以一模一样的招数。
清泗此刻好像突然不再顾忌对方能力,冲上去便大开杀招,他招式去得猛烈狠毒,伤人七分,伤己三分。
清泗招式去得狠辣,对方攻势也猛烈,一时刀光剑影飞舞,宛若身处修罗地狱。
数百招接连拆下来,对方虽和他使用同样刀法,却显得越来越吃力,只听“嘭”地一声响,清泗感到腥臭的黑汁溅了他满身——
那怪物七窍之处血管爆裂,如一个破旧的大布偶半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清泗这边也支撑不住跪了下来,手中的柴刀,已短了半截!
他方才内功用得过猛,加上之前受的外伤,此刻身体非常虚弱。
方才那数百招刀法,招招都使足了内力,若非如此也无法将对方击败。
——那怪物复制能力如同镜面,实际招数均与原式相反,一旦需要动用内功,气息自然也要随之倒转。他这边内力使得越猛,那边逆行就越厉害,再强健的躯干,也绝经不起这样的折磨。
但是此时,树后多了一个人。
清泗听到了他开口时呼出的气流,也听到了倒下去的怪物,如牵线人偶般重新站立起来的声音。
清泗的四肢已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完全无法招架——
胸口被对方的“刀”贯穿了。
他倒下去时,短暂性的失明正在消退。
——他看到了树后蓝色的衣角。
——也看到了那双淡黄色的眼睛。
他努力抬起手中半截刀,朝对方原本被刺穿的咽喉砍去。
但砍到一半时,手就彻底没了气力。
那怪物像是完全没有痛觉,耷拉着半个头,向他胸口的窟窿慢慢伸出手。
在泉州被清泗砍断的手不知何时长出了鲜嫩、通红,宛若婴儿一般的手。
清泗努力想把全身力气再次集中到手上,握刀的手却纹丝不动。
——怪物将手伸入清泗的胸膛,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管、内脏和骨骼之间搅动。
清泗此刻非常清醒,所以能非常清醒地感到内脏被生生翻开、□□的痛苦。
那是一种不能被想象、不能被描述、不能被尝试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双淡黄色的眼睛,猛地飞了出去,连带安放它的头颅。
刀脱手飞了出去。
怪物躯干此时像是失去了动力,向后倒去,那只手猛地从清泗胸口中抽出。
清泗听到了……钟表的声音。
那千篇一律、精准无误的声音,在睡梦里,在险境中,在生死之间——都那样平静、残酷的计量他生命的长度。
只要它的节奏没有被打乱,清泗就不会想到“死亡”。
十年之中他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却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他知道,那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如今节奏已经完全混乱,全身能够感觉痛苦的神经都趋近了麻木,内脏被翻转,推挤,捏掐,“人命”这种东西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啊。
十年来曾经有这么一个狂妄的小子,自认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用双肩挺起全部的重量。
可是现在他,连一根羽毛的重量,都无法承受。
生命是什么?
只是一堆肉而已。
眼前一片黑。
清泗在等着最后一轮血从脚心运转到头顶,只要这圈血能周转顺利,失血所带来的死亡幻象,也将会从他脑中消失。
清泗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又陌生又熟悉。
十年前,在镜楼的黑暗底狱里,也有人这样呼喊着他。
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黑暗,突然照进光。
一只被烧成焦炭的手颤颤巍巍朝他伸过来,但在他眼里,这只手比世上任何一只手都要好看、结实。
“来吧……孩子,抓住我的手,别怕。”
那是义父的声音。
……他的命,是义父从地狱里拉出来的。
他咬着牙,努力朝着那束光伸出手,几乎要把他全身的力气用尽。
彼岸的光好亮,刺得他眼睛发疼,发烫,流泪。
飞蛾为什么总要扑向火海?
他们一定有着相同的理由。
于是这次他也,朝着那束光,伸出手去。
当一个人发现全身上下,有活动的只有脑袋时,会怎样想?
清泗就是这么醒来的。
他没有活过来的实感,只是觉得还没死透。
溦涯坐在他身边,看到他醒来,笑得好疲倦:“你终于睡够了?”
“……这是哪里?”
“建昌,”溦涯语气很平静,“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好起来。”
清泗道:“……我的左手是不是在正北方向?”
溦涯没有说话,清泗知道自己说错了。
“感觉怎样?”溦涯道。
“没什么感觉。”
“那是因为用了药。”
“嗯。”
明明知道对方在说谎,清泗并没有戳穿。
他连说话都很累,还想闭上眼睛睡,溦涯却一直在旁边跟他说话:“现在外面天气很好。”
“应该是三月了吧?”
“是的,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那么好的日子……你却跟我在屋子里耗着,心里在滴血吧?”
“是啊,你说说看,这笔账要怎么算才好?”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着都是些没用的废话,直到清泗终于熬不住,昏了过去。
第二次是被痛醒的,外面似乎是深夜,溦涯仍然坐在他身边。
全身找不到一处不痛的地方,但是至少感觉自己在活着。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溦涯问。
“嗯……全身都很痛。”
溦涯托着他的头给他喂水:“那是因为用了另一种药的原因。”
可是真的真的很痛,清泗咬着牙道:“你现在直接朝我打一拳,给我个痛快。”
溦涯道:“那怎么行!在你痛昏之前,我还要多试几种药哩。”
“你说话怎么那么气人……”
“能把人气活也是种本事。”
清泗这才发现,溦涯眼里全是血丝。
溦涯总是不停跟他说话,清泗还没见过他跟别人说那么多话过。
这一次,同样也是在溦涯的说话声中昏过去的。
不知他陆陆续续醒来多少次,不管醒来是热是冷,还是毫无感觉,溦涯总是坐在他旁边,像是从没站起来过。
“感觉怎么样?”
清泗摇头。
溦涯站起身来,似乎在给他翻身,清泗只能任由他摆布:“但是你还是要多动动,免得沾上床褥。”
不止是翻身,喂食、换药、擦身这些事,溦涯一概亲力亲为,不让外人插手。
清泗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记得十分明白。
但是情况从未好转,反而一步步恶化下去。
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偶有意识也常常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溦涯剧烈的咳嗽声和激越的争执声从耳边传来。
噩梦的频率也增加了,清泗梦到了许许多多不曾见过的人和事,光怪陆离,就像水面映出的波光,连活着这件事也不真实起来。
阎王爷不给他个痛快,让他一脚踏在人间,一脚踏在地府,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一次夜半醒来时,溦涯比上一次看到他时人已瘦了一圈,神色几近崩溃。
“感觉怎样?”
“老样子,你去睡吧。”
“……我们来聊天吧?”
“睡吧,我也困得很。”
溦涯不知怎的激动起来:“别睡!你之前不是还问我很多以前的事吗?”
清泗苦笑:“以前的事……我梦得够多了。”
溦涯沉吟道:“你……梦到了什么?”
“很多……很多的人……父亲,母亲,哥哥,玩伴,同窗,仆人……很多地方,园子,高山,细水,梦到了很多、很多的时间……”
“……”
“他们在梦里,都很开心的样子。虽然会发生难过的事,但是,最后都还有好的结局……”
“……沉溺与梦境,不是什么好事。你倒不如醒来多跟我说几句话。”
“我十岁开始就是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什么牵绊……虽然活得逍遥,但也十分无趣,还好有那么点好的记忆,否则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溦涯勉强笑笑:“好巧,我也是十岁那年……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既然我们都是无亲无故之人,不如在这一世认为义兄弟,结伴同行……你看如何?”
清泗却大笑起来:“……可疑!”
溦涯也笑道:“你这个人作为同伴,实在省心省事。身手不错,脑子也不坏,虽然打着小算盘,从未做过对我不利的事。那么好的同伴上哪里找,碰到了能放你走?有什么可疑的。”
清泗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找到你?”
溦涯摇头:“大概被认为做了什么坏事?”
清泗点点头:“当时我有一位师弟惨遭毒手,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你所在的商船,你当时诸多行为都十分诡异……”
溦涯颔首:“原来如此……我对你说的师弟,并无什么印象,却让你耽误那么多时间。”
清泗摇头:“好在你确实跟此事无关,也不是那个地方的人……否则……”
“——镜楼?”
清泗讶于他的敏锐:“……你怎么知道?”
溦涯叹了口气:“你当时来者不善,我却让你同行……也是因为镜楼。”
清泗想坐起来:“你……当真与那地方有关?!”
溦涯却示意他平静:“我和你一样,都在苦苦寻找那个地方。我想你跟着我,他们也许会出现。”
“为什么?”
溦涯歉声道:“……你的好友因你而死,还有人扮作你杀人,那些人遇害方式如出镜楼之手……顺藤摸瓜,也许能找到些什么。”
清泗想起池淡风,心情又低落下来。
溦涯眼神闪烁:“……如你所见,线索在人偶之巷断了。”
“没有……”清泗咬牙道,“……这件事还有后续。”
“……!是什么?”溦涯追问道。
清泗眼神却锋利起来:“你为什么……非要找到镜楼不可?”
溦涯沉声道:“家门被灭,都是拜它所赐。”
清泗睁大眼睛:“你是说爹他——”
“爹?”
清泗回过神,忙道:“你是说……你的家人……是被镜楼所害?”
溦涯点点头:“我与镜楼,有血海深仇。”
“镜楼……是不是带走过你的家人?”
溦涯似乎不想说,清泗还在逼问:“比如……弟弟?”
溦涯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可怕,很可怕很可怕。
“……是。”
溦涯只用一个字就结束了这个问题,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看,聊一会你就精神了——说那么多,应当渴了吧?我去倒水。”
清泗只能等着他回来。
溦涯很快回来了,和往常一样小心给他喂了水。
“你刚才说,还有后续……是什么?”
清泗简单跟溦涯说明了在泉州府里遇到的那只黄眼怪物,还有在森林里那场死斗。
溦涯听得异常认真:“……可我找到你时,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倒在地上。”
“一定是……那个蓝衣服的人……带走了。”清泗咬牙道。
“仅凭这点,也无法断定与镜楼有关……操尸之术,并不罕见,”溦涯叹了口气,“镜楼,难道真的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而已?”
“不……它一定还在什么地方……师父从不下妄语。”
“师父?”溦涯试探道。
清泗沉吟了一下,没有说得很细:“是把我救出来的人。”
“看来你十分信任那个‘师父’,”溦涯悠然道,“不过……小心过度的信任会导致盲从。”
“住口。”清泗冷冷道。
溦涯惊讶地看着他:“说说都不行?”
“不行。”
深夜,大雨瓢泼。
门灯被冷风吹得乱晃。
清泗敲响了陈旧的木门,把油纸伞收起,见没有人应门,嘭嘭嘭地敲得更响了。
“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个耷拉着大鼻子的老人,双目深深陷到黑暗中,凑到清泗跟前嗅了嗅:“您哪位啊?”
房间很小,四面还贴墙离着巨大的药柜,连坐下的地方都没有。
“前几天你身上那味道就不对了,今个真的来找我了。”
老人站在梯子上,用鼻子一个一个嗅着那些装药的抽屉:
老人把药拿好后,清泗不放心地拆开来,一个一个检查。
“大夫,这服药性子是不是烈了些,分量也不对?”
眇笑道:“他从小就是吃药长大,性子不烈些对他还没用呢。”
溦涯低声劝阻:“……不可失礼。眇大夫比许多明眼大夫都厉害得多。”
眇并不介意:“不过这小子真是命大啊!你也是!——我想着你这身子骨能撑到什么时候呢,原来就是这小子伤好之后哇。”
本以为是轻微的风寒,结果今天下午开始就发冷发热,到了晚上才稍微好些。
轮到清泗时,才发现这个月溦涯说的“宽敞的大房”“三个经验老道的大夫”“照顾起居的下人”统统都是屁话,冷清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妈子照顾起居。
“隔壁有炉子,先去烧药罢。”溦涯对清泗说。
他刚走不久,溦涯就低声道:“药呢?”
“不是刚拿去煮了吗?”眇装傻道。
“你知道我说什么。”
眇叹了口气,拿出袖中的一个小纸包递给他,又猛地缩回手去,溦涯伸手想去拿,却落了个空。
“我可是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完你剩下的日子。”
“少唬我。”溦涯夺过他手中的小纸包,地将里面的药粉倒入喉中,然后他皱着眉头,把脸埋在双手,全身克制不住颤抖起来,自言自语道:
“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很多很多事。”
眇重重叹了口气,苦着脸:“庭轩要是活着,看到你这样,非打死我不可。”
溦涯没让清泗担心太久,很快他的风寒就好了。
清泗终于收到了墨门的信件,信中要求门中弟子尽快赶到金陵,参加五月的试剑大会。
现在已是四月初,江南草长莺飞之时,亦是武林第一盛事“试剑大会”召开前夕。
清泗无意参加比武,只求在月底前赶到即可,
建昌近海,雨水充沛,空气常是湿漉漉的,是不是就下起雨来,所以人们出门都会随身带着雨具。
“小哥,你这揉揉饼,还真的就是揉揉而已啊?”
清泗无奈地看着溦涯拿着两袋饼跟买饼青年理论。
那青年长着张讨喜的脸,笑道:“哎哟,客官,你不知道啊,这揉揉饼就是这样的。我们建昌小城谁都知道,‘能在同一个屋檐下吃揉揉饼的会是一辈子的朋友’,这饼从来都不单卖,越难吃越对味,所谓‘同甘共苦’嘛。”
溦涯笑道:“说的好,说的漂亮,可惜只对了一半,这饼就卖得不吉利了。”
“咦,这话儿怎么说?”青年困惑道。
溦涯突然把手搭在清泗肩膀上把他拉了过来:“你自己也说,朋友就是‘同甘共苦’,如今苦有了,‘甘’在哪?‘狡兔死,走狗烹’,这天下能共苦不能同甘的家伙多了去了。日后我若要跟他恩断义绝、兵刃相向,他可是得怪到你今天卖出的这两块饼上?”
青年倒是精明油滑,知道遇上了难对付的主儿,立刻将饼钱原数奉上。
“客官说得对,对极了,小的榆木脑袋,怎么能想到这出儿?小的这里只有一肚儿的苦,只有将钱还给阁下了。”
溦涯拿着钱和饼,和清泗向夜下的街道走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行为不像个‘公子’?”
“他家的饼本就以次充好,以花言巧语蒙骗游人,你这般也算出了一口恶气,但是此举确实略显小气。”
溦涯笑道:“其他时候也就算了,但近来俗事缠身,便拿他逗个乐子而已。不过你若说我小气,我也认了。也是习惯使然,若不是小气,我也活不到今天。”
清泗顿了顿:“……怎么说?”
“你有没有过为了一文钱跟街头混混争得头破血流?有没有过为了怕店家给的豆子粒数不够把袋子里的豆子一颗颗拿出来数?有没有过为了省几厘的车马钱每天在山和城间徒步往返?”溦涯道,“——我都干过。那个时候,一文钱能买到很多很多东西了,一颗豆子可以让我饱上半天,省下的车马钱能搭船去更大的城市。”
清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墨门中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也很单纯,修行,修行,修行,他从来不怎么考虑零钱、三餐、路费这些琐事。
溦涯突然向他伸出手来:“好了,不说这个,礼物呢?”
“啊?”清泗这才猛地想起来,好像溦涯有跟他提起过生日之事,一算竟就在今日!“——当然、当然……又还没过,你急什么?”
“忘记了就直说。”溦涯瞥了他一眼。
“谁……谁忘了?忘了还不得被你这个小气鬼念死。”清泗反驳道。
溦涯笑道:“我不是要你记得这个。你不是说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所以从来没过过生日吗?我越想越可怜,如今你既拜我为义兄,不如索性跟我同一天生日,如何?”
“随便,”清泗强自镇定:“——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
“你怎么总在称呼上纠结?就像——”溦涯突然不说话了,脸色阴沉了一下,又豁然开朗,“反正今天是你的生日,做哥哥的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
什么叫作索性把今天当做他的生日,今天本来就是他的生日。
他还记得还在洛园时,与凤浔同一天生日是让他很苦恼的事。
完全没有被特殊对待的专属感,比如生日礼物,若有的客人图省事只送了一份礼,他们往往就要为这份礼物的归属争执不休。做哥哥自然要让弟弟,但私底下两人谁年长谁年幼从没有定论,结果就是这类礼物常常会变得没人要而放到父亲房中。
清泗倒想起他为何总不肯叫凤浔作哥了。
当年他们出生时凤府乱成一团,凤浔是哥哥这种事……完全抓阄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