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夜语高歌】
刘盈的身子越来越差,每一日早起时都会咳嗽不止,常常都是咳血后才缓解下来。
一连两日都这样,越发让项婧揪心。
可元宝三番四次去建章宫找范靖,范靖却都不在宫内。
项婧也担心着急,索性自己去一趟,鸳鸯却说范靖近些日子都在宫外,好像家中的产业有了变故,所以赶不回来,实在抽不开身。
看着刘盈的身子越来越差,项婧开始想别的法子。
既然刘盈不许宣太医令,自己便偷偷去请,待请来了,刘盈大不了大发雷霆,最不济被斩首罢了。却真的不愿看着自己关心的人这样受折磨。
可元宝却一万个不答应:“不可,不可!姑娘,使不得!使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深思熟虑,若是姑娘去了,陛下受的罪便全白费了!”
“那如何?难道看着他越来越消瘦,身子越来越差!”项婧不耐烦的吼道。
“这。。。。”元宝也是发愁,就差没哭出来了。
项婧在殿内来回走着,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吵醒了还在休息的刘盈,只好轻声的叹气,然后叉着腰在心里生闷气。
“不知姑娘可知道在哪里找得到那范靖?”元宝大着胆子,低声问。
项婧立即点头,会意,拿起绢条写下范靖的府邸,交给元宝说:“你亲自去。不要带人,越少人晓得越好。”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枚断做两截的簪子的一半,塞给元宝说,“将这个给他,他一定会来。”
元宝看了一眼簪子,正想收进怀中,忽的想起什么,说道:“姑娘,奴才以为。。。。姑娘既然与范靖相识,何不亲自去找?若是姑娘出面,想必定能将他请来。”
项婧一怔。
“姑娘,为了陛下的身子,还是劳烦姑娘亲自前去罢!奴才就算硬绑了他来,心不满,只怕他也不愿为陛下尽心诊治。”元宝立即相求,说着就要跪下。
项婧一把扯住元宝,“备马,我亲自去。”
这几日,范靖一再推脱,若非是真的有要紧事,范靖该是晓得是陛下要他前来诊治。
他一再的推脱,难道另有隐情?也好,我自己去看清楚。
项婧坐着小宦官福来驾着的马车,摇摇晃晃出了未央宫。
离开上林苑,项婧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一股愉悦窜上心头,不自觉的掀开了帘子往外瞧。
瞧着瞧着竟然在人群中瞧见了刘章。
刘章正和吕芸走在一起,身旁只跟着两三个家丁。
两人谈笑间很是亲昵甜蜜。
吕芸嫁给了刘章,究竟是吕后有意的安排,还是,当真是她喜欢刘章?夹在两个大势力之间,吕芸这样娇弱的女子,又该何去何从?
项婧忽的想起那一次,又觉得,吕芸也绝非泛泛之辈,她心思敏捷,只怕也不是善主。
项婧看了一会儿,直到刘章和吕芸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放下帘子。
坐回马车里坐好,不再东张西望,开始琢磨着如何劝说范靖。
项婧下了车,抬头瞧见一个古木的牌匾上写着“柳府”,竟不知自己住了许久的范靖的府邸是柳府。
又想起府内的柳树,想来他义父一定是极喜爱柳树的人。
项婧站在府邸外许久,直到离朱轻声说:“姑娘,时辰不早了。”
项婧才回过神,忙的提起裙摆往府里走,开门的是上官风,一见到项婧,先是愣了愣,打量了几眼离朱,看出来离朱的衣衫出自宫内,冷着声音说:“三公子不喜欢外人入府。”
项婧看了一眼离朱和福来,朝两人说:“你们便先回宫,晚些时候再来接我回去。”
因为元宝吩咐“务必护着姑娘”,离朱本想反对,可看上官风这个丫头很不好说话,想着眼下有求于范靖,只能先服软了,便点点头退后。
福来道:“姑娘,奴才就守在府外等你罢。”
项婧心暖,摇头说:“你放心罢,我不会有事!”
福来和离朱对视,两人一起颔首。
项婧朝上官风一笑,走进了柳府。
依旧是柳叶轻拂、满园□□,项婧看着满园种满了柳树,忽的想起许久前,自己、范靖、七公子、鸳鸯四人在此饮酒作乐的情形。
那时他不是藩王,只是七公子;他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商人,只是清靖寡欲;她不是藩王身边的侍女,只是鸳鸯;自己也不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只是一心来长安寻大哥哥和周狄的项婧。。。。
大哥哥。。。。
你可知道,二哥待我很好,可他病了,病得很重。。。。你说,我该怎么办?
“姑娘请。”上官风的声音打断了项婧的思绪。
项婧看向前去,叹了口气。
却正巧看见范靖挽着长袖,手中端着木盆,正在柳树下浇水。
项婧几步跑过去,“清靖寡欲!”
正在浇水的范靖猛然听到这个称呼,身子一僵,却置若未闻一般的继续浇水。
“小靖,皇帝老子好似病的重了,你最好不要插手。”
范靖沉默。
刘长不耐烦道:“你不下手,至少不要替他续命!你若再插手,我便不再顾三哥的情谊了!”
范靖随口糊弄着,等送走了刘长这个瘟神,吕芸竟然又出现在府内!
今日看来是不宜见客。
“刘夫人来了,有失远迎。”范靖客气的行礼。
吕芸盯着范靖,心里的怒火又窜起来,走近了说:“你以为可以随手抹掉的东西,我要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范靖看着上官风将吕芸送走,自己站在柳树下许久。
义父身子还好时,常常带着自己一起种柳树,他说——有时候,为了一个人,你可以不要全世界,那也觉得值得。
可他又叹气,“希望你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项婧跑近了,朝范靖说:“你为何不进宫为陛下诊治?”
范靖收回神思,不语。
“你为何不进宫为陛下诊治?”项婧又问。
范靖依旧不语。
“你为何不进宫为陛下诊治?”项婧加大了声音朝范靖几乎是吼出来的问。
范靖侧头看向项婧。
项婧往后退了几步,讪讪嘟哝:“我。。。。”
“你来找我,只是想问我为何不进宫?”范靖轻轻放下木盆,站直了身子看着项婧。
“我。。。。陛下病得很重。”项婧压低了声音,咬着唇朝范靖说。
好似她在向范靖求助:他病得很重,你能救他吗?
范靖目光一沉,扭开头不再说话。
项婧急了,拉着范靖的衣袖说:“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进宫?为何出尔反尔?”
范靖低声笑了笑,缓缓回头看着项婧说:“出尔反尔的是我吗?”
项婧愣住了,须臾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范靖眼中的所有情绪一扫而空,他又是那个不染尘埃的翩翩公子。
“你若是有难处,大可与我说,我凡事都不瞒你,你又是如何做的?”项婧道。
范靖心中早已有了定数,自己不过是在和自己置气罢了。
他将长袖整理好,看着项婧说:“陛下的病我只是略有所闻,并未确诊。你也清楚,他并没有召见过我,太医令医术比我高,何必找我?我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就算为了隐瞒藩王,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前有燕王的前车之鉴,只怕如今在长安的藩王也是人人自危,没有心思去觊觎皇位。”
“我信得过你!我只信得过你。所以。。。。所以我才能把他交给你诊治。”项婧想也未想就说出了口,顿了顿又说,“他不只是我的二哥。。。。也是大汉朝的皇帝。他不能死!不能死啊!”
范靖怔住。
“求你。”项婧低声哀求。
范靖问:“你可还记得你我的分钗之约?”
项婧立即点头:“记得。。。。我一直记得!待二哥的病好了,我们就离开长安。到时,我便送信去给三哥,他定会来接我们回去。”
“若他病好后,不愿让你走呢?”范靖幽幽问道,看着项婧傻傻的说不出话来,又说,“若他的病好不了呢。。。。”
“不。。。。不会!”项婧自己有些迟疑起来。
半晌,范靖冷笑一声,“我随你回宫。希望他不会让你失望。”
项婧大喜,拉起范靖的手要手舞足蹈,范靖却拉住她说:“还不必高兴得太早。去之前你需随我先去见一个人。”
项婧和范靖并没有坐马车,而是步行出了柳府。
范靖一路往长安城郊外行去,项婧也没有多问,反倒一反常态的默默跟随。
两人默默同行,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长安城郊外的一条泥土路上。
项婧看着四周绿树葱郁、野花绽放的景象,心中有所触动,笑着说:“我来过这里。”
范靖没有回答,回头看了一眼项婧,默默向前方的树林里行去。
项婧追了上去,提着裙摆艰难的在杂草中前行,追着范靖身后说:“清靖寡欲,我幼时来过长安。”
“是吗?你不是西域人吗?”范靖并没有太在意她的话,反倒继续往树林里走。
可挡开树枝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项婧伸手挡开野草,脚下不平整的路面实在难以前行。
项婧走的很艰难,却依旧紧紧跟着范靖,“是,但也不是。。。。我幼时随着三哥偷偷来过长安。我在这里遇到了大哥哥和周狄,就是这里!我还记得!”
项婧还记得,再沿着泥土路走,会有卖茶的一对夫妇。不知这么多年,他们可还在。。。。
范靖脚下微微一顿,又继续用手挡开野草说:“赵王,刘如意?”
项婧一听到大哥哥的名字,瞬间就愣住了。
“我叫。。。。刘如。”
大哥哥,这条路还在,也许那对夫妇也还在,我还在,可你却不在了。
项婧出神的站在原地,范靖却突然回过神,握住了项婧的手,朝她一笑。
“你。。。。”项婧被范靖的变化惹得有些吃惊。
“我也来过这里。与我一生中最亲厚的人,我大哥。”范靖拉着项婧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却伸手去替项婧挡开身前的野草。
项婧虽然早已对范靖芳心暗许,两人也算有了约定,但却一直对范靖家中的事一无所知。
眼下一听范靖主动说起家里的人,立即来了兴致,追问道:“你有大哥?他可好?你不也是西域人?他是西域人吗?你和他为何会来长安?”
“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西域人?”
项婧微微摇头,“我也觉得自己是汉人。我与那些胡人长得不同,可我自小在西域,所以也搞不清了。”
范靖缓缓吐出口气说:“他是汉人,我也是。我大哥在长安城做官,我随父亲来看他。经过户县,便走了这条路。”
“然后呢?”项婧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范靖拖着项婧一路前行,项婧完全不出力,全依仗着范靖手上的力道往前走着。
“家中的人多半都已故去。我只是想。。。。带你来看看。”范靖却没有再说那个话题。
项婧一怔,手上握着范靖的力道加重了些,“不要紧,往后我会陪着你。你若见到了我大哥,一定喜欢他,他晓得很多道理!还有二哥,他。。。。”
范靖伸手遮住项婧的嘴,拉着项婧站在了杂草中。
项婧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范靖,范靖面色一如往日清淡,但眼中却透着不经意的爱恋和宠溺。
“随我来。”范靖低声说完后拉着项婧又往前走了几步。
一座孤零零的坟出现在一片杂草丛之中。
坟头很破旧,长满了杂草,也没有立碑,连一块像样的木牌也没有立。衬托着四周荒凉的景色,越发显得这座坟孤零零。
范靖拉着项婧往前去,来到坟前,范靖一撩长袍跪了下去。
项婧虽不清楚这座坟里面的人是谁,却晓得一定和范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便也随着范靖跪下。
“小靖来看你了。”
听范靖的口气,项婧有些惊讶。
难道这坟里面的人竟然就是范靖的义父,那个在柳府中种满了柳树的人。
他的义父已经故去了吗?
范靖松开了项婧的手,伸手去扯坟头上的杂草,很用力。不大会,范靖手掌上已经被杂草割开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迹渐渐渗出来,范靖却毫不在意的继续。
项婧伸手握住范靖的手,看着范靖说:“我帮你。”说完便站起来去扯坟头的杂草。
范靖拉住项婧,“不必。有的事,还是我一人来做好些。你便在坟前听我说话就可。”
项婧看范靖神色严肃,眼中含着几分悲伤,只好点头回去跪好。
范靖看项婧跪好后便继续开始除去那些杂乱无章的野草,一边却悠悠开口说着:“我家中的人因人祸尽数死去,只剩下我和失散的妹妹还活着。我在朔方摸爬滚打了三月,为了寻找妹妹,却因我孤苦无依,势单力薄,没有一丝消息。反倒因长相颇为清秀,被人贩捉到了长安来卖给天家贵胄做入幕之宾。”
范靖说到这里,低下头微不可闻的浅浅一笑,好似在嘲笑什么,却微微的蹙着眉头,看了一眼项婧又说,“却在路过这里时,我借着小解逃掉了。”
“什么是入幕之宾?”项婧发问。
范靖看着项婧摇头一笑,“鲁元公主府中的方公子便是入幕之宾。”
项婧回想着那一日在公主府见到的贵人,那个方公子长得颇为清秀,听下人议论好似是。。。。
项婧脸一红,讪讪的低下头。却也震惊,范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过那样的不可告人的经历?
范靖继续说:“我逃到了长安,被长安的乞丐欺负,有时是因为抢一个馒头,有时是因为争夺一块歇息的地盘。少陵原的游侠,长安的乞丐,看着低俗,却也含着最本真的道理,为了活着,无所不用其极。我满身是伤,又冷又饿,大着胆子溜进了柳府想偷些吃喝,却遇上了改变我一生的人,也是我一生中最敬重的人。”
“你义父?”项婧问。
范靖点头。
项婧便急急推测起来,“你义父便收留了你,教你读书写字,武艺医术,总之将你教养的这般不凡!他如今。。。。可好?”
范靖微微摇头,“不急。义父没有收留我,他将我交给了户县的一位挚友。我是随着义父的挚友范氏长大的,他与义父很像。”
项婧有些迷糊的看了看坟,低声说:“那这是。。。。你义父,还是。。。。”
“这是那位范氏挚友。他长义父一辈,双眼已瞎,却心如明镜,世事洞察颇深。他与义父算是英雄惜英雄,所以是彼此为挚友。一年后他便逝去,因他一生逍遥自在,所以我想这般自在的躺在这里,或许他会开心些。”范靖娓娓道来,声音里透出了往日没有的暖意。
看来在范靖幼年时期,这位姓范的人和义父,是他心中仅剩的温暖,并且也是他真心感激的人。
他在长安和朔方受的苦,又岂是现在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呢?
为了活着,为了争夺一个馒头,那是生死之搏!
项婧心里有疼惜,有感叹,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和对义父的崇敬。没有义父,如何会有今日的范靖呢?
“我想拜他为师,他却不肯。所以我便随他姓范,报答他的教养之恩。”范靖绕到了坟后,继续除去杂草,手脚很快,却也不紧不慢,好像永远也不想走一般。
项婧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你过去叫什么?”
范靖一怔,淡淡说:“忘了。”
“忘了也好,今后你就是你。”
范靖不语。
有的东西,若真能一句话就忘了,从此抛之脑后,倒是解千愁。只怕是,想忘,却越是记得清楚。
项婧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小树枝,十指交叠握住树枝,高举过头,恭敬的行礼:“项婧拜见范。。。。呃,范师傅!”说罢稳稳的磕头。
范靖看着项婧这般的举动,心中一暖,“他叫范增。”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项婧点点头,“后来呢?”项婧将树枝插在了坟前,继续追问。
范靖呼了口气说:“后来。。。。他死后,我便去了柳府随着义父经商。义父喜爱柳树,喜爱庄子、墨子之学,讲究天道无为。过了些时日,义父替我打听到了妹妹的下落,我一心想着妹妹,便离开了义父去了淮南。”
“淮南?你在淮南认识了七公子?”项婧看着范靖推测。
范靖道:“我来到淮南,却没有如愿找到妹妹。反倒结识了我大哥的一个兄弟。”
项婧有些糊涂,“你大哥的兄弟?你大哥是不是早年也。。。。”
范靖微微颔首,眼中透出了一股狠辣,声音却依旧柔和,“大哥和厉君也认识,所以我在淮南厉王府住了一些时日。”
“原来是这样!难怪鸳鸯风花雪月她们几个丫头叫你三公子,叫七公子为二公子呢!那你大哥是不是大公子?”
范靖抿了抿唇,点点头。
“后来你回到长安,你义父去了哪里?”项婧听得入迷,恨不得范靖讲得快些,好让自己了解眼前这个芝兰朗月一般的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过去。
“义父。。。。晚些时候再说此事。”范靖清理好坟,拍了拍手走到一边摘下一枝野花,又走到项婧身边,缓缓跪下。
他将野花插在了坟前,稳稳的磕了三个头:“小靖辜负了您。”说罢起身,又默默的注视了半晌坟,突然起身,拉起项婧就往回走。
“为何说辜负?他见到你这般模样,定欢喜的!”项婧随着范靖一边走,一边追问。
范靖微微摇头说:“他和义父一生都崇尚墨子之学,不喜欢征战割据,更不喜欢穷兵黩武,对杀戮深恶痛绝。”
项婧微微皱眉想着,那你辜负了他们,岂不是指你自己大开杀戒了?又或是,你已经。。。。
天色渐暗,已经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只看得到满眼的黑和暗影中的树叶、花朵、杂草。
项婧有些害怕这荒郊野岭,便靠着范靖的身子,扯了扯范靖的衣袖说:“我们要去哪里?元宝要去柳府接我回未央宫去的。”
“我们这就回柳府去。”
项婧连连点头,却脚下一滑,“啊————”
范靖一把搂住项婧的腰,项婧这才没有摔倒,却也扭伤了脚踝。
“可还好?”范靖扶住项婧,让项婧整个人倚在范靖身上。
项婧嘶了一声,抱怨道“我走不了了!都是你!要来拜见长辈,为何不早些来?挑这黑天半夜,这山路这样难走,真是自己受罪!”
项婧倒是不生气,只是娇嗔的装作生气骂几句,好将这些日子范靖惹来的不痛快都骂出口。
范靖话不多说,蹲下身说:“我背你。”
项婧一转眼珠,立即笑开了:“好!我给你唱歌。”说着就爬到了范靖的背上,伸手环住范靖的脖颈,贴着范靖的后背。
范靖伸手搂住项婧,站直了身子,微微顿了顿,看项婧没有异议,这才往前继续走去。
项婧却开始唱歌:“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媚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哗啦啦啦啦啦
我的宝贝
整个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
我的宝贝
让你知道你最美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很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小脸
让你喜欢整个明天
哗啦啦啦啦啦”
项婧的歌声清脆悦耳,悠长清亮,与汉家女的婉转绵长不同,她的声音就像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就像天际飞翔的大雁,就像那大漠里一望无垠的山川。
她的声音里盛满了欢乐和喜悦,好似整个天地都是欢乐的,范靖心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听着歌声渐渐放松下来。
自认还算博识的范靖从未听过这首歌,也觉得听起来不似汉家的曲子,便忍不住开口问:“这是西域的歌吗?”
“不晓得,是我幼时娘唱给我听的。长大后我想听,娘却不唱给我听,我便找二哥帮忙,去偷听娘唱,偷偷记下来的。”项婧声音不太大,柔柔的说着,双脚还一晃一晃,不时还踢在范靖的衣袍上。
范靖背着她走出了树林,往长安城走去,“为何唱给我听?”
“我想唱给你听。”项婧笑眯眯的说。
半晌,“如此,我也唱一首给你听罢。”
项婧来了精神,立即点头:“好,你唱罢。”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范靖的声音浑厚却也清亮,婉转温柔,时而轻柔漫漫,时而紧凑欢悦,让人听得如痴如醉,沉迷其中。
项婧听懂了范靖歌声中的含义,羞得满脸通红,埋头靠在范靖的背上,嘟哝:“什么时候才走得到柳府。。。。”
范靖却也是压低了声音说:“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项婧往前凑了凑身子,将头放在了范靖的肩膀上,随着范靖走路的摇摆一晃一晃,“三年之约未到,今日便改了期限,今生今世,永不悔改。”
范靖微微的一怔,侧着脸用余光看了看项婧,又回头看着路默默前行。
项婧见范靖不说话,便也默不作声的靠在范靖背上,正在迷迷糊糊之际,耳边有人低语:“非乃邂逅相逢,乃是孩提之约、此生执手,如你所言以分钗为证,今生今世,永无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