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死罪(改作者有话说)(1 / 1)
景成回到宫里后,就彻底昏厥了。他不再能够监国。据说皇上病有起色了,开始上朝。
我还在景成的寝宫外住着,算着日子。我再次回到他身边,已经过了一个月又十八天。再过十二天,就是两个月的期限到了。
他曾经答允过我,两个月期限一到,他就会求了皇上,放了景非。
景非的命,在皇上手上。皇上是否会真的听了景成的话,放了景非,我不知道。但此时,我已经是别无他法。除了再次相信景成,我还能怎么做?还能信谁?
一日日这样过去,我却渐渐诧异起来。太子病得这么厉害,为什么皇后娘娘从来没有来看过他?
那一日,景成把我从皇后娘娘身边带走,说是禁锢了皇后娘娘。我一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那是在剿灭叛臣之前,难道是为了麻痹叛臣?可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皇后娘娘在朝中有什么势力。她不过是被皇上在东宫时就立为了太子妃,娘家家世清白,但也是有爵无权的。
为什么,太子要在那一日,那样顶撞皇后h?
这一日,刘太医又来瞧太子。刘太医给太子看病的时候,景成都会把我赶出去。
我在门口候着,避了人,等到刘太医出来,我悄悄跟过去,走了会儿,方叫道:“刘太医。”
他住了脚,回头,惊讶地道:“任姑娘,是你?”然后,他惊惶地迅速望望四周。
我点点头,道:“你不必惊慌。我只不过有些话,想问你。”
我停了停,又道:“除了你,旁的人,我还真不知道该问谁了。”
刘太医叹了口气,道:“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姑娘有什么话,只要我能回答的,尽管问就是了。”
我道:“太子如今这么病重,为何,从未见皇后娘娘来过?”
他似乎吃了一惊,似乎是万万没有料到我会问皇后娘娘。他皱了皱眉,道:“姑娘为何如此问?”
我笑道:“莫非刘太医以为我会问太子的病情?太子的病情,我很清楚。我知道他日益加重……只是我奇怪,过去每当太子一病重,皇后娘娘都会紧紧张张地跑过来。可是这一回,太子病得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么多日了,都不见皇后娘娘来探望太子?”
刘太医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方道:“我不过是一个太医。怎么会知道皇后娘娘的事情。”
我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太医,是不大可能知道皇后娘娘的事情的。所以,日后若有人问起,也断然不会说是你说的。”
他又皱了皱眉。
我又加了一句道:“他人也断然不会轻易怀疑到你头上去。”
他终于开了口:“皇后……犯了疯症。”
他说完,匆匆走了。
疯症?我想起那一日皇后奇怪的神色举动,不禁大骇。我不禁倒退了一步,却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任兰舟?”
我回头,正是孟客之。
他看了看远去的刘太医,又看了看我,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冷笑道:“立刻就回去了。你放心,我答应太子的,一定会做到。”
我快步走。孟客之在后面跟上来。我突然心里一动,收住脚,看着他道:“皇后都没有来看望过太子,莫非是皇上不准?”
孟客之微微蹙眉,道:“你听谁说的?”他忽然面带忧色。
我道:“呵,莫非孟大人也开始担心了?”
我故意压低了声音,盯着他道:“孟大人啊孟大人,你莫不是千算万算,原本是押上了所有的赌注,到太子身上,谁知道太子居然现在恐怕是不讨皇上的欢心了……”
我的话被人打断了。
那是冷静威严的声音:“是谁在这里,胡乱揣测?”
那声音我许久许久没有听见过。我愣了愣,方才慢慢转身。
身旁的孟客之早立刻跪下:“臣知书院正史孟客之,参见陛下。”
这就是大景朝的皇帝,长昀帝。景成的父亲。
他没有带随从,只一人静静站着,脸上带着笑,看着我。
我缓过神来,也跪下,道:“民女任氏,给陛下请安。”
皇上笑道:“嗯,平身吧。”
我站起来,他的目光仔仔细细在我脸上绕着,忽然他道:“你,陪朕走走。”
我缓缓点头。孟客之却叫道:“陛下。”
皇上目光冷冷向他一扫,孟客之慌忙低头。只听得皇上道:“你回去告诉成儿,我借他的任兰舟一会儿。”
说完,他迈步走开。我赶紧跟上。走了几步后回头,只见孟客之还在焦急不安地朝我们望。
曼曼青草,娇娇鲜花。大景朝的皇宫里,竟然有如此清幽之地。虽然许久没来,但我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是行止轩。是秋婆婆原来在宫里住的地方。
发现行止轩已经是空无一人,只有打扫的小太监慢慢地扫着帝。皇上突然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们悄悄绕过那个小太监,进得屋内。屋内摆设如常,我想起曾经秋婆婆和我在这里说话的光景,又想起后来的种种,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
皇上似乎乐了。他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这样叹息。”
我突然大起胆子:“不过是想到秋婆婆。”
他的目光一暗:“你认识……她?”
我点点头。
他背转过身。
心中忽然一种莫名的寒意慢慢渗透开来,渗透到了嗓子眼,痒痒的,仿佛是逼迫着我要问些什么。
一个月十八天。再过十二天,我就可以救出景非,然后远远离了这里了。
任兰舟,你完全可以不再管这些的。什么景成,什么秋婆婆,你都可以不用管的。
他们和你不相干!不相干!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死心?为什么我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皇上,您是不是知晓民女的所有事情?”
他身子一顿,“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朕为何要知晓你的事情?”
他转过身来。
我望着他的面容。这么些年,皇上确实老了。我记得过去他的寿辰,我随了景成进宫。那个日子,诸皇子都在他面前百般卖弄,要讨他的喜欢。
他教诸皇子下棋,一会儿是这个皇子,一会儿又是那个皇子。小小棋盘,变幻棋局。他白子黑字,举手投足,轻轻松松就能搅得朝野上下人人忐忑不安,议论纷纷。
君心难测。
当时的所有人,怎么能料到,和太子一起剿灭叛臣的,一直支持太子的,竟然就是他的父皇。
大景朝的长昀帝。如今,他静静站在我面前。
我任兰舟这十几年的人生,居然都是被卷入你的翻手覆雨之中。十二天之后,我是否真能离了这一切?或者还只是又一场虚无的骗局?
可是,我已经被骗了这么多次,迷迷茫茫走了这么远这么长的路,纵然是十二天之后还是一场死局,我也想奢望,能够拼了命看清楚一些。
我笑道:“民女斗胆。皇上方才,既然能说出民女的名字,说明是还认得民女的。但民女刚才由始自终都只是自称‘民女’,皇上听了,也没有显露出丝毫讶异之色。可是民女记得清楚,民女之前随太子入宫,拜见皇上的时候,是以太子府侍女和女官的身份的,并不是以民女的身份。”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民女从女官到庶民的这一段经过,可见皇上是清清楚楚的。”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竟然漾出笑意来。他笑道:“怪不得成儿……你的确聪明。”
我又道:“按照先前太子殿下和民女所说的,民女所犯下的乃是死罪,可是皇上对民女所言,丝毫不是对一个罪犯的口吻。民女心里,实在是感到奇怪万分。”
他却仿佛没有听见我说话。目光怔忡虚无。
我心中一凛,轻轻唤了声:“皇上?”
他目光转过来。他仿佛看的是另一个人。他的目光仿佛还停留在很久远很久远之前,那样迷茫痛心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瞬。
他低哑地道:“你方才,说了些什么?”
我略略迟疑,但还是轻声问道:“莫非……莫非民女所犯下的,并不是死罪?”
他怔怔地看着我,然后,他的唇边缓缓勾起冰冷的笑意:“死罪?当然是死罪!”
他逼近一步,突然一把拽起我的胳膊。
他的目光狂乱而痛苦:“朕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