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衣锦还乡(二)(1 / 1)
早上五点钟就被我妈拎起来吃早点,农村人一般四点多就起来了,可是对于我和少瑾来说这简直是酷刑,平时我们七点钟起床上班就不会迟到,提前两个小时简直跟要命一样难受。我爸是最看不惯赖床的,小时候我从来都很早起来,五点就到学校上早自习。
少瑾起得倒是痛快,也没叫苦,我伺候他刷牙洗脸,农村的生活方式毕竟和市里不一样。吃了饭我爸就出门了,我妈到前院去看店,看看时间刚六点,我又跑到床上去睡回笼觉,也没管少瑾干什么。
家里的床越睡越香,一觉睡到九点多钟,屋里没人,少瑾也不知道哪去了。前院里有麻将的声音,我们家人都不玩那个,街坊邻居总喜欢在我妈店里支个桌,一玩就是半天,也不大,最多一块钱一底。不为输赢就图一乐。
我揉着眼睛进了前屋,少瑾正跟我家邻居在垒长城,他什么时候有这低级的趣味。平时我爸妈是最讨厌别人赌博的,他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还是嫌我妈太抬举他了?我上去想把他拉下桌,他回头看我:“张婶他们三缺一,妈非叫我上,我没办法。”“我妈还会非叫你上,她不把你赶出去就不错了。”我妈在后面说:“没事,就玩玩,我们农村也没什么好玩的,时间也不好打发。”他冲我耸耸肩,我一时没了词,除了他桌上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邻居,一边忙活着一边夸少瑾,张婶说:“这小伙儿长得帅又有本事,年纪轻轻的,看着就招人喜欢。”“年轻什么啊,都三十多了。”“啊,还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比小呢!”李叔又说:“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我看门口那车挺高级呢,一看就是进口的。”“那是借的。”“反正是有本事,我们这样想借都借不到呢!”
吐血中。少瑾只是跟着笑,也不插话,一个房地产老板打一块钱一底的小麻将说出来也没人信。
一直打到午饭才散,少瑾的手艺怎么样我是不知道,反正老头老太太们都乐颠颠的走的,约了下午接着打。我妈说:“急着走干什么,吃完饭再走啊。”这是我们这儿典型的客气话,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就跟您慢走差不多。
不过中午确实不单是我们一家人吃饭,我爸在镇上一个饭馆叫了两桌儿,叫上几个亲戚都过来,我妈老家在河北,都是我爸这边的,他的三个哥哥,两个妹妹都到了,乌怏怏的一屋子人,老的小的都有,阵势很庞大,读书以后这种家庭聚会就再没参加过,我爸整这一桌估计是见新女婿那一套,也没跟我商量,我要是知道定然不会让他这么搞,事情到这份儿上了想拦也拦不了。我不是怕什么,就是我们这对新女婿一向苛刻,这顿酒看着就是一家人聚聚实则一点都不轻松。
少瑾不明这里的原由,更何况他身经百战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一群农村土老冒能让他怕了吗,北方很多地方仍存在男尊女卑,男人们做了一大桌,我们女人都不能上的,和孩子们另坐,我没办法帮少瑾周旋,心里暗自为他祈祷。
我的酒量完全来自我爸的遗传,本地的男人喝酒都很厉害,农村人没有什么娱乐方式,有事没有事喝点酒算是解闷,歌里不也这么唱的吗?“就算没有菜也得喝二两。”全都是长辈,少瑾哪个都不能怠慢,从头到尾都一副谦恭的样子,我爸爸看他的眼里都带着笑,几个大爷也被哄得挺开心的,推杯换盏,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才散,我的头都被他们吵得痛。下桌时少瑾已经醉了,这么多人灌他不吐就不错了,他用迷离的眼神看我,“我没给你丢脸吧。”“没有。”他就睡着了。
下午几个老太太又支了桌,少瑾没来给她们点炮有点遗憾。稀里哗啦的又是一个下午,少瑾很安静,睡到天黑才醒过来,我一直都很怕他喝酒失态,我曾经有一个同学高中毕业就相亲,定亲的那天那个男的喝高了,大概让她很没面子,说什么也不肯结婚。彩礼都收了,退婚的话要退给男方双倍,这在我们农村是很少见的,但我那个同学最后还是退了。
我妈做了点解酒汤,乡下也没什么好材料,就是煮了一碗醋,给少瑾喝了,喝得他直皱眉。晚饭也吃不下,我爸他们喝的酒都太凶,五十多度的红高梁,这么个喝法能喝死人。少瑾也算久经沙场了,到现在都没清醒过来,我对着我爸我妈乱发脾气,:“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叫打麻将,一个叫喝酒,好好的人给你整成这样。”我妈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看这丫头说得是人话不,我和你爸好歹也把女儿养这么大,人家女儿现在孩子都两个了,我们家添子添孙就不说了,这好不容易才有个女婿,少瑾这次来了也算给我们老两口长脸,我们也不是有什么虚荣心,就是想告诉他们苏家的女儿也不差,找的女婿比他们都强。”
一席话说得我没词,少瑾说:“爸、妈我没事,我会再接再励。”他这会还没忘讨好我父母呢。
睡到第二天早上人才精神了,一大早被我妈叫起来吃早饭,喝了碗粥,农村人吃素比较多,饭量就比较大,看少瑾吃得这么少我妈直皱眉,“就吃那么点,还不如苏铁呢。”“他平时就这习惯,你当是要下地干活呐。”
上午没事,每天晚上九点不到就睡觉,我也没了懒觉,少瑾看着我们家墙上挂得老照片,问我:“哪个是你?”“你看不出来吗?”“这个吗?不太像,你小时候怎么这么丑。”“孔子曰每日三省吾身,你是每日都要羞辱我一番。要不然就难受。”“你妹妹们都叫什么?”我指着一张和妹妹的合影,那是我十二岁时的照片,“大妹叫苏启瑶,小妹妹叫苏启南。”“怎么你的名字和她们都不一样。”“我上面本来还有一个姐姐,没到一岁就死了,生我之后怕我也短命,为了好养活随便起的一个名字,妹妹们是按照家谱的排名取的。我妈一直想要个男孩,本来还想再生的,政府不让。”“你在镇上读的中学吗?”“没,我妈怕我太野,早早托了人初中就把我弄到市里去了,升高中的时候我考得还行,分到了五高,不是什么重点,也算是在市里。其实我妈的想法根本就是多余,把我弄那么远不在眼皮底下不是更自由吗,好在我一直也都算是好孩子,也没至于太差。”“不差还只念了H大。”“拜托,你也不要事事都拿你的标准去衡量,知道你是高材生,我们那破学校教育水平低得不行,能好到哪去。”“借口,你们学校就没有走重点的吗?”“切,懒得和你说。”
我妈早上去菜园里摘了好些豆角,我搬了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择豆角。少瑾跟着坐过来,“这是什么菜?”“还真是少爷,你们那应该叫四季豆吧。”“怎么和我吃得不一样?”这也是我后来才发现的,同一种菜北方与南方差距还真是挺大的,南方人喜欢吃油菜啊小白菜,我们北方的白菜小的时候长了细密的毛,吃起来很不顺口,味道也重,做汤还勉强,油菜也是同理。还有辣椒,两地的品种都不太一样,连辣的感觉也不同,我试着吃过几次,一直都说不清差别在哪,反正就是有差距,少瑾问我豆角我才发现也有所不同,南方喜欢吃肉硬没豆的,北方却喜欢吃豆大肉厚的,看着也不一样。“大概就是桔跟梓的差别吧。”
豆角还没择完,院子进来几个人,有隔壁刘家叫二婶的,还有她的女儿刘丹比我大两岁,小时候总在一起玩,我常受她欺负,长大以后刘丹自恃着眉眼生得漂亮总瞧不起我,她妈一向以她为豪,因为刘丹后来就是嫁给了我妈说的李五,那个包工头,这次我妈回来也和我提过,李五在外面挣了钱就看不上刘丹了,和她闹离婚。还一个是前镇长的老婆,我跟着叫大娘的,原来他男人当镇长的时候别提多风光了,拿足了派头颐指气使的吩咐我爹妈给他们家做苦力,一直到他男人下来,我也工作了之后我妈才在他们家人面前直起腰来,他们家儿子不争气,每天在家不务正业的,有点钱都被他祸害光了,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前些年突然顿悟了,老老实实的做人,无奈家底早被折腾光了,又没什么本事,现在日子过得很是清苦,经常要找我妈借点小钱买油盐。
我们这种地方生不出儿子是要被人瞧不起的,所以我们家一直都被人欺负,我妈之所以决心供我们姐妹读书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一把。乡下人没什么事屁大点事都传得很快,我回来这件事估计全镇人都要知道了,倒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名人,住了这么多年大家都互相认识的。
二婶她们过来干嘛我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来看一眼新女婿,好有嚼舌根的资本,什么事经了她们这样一群人的口,准是变味的,好在我这回带来的也不是善茬,要不然还不要被他们挤竞死。
我把几个人让进屋,二婶他们马上热络的和我说话,眼睛不时瞟着少瑾,少瑾坐着没动,依旧择我没择完的豆角。新女婿起都没起来大概让他们觉得失了面子,二婶说:“哟,听说大丫把对象领回来了,我们也跟着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忙的只管说,咱们农村没什么好东西,弄点老母鸡土鸡蛋什么的还是有的。”我说:“劳二婶费心了。”“哎,听说你们那边夏热得要死,有五六十度是不,那还真够热的。”是啊,五六十度,人都被烤成干了,她怎么不说一百多度呢?
这边几个人叽哩呱啦的,少瑾的电话响了,他也没回避,当着面接起来,几个女人也没停,但声音小了很多,竖着耳朵听少瑾讲电话,只听少瑾断断续续的说:“对,还在老婆家里呢!”
“还没定,最快也要后天吧!”
“李市长?没听说过,不用这么客气吧,我目前还没有在W市投资的打算。”
“哦,这样啊,我问问看。”
说着回头对我说:“苏铁,你们市的市长李政民要请我吃饭,我不太想去,你去吗?”“你自己决定吧,我又不认识他。”“我也不认识,你们市政府有个工程老徐向市长举荐了我们公司,我得去看看。”“你C市的工程都还没做完,哪有那么多精力。”“也是,那就听老婆的,不过饭总还是要吃的。”少接完了那个电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择豆角。
二婶的笑容开始有点僵,“呵呵,你们生意做得还挺大啊。”“还行吧,就是太忙。”“趁年轻不忙什么时候忙,年轻拿命换钱,老了拿命换钱,像我们这样的,老了啥都没有,就一把老骨头,才惹人烦。”又唠了会闲磕,也没什么实际内容,几个人就回去了,我一直送到大门口,我妈问我她们来干嘛,我说没干嘛,就说了几句话。
回去时少瑾的豆角择完了,问我:“那几个都是什么人?”我把小时候的一些事详详细细的说了。少瑾的脸色越来越黑,听完我的话,冷着脸说:“还有这样的事,今天要是换了别人你还不要又被人踩在脚底下?”“你刚才那个电话打得倒挺及时,我倒是省了很多事。”“其实那个电话是我刻意那么说的。”“你干了什么?”“其实和事实也差不多,我只是换了个说法,老徐不是在城建局工作吗,听说找了个老婆是本地的,问我要不要也跟着过来,联系李市吃个饭,正好有个工程可以做。”“那你干嘛弄得跟人家求你似的?”“当着别人的面给你长长脸,不好么?”“你的风光终究是你的,和我没半点干系。”
中午吃饭的时候少瑾对我父母说想翻盖家里的房子,我爹妈并不是不爱钱,但这种便宜还是知道不能占的,用女婿的钱怎么也是让他们不□□心,更何况现在也没结婚。我妈很坚决的拒绝了。
四下无人时少瑾说:我现在是知道你的脾气像谁了!”“谁啊?”“你妈。”“何以见得?”“你不跟你妈都一样吗,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有着一股傲气。”“那叫骨气,在我们家钱从来都不是第一位,你想用钱收买他们门都没有。”“光耀门楣吧,结了婚怎么也是你家的一分子了,为你家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那还是等结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