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追踪（1 / 1）
当阿秀娜睡过去时，事件中的其中一位重要关系者却刚刚醒过来。
在这种时候，库洛洛总会习惯性地继续闭着眼睛片刻，先用耳朵确定周围的动静，然后才向外界显露出清醒的姿态。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拿过手机来查看，但手机上仍然没有他想看到的讯息。这时的时间显示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也就是说，距离侠客他们失去联络已经超过了六个小时。
库洛洛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那亮得剌眼的阳光。在这间通风不好，采光不足的阴暗房间里，有一种闭塞的、霉烂的、酸腐的味道，叫人发冷。安静下来时，还可以听见蚁虫蛀木，蟑螂爬行的声音——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回到了在流星街的孤儿院里生活的时候，只不过那个地方比这里更安静。
因为在那时，只要有谁听到有其它生物在身边活动的声音，那可怜的生物就会在第一时间被揪出来，不管是蛇虫鼠蚁什么都好，它们都将成为一班饥饿小孩的裹腹之物。这种生存战争在夜晚时分，才会被这些体形较小的生物扳回一城，老鼠什么的会趁黑跑过来咬人，大家暴露在被子外的手脚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情况时常发生。
死亡在流星街里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事，饥饿才是。
那时候，除了上学和干好孤儿院分派下来的工作，大家生活中的第一大要事，就是千方百计为自己找吃的。孤儿院里分派下来的食物永远不足，如果不努力自力更生，一旦遇上个不好的时节，例如瘟疫流行，又或者是天气寒冷的时候，体质较弱的小孩很快就会成为其它人平日工作的一部份——被抬出去埋葬。
小孩子们被分配到的工作通常有两种，拾荒和埋尸体。大家按年龄被分为大小拨，分别负责这两样工作，小一点的孩子只能去拾荒，尽管这项工作比较危险，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们还抬不动大人的尸体。
去拾荒的队伍翻的虽然是生活垃圾，但却极少能找到吃的，因为能吃的东西在被人类找到之前，就已经被长驻在垃圾山里的动物分食了。而爬垃圾山时若脚下一个不小心，被利物扎着了或踩中一些天然陷井，就得被人抬着回去。在缺医少药的流星街，有时伤重就等同死亡。
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喜欢去拾荒，大家都盼着能被分配去抬尸体。如果不是遇上瘟疫之年，那么抬埋尸体的危险性要小得多了。运气好的话，小孩子们还可以抓到生活在万人墓周围的食腐兽饱餐一顿。
侠客是唯一一个例外的人。尽管当时库洛洛还没和他见过面，但在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当中，他是一个相当有名的古怪天才，因为他最喜欢去拾荒，而且是专往没什么人想去的工业垃圾堆那边跑。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他喜欢的各种机器、工具和电子仪器。
库洛洛曾经见过侠客把一堆别人看起来完全是破铜烂铁的东西拿回来，躲到一边摆弄一会儿，然后就做出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这些东西用途各异，有的会跑，有的会滑翔，有的会计时爆炸。据说他的第一部可以传递密码信号，用作通讯的仪器被制作出来时，侠客才九岁。
后来等他入了团，他使用的通讯工具已经改良得非常完善，不但可以很快地发出含义复杂的讯号，平时还可以用来播放音乐。这样的仪器在那个年代，在流星街那样的地方已经算是令人瞩目的高科技产品了。等离开流星街生活以后，侠客对机械和电子仪器的改造能力更是随着环境的变化水涨船高。
那时，迷恋于书本世界的库洛洛并不太喜欢这些电子仪器，他更喜欢一些古旧的，有历史的东西。虽然承认侠客的能力，但他那对电子仪器不以为意的态度还是被侠客看出来了。于是侠客曾气恼地对他说：
“看着吧。我一定会向你证明这些东西的用处。”
仿佛就为了印证侠客的话似的，在随后不久的一次行动中，侠客独自落在了敌人的手里。那次的情形跟现在一样，他的手机完全失去了信号，人也生死未卜。大家十分明白失去手机对操作系的侠客而言意味着什么，都以为他是凶多吉少的时候，库洛洛的手机却忽然接到了侠客发来的个人独有的求救讯号。
等团员们根据讯号显示的地点找到他时——其实那个时候侠客已经靠自己的能力杀死敌人脱困了，只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无法离开。当时他依墙坐在敌人的尸体堆里，手里拿着一支被踩碎后又重新拼装好的手机，浑身鲜血，形状凄惨，但见同伴到来却露出了一个非常欠扁的笑容，第一句话就是对库洛洛说：
“团长，看，手机还是很有用的，对吧？！”
当时，库洛洛看着侠客那样子，淡然一笑，点点头道：“是的。如果你现在是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我想我会更相信这一点。”不过自那次之后，他对手机这些电子产品的感觉确实是亲近了不少。
回想起来，那一次的经历不可谓不惊险，可是从侠客失踪到救回他总共也才用了四个半小时。而现在……
库洛洛倏地坐了起来，把派克诺坦叫进来问：“侠客有消息给你们吗？”
“还没有。我尝试着跟他们联系，但一直联系不上。”
库洛洛的身影像是凝固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他沉默了半晌，然后说：“派克，你去叫大家过来集合。”
过了一会儿，当库洛洛走入众人齐聚的大房间时，他已经又穿起了他的毛领长大衣，头发梳起，表情沉静。他缓缓地扫视了在场的所有团员一眼，然后宣布：
“侠客和窝金失去联络已经超过六个小时。如果只是窝金一个人，我想还不用担心。但侠客在时却发生这样的情况，那就一定是出事了。今天的行动计划改变，从现在起，大家都分头去找。
玛琪，信长，芬克斯，小滴，你们现在换上便装，立即进入友克鑫市区，两人一组行动，任务是去找诺斯拉帮众，务求问出那位锁链手和侠客他们的下落。各组人的目的地我随后会告诉你们。派克和飞坦，你们跟我一起行动。剩下的人，剥落列夫、库哔、富兰克林、西索留守。”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玛琪，你们要注意，当时侠客并没有说锁链手有帮手，所以窝金和侠客的对手应该只有锁链手一个人。这个人能够同时把窝金和侠客制住……他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你们如果跟他碰上了，一定要小心！”
吩咐完毕后，旅团成员就此分开行动。
等离开据地后，库洛洛没说明要去的地方，而是带着派克、飞坦首先来到友客鑫城郊的一间猎人网吧。
他熟门熟路地摸进网吧后，派克诺坦和飞坦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派克想起刚才看见库洛洛掏出的猎人卡，忍不住疑惑：“团长是什么时候有猎人执照的？”
结果等了半晌，才听到飞坦幽幽地开口：“是抢来的吧。那种东西，只有侠客才会正正经经地去考。”他一边说着，一边转眼看向一个从网吧中走出来的男人，一双眼睛在蓝发下发出阴郁森冷的光。“不如我们也拿张猎人卡进去帮团长的忙吧。”
从昨晚开始，飞坦便周身散发着闲人勿近的气势。这一路跟来他也是一语不发，现在一开口就是挑衅的话。派克看着飞坦那嗜血的表情，觉得再跟搭话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便摇摇头道：“不。团长只是让我们在这里等，没让我们多事去帮忙。”
飞坦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站着，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库洛洛步伐迅速地从网吧里走了出来。他经过两人身边时也没有停顿，只是嘴里说着：“我们现在马上赶到玛丽医院去。动作快，要赶在他们把人接走之前！”
“团长，”派克诺坦忍不住问出了她的疑惑。“你查到阿秀娜在玛丽医院了吗？”
“我想不在。不过，她的保镖在那里。昨晚侠客告诉我他把阿秀娜带回来的过程，他曾经说过其中有一个叫罗卡斯特的保镖的腿跌断了。所以刚才我去查询了一下各大医院昨晚的入院记录。连夜入院的人并不算太多，我很快就找到了那人的名字。”
这时，库洛洛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到芬克斯在电话里说：
“团长，我们已经来到了贝奇它饭店，但服务人员说，那些在今天早上就已经退房离开了。”芬克斯是与小滴一组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去贝奇它饭店找人。
库洛洛“哦”了一声，显得毫不意外的样子：“果然如此。不过反应得这么快，能立即把人全部调走，看来锁链手在保镖团里的地位不低。你们继续去下一个据点。”
库洛洛挂了电话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一点正。他把手机放回长大衣的衣袋里，地铁正好在这时飞快地驶了进站，掀起了一阵冷嗖嗖的气流，吹得众人发丝飘扬，衣袂翻飞。
在这呼呼轰轰的杂音中，库洛洛忽然开口对身后的飞坦说：“飞坦，现在侠客下落不明，那个阿秀娜失去联络……你仍相信你所相信的吗？”
闻言，飞坦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上去就像冬天早晨的冰柱般闪耀着冷冽剌人的光。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抬头定定地看着库洛洛背影，答道：“她离开前让我相信她，我便相信她。”
“那么，如果她欺骗了你呢？”
对于这个问题，飞坦沉默得更久。直到地铁完全停了下来，门口在他们面前“唰”地打开，库洛洛带头走了进去，片刻后，门关上，车子再度开动……他那低沉暗哑的声音才响起。“如果她敢这样做的话，我会……亲手杀了她！”
库洛洛仍然没有回头，他那一双黑漆无光的眸子从车门玻璃的映象中看着身后的飞坦，看着他那决然的姿态，“那好。无论得到怎么样的结果，我都将她交给你处理。”
在十五分钟后，三人到达了玛丽医院附近，一出地铁站，三人就避开大马路专挑着小巷子快速朝目的地奔进。仅仅用了五分钟，他们就来到了医院。
这时，库洛洛和飞坦仍是标准装扮，为了不打草惊蛇，库洛洛让穿着最不惹人注目的派克诺坦去询问医院的柜台。
“请替我查查昨晚进来的罗卡斯特先生住在哪个病房。”
“请稍等。”柜台的医务小姐正低头翻找入院记录，这时，旁边有个医生正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插嘴过来说：
“罗卡斯特是摔断双脚的那个吧？你是那个家伙的朋友吗？”
“是的。”派克转头看着那个医生，点点头。
“啊，在十分钟之前，罗卡斯特先生的朋友已经过来替他办理了退院手续。”
“那么他们已经离开了吗？”派克皱起了眉头。
“应该还没有走吧。那人双腿的伤势很重，主治医生并不同意他出院，但他坚持要走。不过走之前，他的朋友们要求主治医生给他开够一周的药量，还要求医院准备一张轮椅，所以现在他们应该还在取药。”年轻的医生详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全告诉了眼前这位衣着稍嫌暴露，但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女士，说完还要态度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飞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派克听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向那人伸出表示友好的右手，“你好，我叫派克诺坦。请你再告诉我当时的详细情形。”
五分钟后，派克诺坦走回来告诉库洛洛：“他们还在里面，快要出来了。”说完就开门上车，而对于三人坐上的这辆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车子没有半点疑问。
于是三人就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看到医院门口有几个人把一个腿脚打着石膏坐轮椅上的人推了出来。
“就是他们。”派克诺坦从那医生的记忆中已经得知了这些保镖的长相。库洛洛点点头没有说话。现在三个人中他是司机，发动了车子后，等那些人开出一段距离他便跟了上去。
“他们现在急着办理退医手续离开应该是阿秀娜的意思。跟着他们应该可以找到我们想要找的人。”
库洛洛这么说着时，飞坦一直转脸看向车窗外不吱声。过了一会儿，库洛洛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阿秀娜是在昨晚离开的，我原以为他们会更早被要求撤离……”
他之所以疑惑，是因为在几乎相同的情况下，锁链手已经知机地及时把他身边的相关人员都隐蔽好了。相较之下，阿秀娜的反应真是慢得出奇。
他哪里想到，阿秀娜之所以这么大意，并非是她不知道要这样做。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算计得太多了，才会不把这当一回事。一直以来，不管在猎人考试也好，在这次友客鑫计划的安排上也好，她的行动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都是依凭着自己对猎人这个故事的记忆。她知道在原来的剧情中，窝金出事后旅团是足足过了一天一夜才开始采取行动，却没想到因为侠客的参与，库洛洛会提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在这种时候，不知道剧情、但能根据时势变化而及时应变的的酷拉皮卡反倒抢得了先机。
酷拉皮卡与阿秀娜会完面后，便赶回了妮翁他们新住下的饭店。旋律见到他，立刻关心地迎上来问：
“酷拉皮卡，你吃饭了吗？如果没有，我让饭店送餐车上来吧。”
酷拉皮卡看看她，点头道：“好的。麻烦你了。”
“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旋律忍不住又劝道。她是最清楚酷拉皮卡忙活了一夜的人。
酷拉皮卡这回想了想，却摇头。“不用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的。”
照理说，他跟阿秀娜一样是从昨天到现在也未曾有过一刻休息，应该感到同样疲惫才对。实际上，他既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累。相反，现在他有种异样的清醒。
他一如往常地思路敏捷，反应迅速，头脑中的一切内容就像围棋盘一样井井有条。只是这冰水一样的清醒中却带了点茫惚，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已经脱离了身体，正冷冷地观察大局，冷冷地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看到房间里的大家各行其事，然后多奇诺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他听见多奇诺对着电话说：
“撒利耶？怎么是你？……啊，我们又换了饭店了。……你不要过来，这不合乎规矩。有事到时等帮主过来再找他比较好……啊，我们的队长已经死了，现在有一个代理队长。他就在这里……”
在这时，他看到自己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走了多奇诺的手机并挂断，面对着多奇诺的质疑，自己维持着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告诉他：
“昨晚我们抓了旅团的人，为此旅团可能还在到处找我们。在这个时期，最好不要随便透露关于我们这行人的讯息，即使对方同样是诺拉斯的人，即使只是一点点讯息，都有可能把这里的全部人置于死地。”
接着，他看到自己把电话抛回去给多奇诺，外表冷静，内心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激动。
因为虽然急忙中止了通讯，但他可以从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中嗅出旅团的味道；因为虽然他现在随时有暴露的危险，但已经不再是茫茫然地追寻着传说中的那群恶鬼，他们已经成为有形的实体出现在他面前，可以承受他的仇恨，回应他的仇恨；还有……
还有因为战争已经开始了，无论复仇能否成功，无论他是否会死掉，他知道一切即使走向终结。
与此同时，在电话的另一边是一个脑袋被信长按在墙上的肥胖男人，他拿着已经被酷拉皮卡挂断的电话浑身颤抖，不敢作声。倒是在一旁用分机窃听着电话的玛琪先放下电话对信长说：“似乎被发现了。对方可真机警。”
等她向库洛洛报告了事情的进展之后，库洛洛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并由此确定了自己遇上一个实力强大而且头脑灵活的棘手人物。
既然锁链手那边暂时束手无策，他便把目光投向了前面的一幢不甚起眼的小洋房，因为莫洛斯派来友客鑫的所有手下正聚集在这里面。
现在屋里屋外的人都在等着阿秀娜过来，一切已经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