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三十章 恸哭为相知(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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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这个文我还是写个甜蜜的文吧~~
嘉靖元年三月一日,整个天空乌云密布,阴沉的像是随时要将整个青阳县吞噬。
这一日,天秀戏班哀乐低奏,哭声阵阵,大门里里外外都挂满了白绸,漫天的纸钱在空中飞舞,最终以凄凉绝望的姿态掉落在地上。戏班众弟子一律身着丧服,围跟在护送大棺的马车四周,神情沉痛而哀伤。
城外,通往墓园的小道上,马车在寒风里缓慢前行,两旁刚冒出新芽的香樟树摇晃着发出吱嘎的声响。车上的云姨担忧地掩紧车帘,生怕吹进来的冷风扑到倾月身上。本就单薄的身子,又经历沉重的丧夫之痛,她真怕倾月会熬不住垮掉。
倾月安静的坐在车里,凤眸又红又肿,她的神情几乎是呆滞的,但眼角却不时有泪水滑下,因为她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久,马车终于在墓园门口停下。那些仰慕支持宋离的女孩们也自发跟随而来,乌压压的百来号人神情哀伤的静立在墓前。
张云绮隐没在人群中,退却了平日的孤傲,那容颜上所显露的哀痛绝不少于倾月,她深深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才低呜一声蹲了下去,抱着双膝哀嚎大哭起来。她突然后悔起来,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宋离,她爱他,从很久以前就爱他了,她不奢望他也会爱上她,可为什么残忍的连将这份爱说出口的机会也不给她呢?
随着那一锹一锹黄土彻底盖住大棺,众人摒了许久的眼泪像是终于冲破了闸的洪流顿时倾泻而出,嘤嘤的抽泣声划破了墓园上空聚拢的乌云。
唯有立在最前头的倾月脸上的表情最为镇静,红肿的双眼呆呆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剩下的便只是呼吸罢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痛到了极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当目睹安放宋离遗体的大棺被缓缓放进事先挖好的土坑时,倾月感觉心好像冻结后被摔碎的冰块,僵硬而麻木。
“不,不要!”眼看就要盖棺填土,她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他没有死,他不会丢下我的……”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小月,别这样。”云姨目眶一红,上前欲将她拉开,可她死死的抱着棺木怎么也不肯松手。
突然,倾月恍惚的笑了起来,目光柔和的看着棺木中仿若沉睡的宋离,固执而认真的说道:“云姨,他真的没有死,你看,他嘴角明明在笑,他是故意逗我呢,你忘了他平日里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淘气吗?”
“小月!”云姨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师妹,大师兄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宋离他真的……真的死了,你看开点。”李予贤缓缓走上前蹲下,轻拍着倾月的肩膀劝慰道,可当触及她双眸里的空洞时,心骤然疼了起来。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宋离终于得到了倾月的爱,忧的是倾月今后该如何是好?他太明白那种毁了自己赖以为生的东西时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宋离对于倾月而言,就像是当年一把好嗓子对于他而言,一瞬间跌至谷底,什么将来,什么幸福都成了虚妄!
身后晚晴心知自己的夫君想起了曾经的伤心事,细长的双眉微微一紧,“是啊倾月,如果宋离泉下知你如此,必定是会难过的,就听你大师兄的话,看开点好吗?”
“看开点?”她微微一怔,双瞳毫无焦距,下意识的重复道。
见状,云姨和李予贤相视一眼,趁着她这一怔愣间已将她架离到旁边,负责下葬的仆人赶紧利落的将棺木盖上。
“不,放开我,不要……”随着棺木缓缓合上,那张俊挺出尘的容颜也一点一点被阻隔在视线里,倾月奋力挣扎着,苍白如纸的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已是沙哑至极。
泥土一锹一锹落在棺木上,想到从此宋离将永远躺在冰凉漆黑的地下,倾月心里便如针扎似的疼,她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拼命拦住自己的云姨和大师兄,突然放弃了挣扎,淡淡的说道:“云姨,师兄,我想多陪他一会儿,我明白他已经离开我了,可我还舍不得让他就这样到下面去,地下又冷又黑,还有很多虫子,没有我陪着,我怕他换了地方住不惯。”
“……小月。”云姨心疼不已,手上的力道却不敢松半分,瞥了瞥李予贤,见他微微颔首示意松手,这才松了手。
倾月步子虚浮的走了过去,看见已经被填了大半的棺木时,双腿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摔在地上,身后云姨和晚晴皆是一怔,欲上前扶她,却被李予贤暗暗阻止,将她们二人带至一旁,将最后所剩不多的时间留给这对天人永隔的新夫妇。
努力支撑着从地上坐起,抬起满是灰尘的手从怀里缓缓摸出一张信纸,那是一封休书,是宋离临终前拼着最后的毅力写下的,她知道他是怕她今后受困于这段婚姻里。
将信展开,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仿佛这样就能感受那熟悉的温柔气息。
“你果然是个蠢蛋。”微微叹息一口气,唇边的弧度努力弯了弯,却比哭还难看。“我不是早说过让你离我远点,为什么就不听话呢,就算以后都要躺在这冰冷的地下,你也不觉得后悔吗?”她喃喃的问道,目光温和的像是三月里的春日,仿佛眼前不是被盖了大半的漆黑棺木,而是那个白衫胜雪的俊挺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向她招着手,一如往昔般深情而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
那一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再次涌出。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给了她幸福的希望,又要狠心的将它夺走?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应该从牢里出来,应该就像凤玉堇说的一辈子老死在牢里,又或者她不应该固执的回来唱戏,如果当初她肯厚着脸皮听从吕长清的安排,接受他的施舍重新做回那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是不是就能不与宋离相遇呢?
突然,呜哇一声孩童的哭泣将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惊醒,“呜呜~~倾月小姨,离叔真的死了吗?是不是以后都没有人陪冬儿玩了?”
感觉裤腿一紧,倾月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瞥见身着小件丧服的李冬儿紧紧的抱住她的腿,稚嫩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圆溜溜的双眼里有一丝似懂非懂的哀伤,以及一点点的希冀。
以为疼到麻木的心还是因为小冬儿这一问而再次传来一阵抽疼,似一场缓慢的鞭笞,每一下都是钻入骨髓的疼意。
“李冬儿!”晚晴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硬是将小家伙从倾月腿边抱离。
李冬儿拼命挣扎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离叔没有死对不对?我就知道,他真坏,总是喜欢欺负小孩子……”纯真的童言令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变得黯淡而沉痛,那些年轻的女孩更是忍不住呜哇一声抱头痛哭起来,场面愈发伤感而凝重。
倾月泪眼模糊的一把将他紧紧地抱进怀里,一声憋了长久的悲嚎终于冲破喉咙,“对,你离叔他没有死,他永远都活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
“呜呜~~~倾月小姨……”小冬儿见她哭得伤心也跟着大哭起来,小手还懂事的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
“你们、你们这两个傻瓜!” 晚晴鼻子微酸,闷闷的叹道。
天空乌云越聚越多,很快就下起了一场小雨,淅沥的雨丝像是在祭奠这个从此将长眠于地下的十八岁少年,从今以后,那一袭俊雅出尘的白衫只能成为一段记忆,永永远远的留在倾月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良久,聚集的人渐渐退散,倾月仍然固执的跪在坟前,湿透的衣衫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浆,纠结的发丝垂在身后,她却一点也不在乎,满脑子想的都是宋离深情温柔的模样。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靠近,来人缓缓在她旁边蹲下,将她罩进油纸伞下,清冷的俊颜略显憔悴,平素幽深若潭的双眸此时也是腥红一片,抿了抿干涩的唇,“……月儿。”声音温和到近乎讨好,他承认自己平生第一次胆怯了,望着她日渐消瘦的模样,他可悲的发现自己竟做什么都是枉然。
听见声音,倾月缓缓偏过头来,瞥见他眼中的愧疚和疼意,蓦的竟漾开一抹笑容,她拉着他的衣袖,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他,语气有几分急切的恳求道:“长清哥哥,求求你,帮他报仇好吗?他的死不是因为那几道伤口,而是被野竹下了剧毒,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为他报不了仇的,可是你不同,你有钱有势又与那倭人关系密切,找机会对付他不是难事!”
“月儿……”
她打断他,仰着狼狈苍白的小脸继续求道:“我答应你,只要你帮他报了仇,我可以不计较从前的事情,我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只要你答应帮他报仇,好吗,长清哥哥?”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凤眸里的光亮越聚越多,仿佛只有报仇这件事才能支撑她继续活下去。
吕长清双眉紧蹙,神色痛苦不已,许久,终是狠心瞥开目光,“我、我不能,对不起月儿,是我对不起你!”他何尝不想一刀了结了野竹为宋离报仇,可是他不能这么冲动,至少暂时还不能这么做,在他还无法完全独立经营海上贸易之前,他还需要野竹。
闻言,倾月脸上的表情似冻结一般,冷漠到令人心惊,她用力推开他,只是一瞬间那噙着泪水的双眸里的光亮便彻底熄灭,换成了跌入深渊的死寂。
“再等等好吗?我答应你,终有一日会为他报仇,相信我好吗月儿?”他揽住她的双肩,急切的保证道。
倾月冷漠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滚开!”
吕长清方才就有些憔悴的容颜,此时连血似也被抽尽了,苍白的近乎透明,手上力道一松,颓然的倒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