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无中生有的人（1 / 1）

阿秀娜的一路上很顺利。她顺利来到莫洛斯下榻的饭店，见到他本人，并跟随他到房间。开始她还疑惑尸体怎么能够搬运进人家的豪华酒店里，但当看到莫洛斯捧出一个30CM见方的器皿时，她开始浑身发凉。

器皿上盖着一块黑丝绒布，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但，除了刚出生的婴儿，一个人类是无论如何都塞不进这种大小的空间的，能装进去的大概只有一部分。

她力持镇定地揭开了黑布，果然——里面是一个泡在透明液体里的头颅。

“这是我弟弟，弗兰克。你看，他跟我那个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吧。”莫洛斯轻轻抚摸地着玻璃盒壁，眼神温柔地看着里面的头颅。

阿秀娜却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他……为什么会只有头？”

莫洛斯闻言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忘了吗？他的身体有许多部分已经在我这里了。本来他连这个也留不下来，但据说当时我的祖母不忍心……”他说着无意识地掀起一个森寒入骨的微笑，幸好这个笑容甫现即逝。

“总之，他只有这个留了下来，用珍贵的防腐药水泡着，被存放在我们家一个祖传城堡的地下室里。知道的人不多，大部分又死了，弄得我花了这么久才找到。不过早找到也没用，太早的话我还没认识你。呵呵，我想这就是天意。”

“天意？”阿秀娜不敢置信地指着那颗头颅：“你是要我把它……把这颗头复活吗？”

“当然不是。只有一颗头活着不能叫正常人类吧。我希望你能把他恢复原样。”莫洛斯温和地笑着，好象在谈论天气一样自然。

阿秀娜摇摇头，再摇摇头，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道：“莫洛斯，你醒醒吧！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这只是你弟弟的头，我不是造物主，没可能把他的身体造出来！”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莫洛斯一派孩子般天真的表情反问。

“不行的。这能力我后来又用了很多次，我最多只能把生命原有的部分复原。凭空创造这种事我做不到的！”阿秀娜几乎要哀号起来。

莫洛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静静地开口。“这样的话也简单，你把我的身体接上去就行了。”他从身上拿出一柄造型古雅的匕首，轻轻掂了掂，然后抬眼看她，“我可以自杀，但你得帮我把头割下来，别担心，这个很锋利，你不会花费太多力气。当然，我也可以找别人来做，不过这样一来，你和你的能力就暴露了。所以最好还是由你动手。”

她瞪着他，想说‘你不是认真的吧’却没说出口，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读懂他的决心。而且他以前似乎就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我失败了，你就死了。而我就成了杀你的人！”她努力想让他清醒些。

“没关系。死在你手下，我很甘愿。”

“你弟弟即使醒了，也得不到你的一切。他只是弗兰克，是很久以前就死掉的你的同胞弟弟，你历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他没办法继承。”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以为我这些天在忙什么？放心吧，我已经把后面的事情都交待好了。呆会儿外面的人看到走出去的不是我，而是跟我很相似的弗兰克，他们也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

阿秀娜感到自己快绝望了，因为她面对的是一个具有坚定决心，并经过长久谋划的人，她的意志无法战胜他。可是她还要临死挣扎一下。“我……我不会帮你的。我一点儿也不想亲手杀你，然后去复活某个我不认识的人。”

“你没有杀我，你只在帮我完成我的心愿。你动手，弗兰克活着，我也不会死，我会和他永远在一起。”莫洛斯抱着装盛头颅的玻璃盒，笑得那样温柔和满足，甚至在那盒子上轻吻了下。下一刻，他右手所执着的匕首像是无意识地凑近了自己的喉咙。 “何况即使你不动手，我也会死。你要看着我白死也不肯完成我的心愿吗？”

阿秀娜瞪着他，狠狠地咬牙。“你在逼我！”

莫洛斯淡笑不答，只是将刀锋贴近颈部大动脉的位置。

她瞪了半晌，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声音也变得无力。“算了。你把匕首收起来吧。我真的不想割你脑袋——在之前的梦里我都没做过这种疯狂的事！”

“那么——”

阿秀娜打断他的疑问：“我先来试试……能不能让他自己长出来。你别抱太大希望。”

这么说着时，她仍是绝望的。长出来？长什么呢？这是人类肢体，你当是人参娃娃吗？砍掉枝叶还能再生。

可是既然决定了，她只能手忙脚乱地将那人头从液体里取出来，因为只敢拎着头发，她差点失手弄掉了，幸好旁边的莫洛斯立刻接住。

下一刻，冰冷的、湿漉漉的人头就回到她的手中。即使苍白了些，仍能看出这是一个俊秀少年的人头，昂贵的液体将它保存得很好，连皮肤都保持着活人的弹性，可以想象这个面容活着时是如何深受注目。可是现在离它近在咫尺的阿秀娜却只想哭。因为她真的不知道除了尴尬地捧着它，接下来自己还能怎么做。

莫洛斯正在旁边深情脉脉地看着，眼中饱含希望。即使阿秀娜捧着他弟弟的头颅足足三分钟没动静，他也保持着这样的姿态。

她已经骑虎难下。终于，她深吸一口气，说：“给我，给我一张弗兰克那时候的照片，不然你的也行，年纪越相近越好，穿得越少越好。”

莫洛斯立刻跑开，不到半分钟就跑回来，拿来的不是一张，而是一本相薄，里面全是少年时期的他和弗兰克的照片，穿着正式礼服的，穿着牛仔裤的，光着上半身的，坐着的，半躺着的……没有肢体细节的照片，可是看着这些，一个少年的模样逐渐在她脑海里成型，某种热力也开始在双手凝聚。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得到。这能力每次都令她吃惊，只是……她要试吗？如果现在不是梦……

她摇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过去五年她一直害怕，除了试验性地救些小生物，她绝不敢乱用能力。可是现在……是不是梦都没有区别了。

她闭上眼睛，将双手的热力输送到头颅里。

是的，这项能力每次都会让她吃惊，因为每次的感觉都不尽相同，像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她操纵着那股炙热的能量就像某种遗忘已久的本能。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力量是如何涌进手中的死物，狂暴地吞噬了一切有害的物质，吞噬完之后又不满足地入侵了每一个仍保持着原型的细胞，接着，那些细胞就像充了电的机器狗一样骚动起来，互相碰撞着，拥护着，甚至自我分裂增值，新产生的细胞填补了受损严重的细胞的位置，然后继续分裂。

当细胞的数量不断增多，涌进去的力量也越发不安份，它们完全不满足于这个小小的空间，并飞快地找到了突破的途径——就在下方，随着细胞增长的速度加快，颈部开始出现新的肌肉、骨骼和皮肤，就像一颗种子发芽，一株植物长出枝叶那样，从脖子，到肩膀、胸膛、小腹……一切开始无中生有地呈现出来。

莫洛斯睁大眼睛，一只手无意识地掩住嘴，也许是害怕自己会突然欢呼起来，或者哭出来什么的。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当看到弗兰克那熟悉的慢慢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眼睛突然就模糊了。

这是他曾经丢失了的生命的另一半，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弗……弗兰克。”当他尝试着呼唤这个名字时，他的兄弟脚下的最后一片指甲刚刚修复完成。两秒之后，仍被阿秀娜捧在手里的脑袋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先是迷茫地盯着眼前的少女看了一会儿，似乎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看到了旁边有个泪流满面的男人，他长着一副看起来很脸熟的面孔。

犹豫了很久，他才开口：“莫洛斯？是你吗？”

这下莫洛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除了点头之外，他能做的就只有上来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亲人。

这时，阿秀娜也睁开了眼睛。她首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除了觉得有点头昏，没感到任何不适。然后她也看到眼前那个凭空长出来的弗兰克，他是□□着的，可以清楚地看到身体的所有部分都跟她刚才在脑海里勾勒的一模一样。可是她依然没什么真实感。

我刚刚再造了一个人类？哦，看来我一定是还在梦里吧。

当然，正想着这种怪念头的她，盯着别人的裸体的眼光绝对是纯洁无暇的。可是作为一个名门贵族的少年弗兰克仍被她盯得很不自在。他挣扎着想脱离某人的视线范围，同时窘促地问：

“那个，莫洛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还有这人是谁？”

莫洛斯稍微恢复了理智。他对阿秀娜说，“画蝶，你先出去一下吧。我先替他穿上衣服。”

“哦。好。”某人这才发现情况的诡异，连忙转身离开。她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莫洛斯都没出来，倒是有位穿深蓝西服的帅哥过来告诉她：老板让他来把她送回去。

她理解莫洛斯现在分不出心来管她，但也没答应帅哥的服务，自己来的当然也得自己回去。

也幸亏她没答应。因为当她走到酒店一楼大堂时，居然见到一个人微笑地迎上来。她更加确信这是梦里了。

“库洛洛？哦不是，团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接你回去。顺便有些事要跟你确认一下。”库洛洛此时放下了头发，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长袖规矩地卷起一半，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完全是一副和善青年的打扮，如果手上再拿两本书，基本就和阿秀娜首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他的这个样子和说得话让她有点发昏，而且昏得比在刚才更利害，幸好只昏了一下就清醒了。因为她想到这只是在梦里，也有可能这个库洛洛是别人假扮的，因为真正的库洛洛绝不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这时她已经跟着他走出了酒店，走到了人来人往的马路上。

旁边的男人正兴致勃勃地跟她讨论着她的能力问题，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心神不宁地想着该怎么摆脱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必须赶快溜走。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阿秀娜？”

她转身，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张脸此刻正苍白得骇人。

“酷……酷拉……”她又开始发昏，这次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泛白，所有事物的线条都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正在被光线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