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马凝(1 / 1)
景成紧握着信笺,缓缓走到书案后,坐下,一语不发。
天色已经全部都暗了下去,书房内,只有书案上的灯火,影影绰绰将光芒小心翼翼收拢在书案四周。
景成带着些凉薄的笑,道:“丫头,我们太着急了。”
在看到“执苏”二字的时候,我的心也是一凛。
交代的人明明是孟客之,为什么送消息过来的好似是马凝马执苏?
孟客之为什么没有送来消息?
右丞相马凝又如何能知太子此刻等的是什么消息?
并不亮堂的房内,这一时无法理清的缘由,连同之前种种猜测和不安,此时都一齐盘郁而来,如此压迫人的深晦。
我说不出话去答他。
又听得他轻轻一叹,道:“着急二字,切忌切忌。怎么这一次就忘了。”
会试之后,朝野纷纭,似乎是有利于太子守住储位的猜测,都让我们过于激动和兴奋了。
但这并不是所有原因。
不得不急。
景成的病,因着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药,愈发严重。他是即使是重病也要坐在金銮殿上,纵然面色苍白气息奄奄也要拥有口谕天下那一刻的人。
我抬眼,望着窗外墨色,轻道:“事已至此,对手都只在暗处,只能看他们下一步会走哪一步棋了。”
落款了马凝的字的来信,其实也并非一定就是马凝所写。
这京城太大,天下太大,此时这无边的夜色下,究竟又笼罩住了多少此时不得而知的事情。
-----------------------------------------
花间一壶酒。延喜王景非依然好酒量。
景非从绵城风尘仆仆赶回,嚷着道:“你们府中上好的亭亭糕快给我尝尝。”
我笑道:“人说这亭亭糕最好的要配得上好的龙井,这府中一时半会儿没有了,配酒可好?”
他面上笑意依旧,微点着头,道:“好。”
太子这几日都在户部,宵衣旰食,数日未归。
景非斟酒,举起酒杯,凝神片刻,道:“上一回和你这般喝酒,还是两年前吧。也是这般好天气,花香熏人醉啊。”
我笑道:“你知道太子殿下闻不得太重的花香,太子府的花农换了一批又一批,如今哪有什么花香去熏人?”
他眼一眯,道:“那香味就出自这‘亭亭糕’了?我在绵城,也听得这东西好,太子哥哥小气,也不送我一些。”
我嘴一撇,道:“绵城太远,没送给你那里。倒是你的延喜王府,可拿了我们这里的好些去。你还没有回府吧?说不定王妃早早就备下了亭亭糕,就等着你回去。”
他一杯酒落肚,才道:“昨日便回的京城。的确是吃了些。”
我给他缓缓斟酒,又道:“你可还喜欢?”
他指尖微触杯沿:“嗯。的确是好。”
我笑道:“可见王妃待你极好。才这么些亭亭糕都给你备下了。”
他笑道:“我正要说你们太子府小气,送得太少了些。下次,你就麻烦多送点过来,我还可以带回绵城去吃。”
我放下酒壶,笑道:“你哪吃得这么多。莫不是要送给你什么古旧相好?”
景非一笑,伸手将一块亭亭糕放入嘴中,含糊地说:“都是自用的自用的。”
他突然咳嗽了一声,许是呛着了。
我叫来人,让沏上铁观音,递了一杯给他,道:“这儿风大,不要光喝酒。还是要配点热茶。这铁观音配着,不知和龙井配着味道是否一样。”
他喝了口茶,道:“没有用龙井配过。真是那么好么?绵城龙井倒是多,下回配一次试试。”
我浅笑。
明知这一番试探也许仍旧是一无所获,但就是无法按捺住这想探究一番的念头。
殿试之后,就没有见到过孟客之。
纵使我和景成之间,忽然间就不提了此人,但哪些纠缠不住的未知和暗暗的恐慌,时不时就侵蚀开来。言谈之中,就忽然会静默下来,让人怔怔地仿佛目下虚无,一股凉意遍布全身,虚弱得无法自持,再也说不出话。
孟客之,他到底怀揣着的是什么心思?
他和景非之间,究竟又有什么牵扯关系?
唯一的一丝线索,就是那一日我在知书院隐约提到想让孟客之在殿试那一日帮忙,通知太子府殿试的题目和当日殿试之上皇上的情况。
他那一日是一笑答应。
答应得爽快,眉目清澈明亮,仿佛是如此坦然自若,仿佛要他办的事情,于他只是毫无干系。
那一日,知书院,与孟客之,亭亭糕配上上好的龙井。茶香糕香,四溢醉人。
孟客之说,亭亭糕是皇上赏赐的。
连日来盘根错节的茫然和思量,终于让我想到亭亭糕上头去。
悄悄问过文公公,文公公却说,宫里亭亭糕只有皇上和皇后用过,且他二人也并没有将亭亭糕赐予臣下。
一口亭亭糕咀嚼在嘴里,丝丝清香,略带冰凉。
虽然是恰合了一直以来潜伏暗藏的猜测,却仍然略略不安地想从眼前这一个人身上和言词中间再加重那猜测的分量。
他面上笑意不变。
微风流动,只是淡淡的寒意,于我,此时仿佛已经是入骨入髓。
景非自顾自斟茶吃糕,忽然道:“你怎么不吃了?记得小时候,你可是最馋的一个,老是背着太子哥哥央求我给你带点好吃的。”
他停了一下,又笑道:“那时候你略略埋怨太子哥哥那里的吃食太素淡了,我便去御膳房带好吃的给你,溜鸡脯啦熏羊肉啦,你吃得满口油沫子。”
我一笑,终是以茶代酒,举杯道:“下官谢过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