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决裂（1 / 1）

人生之中难免会有许多尴尬得让你不想去面对的时刻。例如小偷小摸的行为被抓住了；例如考试不及格要把成绩单拿回家递给父母的时候；例如心爱的人表示要和你分手了……人们有时却会觉得，与其面对这种状况还不如死。

阿秀娜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她和酷拉皮卡摊牌的场面，可是无论哪次都没现在这样糟糕——她和应该已经死去的库洛洛正并肩走在一起，无论怎么看都是同伙关系。而能够帮助劝架的小杰等人，现在却一个都不在。

她只能同样脸色苍白地和酷拉皮卡互瞪着，看着他的目光由从吃惊、迷惑、了然……到雷霆般的愤怒，这让她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酷拉皮卡在一瞬间就想明了关键，他明白自己受骗了。颜色深暗的隐形眼镜掩盖了他那火红睛的变化，可是细碎叮当的锁链声已经响起来了——他伸出右手小指，指尖对准了阿秀娜，声音机械而冰冷。

“给我一个解释。说谎的话，我立刻就杀掉你。”

事情至此，因为再也无法逃避，她反而迅速镇定了下来。好吧，反正迟早要说的，如果让他继续乱想，那她前面做过的事就等于白做了。

“酷拉皮卡，我们到人少一点的地方谈吧。”她作了个手势。

酷拉皮卡却只是瞪着她，一动不动。

“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会伤及无辜。你想这样吗？”她瞄了身后的库洛洛一眼，虽然他微笑着没有什么动作，但她肯定这人已经作好了战斗的准备。

“进那边的小巷子说吧，那里人少点——我保证这不是陷阱。或者你找地方也行。”

尽管小指链没有表示她说谎的反应，可是酷拉皮卡仍然站在那里，眼中尽是对她的不信任。

正当阿秀娜无奈，甚至绝望的时候，库洛洛也开口了。“我也保证没有陷阱。如果有，你不会站在这里。”

酷拉皮卡立刻把杀气腾腾的目光转向他，虽然恨不得把这人好整以暇的表情掐碎，可是仅余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真的。他刚才的确是被某个旅团成员引了过来，他以为自己在跟踪，可是那显然只是为了把他带来这里。

于是他终于转头走开。阿秀娜和库洛洛立即跟了上去。

现在谁也没耐心去寻找一个安静适宜的场所，所以走到一个视线开阔、行人较的绿化小广场时，酷拉皮卡就停下了脚步。在这里不用害怕埋伏，打起来也不会伤到别人。

“阿秀娜，我来问你。”酷拉皮卡的目光里像藏着剑，能把人刺得浑身生疼。这种目光一直专注于阿秀娜身上，似乎他的仇人已经不再是蜘蛛，而是变成了眼前的女孩。“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阿秀娜咬咬牙，开始和盘托出。“是的。我从一开始就在说谎。从猎人考试开始，我本来是要去杀你的。”

酷拉皮卡的脸如同被冰冻住一般，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可是这番话的确在他心中造成了剧烈的影响。有某种阴寒的、具有攻击性的东西开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以他的立足点为中心，草坪形成了涟漪状的一圈圈的起伏。

阿秀娜继续说下去。“旅团之中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当我知道你要对旅团不利，自然就想先杀了你。可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们成为了朋友，我还受了你的许多帮助，我不能杀掉自己的朋友。”

她说这段时，期待能在酷拉皮卡的目光之中看到变化。可是没有，他脚下的草坪仍然无风自动。她微叹了口气，接着说：

“后来到了友客鑫，你和旅团碰上了，我试图减轻你们的冲突。可是你的表现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下了一个决定。”

“你是指让他们假死骗我？”酷拉皮卡指着她身边的库洛洛，冷冷地问到。

被指的人笑了，但却什么都没说。

“不。那些都是真的，他们的确已经死了。有四个人是你自己杀死的，尸体也是你亲手搬运的，是真死还是假死你应该很清楚。”

阿秀娜说着，缓缓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手臂上划下一条深深的伤痕，可是刀子才离开皮肤，血珠子刚刚要涌出来，突然又被某种力量吸了回去，那道伤痕也像被黑板擦擦过的粉笔画线那样消失了。“看到了吗？这是我的能力。死掉的人只要保留着尸体，我都可以将他们复活。你的确杀了他们，不过后来我又将他们复活了。”

酷拉皮卡看着这一幕看了好一会儿，像在判断是真是假，接着他摇了下头，不知道是不相信这能力，还是不敢相信阿秀娜大费周章做的这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里充满愤恨。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你要报仇，所以我帮你。但……我不能让你毁掉旅团。”阿秀娜坚难地开口，她仍必须把最重要的，也是最具打击性话说完。

“对不起，酷拉皮卡，作为朋友，我只能帮你一次。我现在已经是旅团成员了，就必须全力阻止你报仇，而且即使你要来报仇也没用，无论你杀了谁、杀几次，我都会救他的——如果你要报仇，就必须先杀了我。”

她没有告诉他：即使你杀了我也没用，我能把自己复活。

她看着酷拉皮卡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始向她走来，脚下的草丛越发不安地涌动着，像某种风暴即将来临。作为风暴中心的人杀气四溢，一副准备将她碎身万段的样子。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也只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过来。

因为她了解他。

这个正直的金发少年与她、库洛洛这些人不同，他坚守着人性、道德之类的东西。她既没有杀过他的族人，也没有伤害过他，甚至毫无反抗能力，只是坚持站在旅团的立场而已。对于杀仇人尚且会不安的酷拉皮卡，更不可能会杀她。他绝不会杀她。

她确信这点，并且猜对了。

酷拉皮卡过来时，库洛洛身体像拉满的弓弦般紧绷起来。但少年并没有挥动他那足以致命的锁链，而是抬起手来，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给了阿秀娜一巴掌。

“别跟我说什么朋友！你．不．配！”最后那句话简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并没有用上念力，因为那会把阿秀娜的头都打烂，但他用上了作为一个正常男性的臂力，也许不算很强，可是足以把她打得整个脑袋歪向一边，一只耳朵嗡嗡作响，还有一丝鲜血从嘴边渗出来——她咬到舌头了。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也没说话。直到金发少年离开后，他那鄙薄仇恨的眼神仍在她眼前晃荡，那句话也不断在她耳边回响，像跳了针的唱片一样重复说着：你不配……你不配……

身边的库洛洛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看着她僵直地保持那个姿势，还以为她是在难堪或者哭泣什么的。可是接着就听到她的声音平稳地响了起来

“团长，其实你真的不必要这么做，这些话我尽早会对酷拉皮卡说清楚的。迟点说的话，他对你们的仇恨说不定会少一点，威胁性也会更少一点。那对旅团会比较有利吧？”

“我做了什么？我只是过来接你呀。”库洛洛表情无辜。

可是阿秀娜根本不跟他争论这些。她捂着脸转过头来瞪着他，像没听到他的话般继续说：“反正酷拉皮卡现在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也请你务必遵守诺言：今后绝对不得伤害酷拉皮卡！”

大概是说这些话时牵动了嘴巴的伤口，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抬手缓缓擦掉嘴边的血迹，然后露出一个苦笑。“嘶，我都不知道酷拉皮卡还会打人巴掌呢。”

库洛洛看着她，从酷拉皮卡出现开始，他就一直细心观察这个女孩的反应。

老实说，他有点意外。

这个女孩还没进团就嚷嚷着要保护她的朋友什么的，随便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另一方面又坚持宣称自己是站在旅团这边的。这些话听起来完全是幼稚又任性的发言。

虽然他对于入团者的要求不多，但至少她不应该拥有太危险的立场——像会随时帮朋友灭掉旅团之类的。所以他安排了一个小测试。

只需要这么一个偶然的场面就足够了，他只要站在这里，就能看清所有的一切。

他以为她会惊慌失措，然后在所谓的朋友面前狡辩，或者坦白，总之这个会面应该会以一场战斗结束，锁链手会主动攻击，然后被他们在自卫中“失手”杀掉。

可是他想不到她会说出那番话来。

如她所说的，那些对话显然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就像当时她在冰窖里复活他时的那样。现在，她同时制约了双方的行动。

旅团确实不会再找酷拉皮卡的麻烦了。承诺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酷拉皮卡的能力过于棘手，又是那种擅长智谋的类型，单打独斗的话，大概旅团里没人是他的对手，连围剿都不见得能占便宜。硬要把他杀掉不是不行，但这种做法明显弊大于利。

而酷拉皮卡那边，更是毫无办法。只要阿秀娜存在一天，他就报仇无望。

这是一个精密而复杂的计划，一切就是为了要停止锁链手和旅团之间的争斗。

这个女孩之前说过：“我们是朋友……但我是站在旅团这边的。”当时这听起来是多么矛盾又可笑的一句话。可是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已经以实际行动很好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被误会也罢，被怨恨也罢，打巴掌和噩梦都不能令她动容。她显然是那种能够将自己的决定贯彻始终的人。

他对这个新同伴难得地感到满意，从能力到觉悟，预言说得没错，她绝对是个有利于旅团的存在。

“伤害他什么的，我想已经没必要了。”库洛洛突然这么说。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坦诚友好。

“嗯？”阿秀娜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她刚才的话。

“走吧。其它人在那边等我们。”他拍了拍她的头，率先走开了。

她摸着被拍的地方，对他那话有点迷惑不解，但只要知道他是认真的就足够了。她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现在双方安然无恙，不需要牺牲谁的性命，虽然刚才决裂的场面让她和酷拉皮卡都感到非常难受，但这只是暂时的，她相信以后会好起来。嗯，就是这样，一切都如她想象。

她一边跟着库洛洛的脚步，一边想着这些，以至于对信长拍她肩膀的一掌毫无准备。

“我们都听到了，好样的！让那锁链手永远看着吃不着，哈哈哈。这招可真够狠的，如果我是他，一定会气疯吧。”信长开心地大笑着，似乎和她已经冰释前嫌了。

他身边还有飞坦、芬克斯等人，这伙人显然一直潜伏在一边，并不知用什么办法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阿秀娜有点怔愣。

信长有需要这么开心吗？当然，酷拉皮卡作为被牺牲的一方，他会生气和难过，但……信长有必须开心到这种程度吗？

“说实在的，如果我是锁链手，一定会立刻把这么背叛自己的人碎尸万段，但锁链手居然下不了手？嘿嘿，看来他很重视朋友嘛。”芬克斯也在旁边这么说。

阿秀娜的脚步一顿。她忽然明白库洛洛刚才那话的意思了——伤害什么的已经没有必要，因为你做的已经足够多。比起敌人的打击，朋友的背叛才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