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游园惊梦令,沿溪凌波舞(1 / 1)
慕沨揉着后颈爬起,狸琞一张降霜脸冻得比冰雕还结实,慕沨心千斤坠地,他提步欲行,“陶谷!”
“狸琞,妖有妖法,仙有仙道,我有我的打算,你务须多言。”慕沨一路踉跄,他该去哪,太极殿?三湘四水?想了一圈末了他傻呆呆的坐在碧渊翠谷外,那望不到头的竹林,望不到底的空虚,他脑子的弦根根崩断。他习惯憬惜稀奇古怪的迎接方式,习惯憬惜下厨的炊烟袅袅比狼烟高,习惯憬惜沏的苦过药的竹叶青,习惯是杯佳酿,越陈越醉人,慕沨醉在一切有憬惜习惯里,醒在缺了她的碧渊翠谷外。憬惜则梦在慕沨的念叨里,她禁受不住他的碎念终于睁开眼睛,慕沨的身影重合成一位美女,憬惜冷汗直流,完蛋了,这下乱了。
“陶宓,陶宓。”美女晃动她的胳臂,憬惜一琢磨,叫她的绝对不是慕沨,看着三分熟悉,再看着八分熟了,再来全熟了,妖精姐姐。
“呃,你是??”她如神仙般的记性,不,是她那神仙的记性,啥也记不住。
“你烧热数日,再不醒热退了也该傻了。”敢情憬惜听见的唠叨是玉姳发出来的,慕沨又在背上加了个锅。
憬惜单手支撑起身体,她脱水的身体黏着她的头发衣禄,她要是在地上爬两下保准被当水鬼贴上一身符,“以我的智慧,傻一点不打紧。”
“换身衣裳,身子会爽快些。”
“来点水。”憬惜喉咙疼得厉害,补充水分,沐浴过,憬惜途径赤炼的卧房踢开门,“他呢?夹着尾巴躲哪了?”
玉姳:“稍后”。憬惜一副债主的架势进了屋,屋内陈设如初,书案仍是一大摞画像,一大摞赤帝女的画像,他到底什么来头。
“大小姐醒啦。”这叫憬惜甜的要腻死的声音,一个娘胎里怎么育出这南辕北辙的姐妹,憬惜没搭理她,苑蕊主动接近她,眯了一眼案上的画像,大概是一个不经意袖子带翻了烛台,一摞画像剩一撮灰,死灰没复燃,赤炼起了火星,“出去。”
赤炼兀自收拾桌上的残渣,手掌袖子上沾染的污渍他不在乎,烧尽的画像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再也见不到的人,她说她永远不会再见他,她说是为了他好,赤炼嗤笑的告诉她‘你帝父、临魁,他们不能为你做的我能,为了你我什么都能,我才是对你好的,你对我又有什么?’赤炼在案前突的高吼,“究竟有些什么”。憬惜没走几步听见赤炼的吼声,转身望去,原来他也会生气,她笑靥如花,步履轻盈畅快,这下她的日子不会无聊到哪里去了。
过午玉姳来请憬惜,一如前次憬惜让赤炼好生等了一等,待她见到赤炼的时候,赤炼梦发了三、四轮,园子里没提供太多落座的地方,她将就在赤炼正前方待着,玉姳默默退下,“你与陶然什么关系。”憬惜端起茶杯专心喝茶,赤炼见状,“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也回答你一个。”
憬惜转动眼珠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赤炼挑起眉毛,不是他先问的问题吗?大人不记小孩过,“他们没告诉你?”憬惜准确的以大白眼应答,就是不知道才问,明知故问是个多吃饱了撑的时候干的事。问题连问题,什么时候能有个答案。赤炼甩动衣摆,“千面天狐。”
“天狐!!神仙?你!”憬惜几乎吞下茶杯,黎曦的歪路论是对的,转念一想,“你入魔了?不对,化妖了?你明明有妖气。”
赤炼竖起三根指头,“这算三个问题,你还一个没回答我,姑娘,你太占我便宜了。”
憬惜得想想他方才问的是什么来着,“……”,“……”,“……”,想起来了,“爷爷,陶然让我们叫他爷爷。”
“爷爷!”赤炼用讥讽塞满‘爷爷’,“我既未入魔也未化妖,妖气是妖王传的。你未入神籍吧。”赤炼瞅她的神态便了然,“慢,这不是我的问题,你识得赤帝之女。”
憬惜那鄙夷的眼神,什么妖王传的,是依仗他的能力招摇撞骗吧,还说不是问题,真会遣词造句,上次摸走了赤帝女的画像让他察觉了,“小时候见过。”
“在哪?”多少年没人荣幸得见赤炼的急切。
“镜子里面”,她不算扯谎,她们头回见面就是如此。
“她仍在那个鬼地方。”赤炼这般出乎意料忧伤触动了憬惜的善良的吗,或许一点点,“我把陶然的心剜出来她会怎么样。”
“你有那本事吗。”憬惜说的不掀涟漪。
赤炼的眼神宛若利刃刺地人千疮百孔,“我们试试。”
“随你,反正你是他的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赤炼猛的逼近她,吐息之距,“我未败给他过。”赤炼是未败给陶然,他是败给了憬惜的燎原天火。
“你败了,永远。”憬惜说他败了,未败在碧渊翠谷但败在三湘四水,败给他遗弃的七情之一。赤炼狭长的眸子划过异样的亮光,他领会憬惜的深意同时承认,然后身为前辈,他极为友善的提点她,“你会败的比我惨”。赤炼将憬惜的青丝拨到颈后,“回家去吧。你的小哥哥在等你。”
“咦?”这家伙大费周章的折磨她和嫣然又轻易放了她,赤炼疯癫了吗?她们别想揣测赤炼的言行,他折磨她们是要确定她们经得起他的折磨,事实证明,她们不仅经得起,还过得去而这大大折损了他的乐趣,世上不是桩桩事昆仑天机镜皆能了然,桩桩事自有了然它的途径,了然了憬惜的身份,赤炼自然要另作安排。
憬惜将信将疑的在陌生的小镇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行人里寻找不陌生的脸孔,直到她被黎曦拥进怀里,她也没领悟赤炼说的小哥哥不是慕沨是黎曦,以及她认为康复的心绞症为何复发,“呃,我快喘不上气了”。她膝盖打颤,靠向黎曦,黎曦唇角扬起绝美的弧度,俄顷他慢慢退后,谈不上情愫,他就是陷得太深走得太远,于是盼望船到桥头自然直以至于撞到南墙方知晓调不了头了。“其他人在哪?”
黎曦:“……”,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方丈,莫道爹爹吼得时候他们跟边儿听着,这是他们尊重的表现。
“嗯~~我得找着慕沨,把他丢了老陶得冲我嚷嚷。”憬惜脑袋里像有百只动物在庆典,它们愉快的蹦腾,憬惜止不住的头疼,难道她真的要甩着黎曦这妖精尾巴去碧渊翠谷,神农老爷爷仁慈为本,他大体上不会介意,陶然的话,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也不会介意,黎曦屁颠屁颠跟着她并且非常正常的被结界阻拦在外,黎曦感念此为一方净土,而他对归西还未太深入的思考过,他只得与憬惜道别,她在竹林小径走了一段又快快的倒退,竹林小径口什么时候多了块石头,长得还跟慕沨一样,老陶搬回来做路标或者点三炷香拜拜,她从地上捡了条竹叶,蹲在石头前托着下巴,抖抖手里的竹叶,伸到慕沨的鼻尖搔动,慕沨眼皮动了一下,她再挠,他眼皮再动一下,她搬起慕沨的手,挽起袖子,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啃了啃,动作完毕,她后悔啊,慕沨搁那儿风化几天了哪会有干净的地方。
慕沨纠眉,憬惜磨牙的年纪随风而去许多年,慕沨就她品种的研究亦有许多年头至今未果,好在他放弃了,不然他这把劲得加到哪才到头,慕沨几乎将全部重量压在憬惜肩上,她扛着他绊几步,磕几步,碰几步,气沉丹田,舒展脊背把慕沨掷在地上,拍干净衣裳步入流星,一去不回。慕沨靠自己的努力爬到家中,憬惜早早梳洗躺在屋后台子上数星星,慕沨换洗好扯了条丝褥一展,为憬惜从头盖到脚,多么安息的覆盖形式,憬惜甩开捂在头上的部分,慕沨无畏的躺在她身旁,“数到哪了?”
憬惜指着星斗,“它”,随着她的话音,一颗星星闪了一下,慕沨曾想这或许是她的天赋,她指哪一枚星哪一枚亮,她数哪一颗星哪一颗闪,儿时他们会整夜整夜的数星星,长大后知道,他们有的是岁月浪费,睡觉的时候到了睡觉即是。
朔月当空星隐半壁,憬惜向着地上挪动,她总能保持睡姿让自己挪到地上,慕沨将她的柔荑放进褥内,捂住每处缝隙,她发丝里藏着她独有的甘香,类似泥土?植物?总之是极其天然环境下造就的,他习惯在有此甘香的地方入眠,习惯在憬惜先他睡着再潜进她的梦里,她的梦里常有绝世佳人造访,例如现时银铃阵响。
那铃声是细腕踏落时的清脆亦是桃唇嚼笑时的灵动,顺着河畔水芙罗裙缭姿衣袂飘舞,眸光渊长追随叶瓣,望向他们,或是说望向憬惜,一瓣遮蔽她的面颊叶瓣落下,她的笑意不再珠泪成串,憬惜盯着她,慕沨余光望到水中的倒影,霎时怵惧,女子碎裂的脸孔,慕沨从憬惜的梦中驱逐,是陶然见他睡颜狰狞,凭经验,他把慕沨拉出憬惜的梦,慕沨猛然清醒,一侧的憬惜依旧在梦中,慕沨试图叫醒她,任他如何叫嚷摇晃她,她始终迷失在梦中,陶然掌覆其首强行将她带出来,她战栗的环住慕沨颈间,陶然再次覆上大掌,赤炼镶了一段他盗来的往事在憬惜梦中,陶然将其阻断,谎言念千遍许能成真理,十二时辰她嵌于慕沨臂中,慕沨贴在她耳际复述一个新的梦境替换令她战栗的往事,不属于她的往事。
陶然:“你是希望谁看见,赤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