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回京(1 / 1)
景然派着他的亲信古元亲自跟着我。陆路,再改换水路,然后又是一路车马颠簸。古元亲自驾车。我终于又回到了京城。
是在日落后进的城。马车在城门口停住,只听得守门官兵的喝道:“从哪儿来的?这几日午后只让出城不让进城。你们不知道禁令?”
我坐在车中,只听得古元笑道:“我们从京里出来到乡下走亲戚的,路上耽搁了,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他们又在外面嘀咕了一阵,许是古元塞给了他们一些银两,便听得卫兵的声音:“快进去吧。不多时就要关城门了。”
我心里一惊。记忆中这城门似乎从未这么早就关闭过。倘若景然之前所言是真的,可见今上果真病重了。
马车继续颠簸前行。景然真是费劲了心思。我的这个马车车内,两侧的侧帘都封死了,最前面的帘子也被古元死死看住。我这一路,断不能看见车外,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依旧一路无话。古元这一路上话极少的,除了每日吃饭就寝,会嘱咐我几句,要处处小心,其余的,就蹦不出半句。
不知行了多久,古元将帘子掀开,道:“到了。”
我下了车,新鲜明净的空气扑面而来。在车内闷了太久,顿时神清气爽。
古元却催促:“快走吧。”
我这才看见眼前还有一条小路,隐隐看上去似乎很是曲折蜿蜒。路口极小,马车是断然不能过去的。
我随着他走了几步,忽然问道:“马车就落在这里么?”
古元头也不回,一边急匆匆地往前走,道:“立刻就有人来牵走的。”
我继续跟着他走。路上两侧高墙森森,头上天空一线,也是半点星光也无。脚下辨别不清,只能依稀看出古元的身影,然后紧紧跟着上去。
又不知行了多久,只见眼前隐隐透出烛光来,一个人在前头站着。古元快步上前,向那人做了个揖,道:“人带来了。”
那人点点头。我走近前,晦暗灯光下,只见那人大约五十多岁,面白无须,眉目慈和。
他摆摆手,古元恭敬地站在一旁。那人将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便做手势让我跟着他去。
我看看古元,古元朝着我点点头。我虽然满腹狐疑,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那个人。
这里的路倒不似方才那般狭窄,渐渐宽敞,但还是看不分明。四下无光,只有前头那人手中持着的一个烛台。烛光抖动之下,我二人的身影时短时长。
我一路走,一路想。从西疆来京城的这一路上,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混混沌沌的。直到有一日投宿,我见渡口上写着“津门渡”几个字,心下明白,这是快要到京城了。心突然狂跳起来,但我却想不透究竟是为了何人何事。
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景然要我万里迢迢回到京城,要去和谁见面,要去做什么。景然这只阴狠狡诈的狐狸,他竟然如此狠辣,利用夏家上下这么多口人的性命要挟我。夏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能铁了心上了他的车,一路进京。纵使前路迷乱不堪,看不分明,我也是无可奈何。
脚下走得飞快。我暗笑自己:任兰舟啊任兰舟,这还是你头一回这样看不清,却是这样用了心铁了心定要去做这件事。
前头那人一直没有发过一声。他只是做着手势,让我跟上,左弯右拐,或者是要小心脚下的石阶。我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哑巴。
穿过石廊,越过一个小院,那人终于在一个小屋前驻足。
他熄了烛光,走上前,敲了敲门,又轻声叫道:“人带来了。”
我听了他的声音,陡然一惊。那声音极为尖细。
他,是宫中的公公?
小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门内明亮的烛光顿时从门缝中迸发出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了双眼,心下更是称奇:这小屋方才看过去,全然是漆黑一片,丝毫看不出半点灯光,谁料到这门内竟然是如此光亮。
领路之人回头看了看我,伸手示意让我进去。
我顿了顿,方才抬脚向前。我进得门,便听得领路之人随即跟上来,又“吱呀”一声将门拉上。
小屋内果然是亮亮堂堂。桌椅器物一个不缺,虽然简单,但一眼望去,便知道用料讲究,非一般人家之物。
我看了看,这才发现门边上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正低眉垂眼垂手而立。方才打开门让我进来的就是他了。
这个门厅,除了我和他之外,再无他人。
我又环顾了四周,见右侧又有一小门。门虚掩着。我朝门看了看,于是问那个太监:“可进去不能?”
他抬头顺着我的手看了看,点点头,却不说一个字。
我走过去,将门推开,忽然闻得一阵莲花香气袭来。
心中惊诧,这个时节,怎么还有莲花盛开?
我定了定神,只见这间的布置又和外面那一间不同,器物多了不少,但也是一样的清雅讲究。
再一细看,顿时一惊。屋内一面,竟是清一色的织锦,一匹匹从顶垂落下来,大幅的布料垂落到地上,层层堆叠,互相掩映,更是显得织锦霞光四射,光彩照人。织锦花样清幽精致,寸寸摄人心魂。
屋角有一大瓷缸,初看之下似乎是钧瓷,窑变绚丽,七彩辉映,贵重不凡。缸中三只莲花亭亭玉立,摇曳生姿,沁人幽香。
一人站在瓷缸旁,背对着我,似乎正在细细欣赏莲花。
她身穿女官服色,玄色沉静深幽。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正四品女官的服色。
普天之下,除了皇宫中皇帝身旁,就再无正四品女官。
而我大景的三品女官,本朝也只有那一位。
我轻声道:“任兰舟,给秋婆婆请安。”
她终于回过头来,依然如我过去见她的模样,目光慈和,微微一笑,对我轻轻点了点头,道:“一路辛苦了。”
我笑道:“之前听了延昼王景然的吩咐,一路上都在揣测究竟来京里,是要见什么人。”
我顿了顿,迎着她的目光,又续道:“却不想,应了延昼王吩咐来见的人,竟然是延喜王景非的母亲,秋婆婆你。”
她又是一笑,道:“你果然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