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第 147 章(1 / 1)
终于梅姨安静下来,回屋躺下,其他人却久久难以平静。大人们气氛沉闷,两个孩子也感受到了,一改平日的嬉闹,非常听话的吃完早餐,乘坐父亲的汽车上学去了。
立华坐在客厅里叹气,婉仪陪坐一边,想着如何让立华高兴一些。
“妈!我们一起去逛街吧。买两件婴儿服。”婉仪提议,故意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虽然深知儿媳是为讨好自己,但立华就是打不起精神。
林心走过来,鼓动说:“婴儿的衣服,还是自己做得好。不用买。不如您和婉仪去买两件夏天的裙子。立华姐,我看您去年夏天就穿这身。该换个花样了。”
“是啊!”婉仪马上帮腔,“妈,您这身都穿了好几年。”
立华苦笑一下,心说:我又不像你俩,我天天换花样,给谁看?
“立华姐,您还记得我那个朋友苏珊吗?她在西门町开了一间洋装店。您应该要去看看。她常常去巴黎进货,衣服样式都是当季巴黎最流行。”林心又说。
“我早就去过了。”婉仪说,“还是海伦小姐带我去的。大家都说,在台北,要买最时髦的洋装,就一定要去那家店。舅妈,您的朋友好会做生意。财源滚滚呢!”
听人如此评论苏珊,林心发笑。突然,她的心头一个惊颤:苏珊就是常常去法国的!
提及海伦,婉仪顺口问道:“最近都没见着海伦小姐?”
立华接话道:“你舅妈才住院那天,她曾去医院看过。你舅舅说,孩子要生了,他要忙碌起来,没时间接受采访。让她先去采访你周世农伯父。”说罢,立华不禁那眼角瞟一眼立仁。
立仁双手举报纸,正全神贯注地纵览“天下大事”,似乎对她们三个女人的聊天听而不闻。
“哼,不知道的,还道这人是多细心的丈夫!”立华调侃立仁,“太太生育,他也跟着忙!”
“舅舅就是细心嘛!”婉仪说,“这一次舅妈住院,里里外外都是舅舅忙呢!”
立华不屑,说:“他不忙,要谁来忙?这都是他应该做的。我们女人,有了身孕,一身两命;更别说抚养孩子,一把屎一把尿,辛苦的很。他们男人呢?看看报纸,喝喝大茶,眼皮子一眯,就做了爹!”
立仁合上报纸,起身,说:“我去书房。”
“嫌我啰嗦。”立华不悦。
“去逛街吧!”立仁督促。
立华白他两眼。
怕他们兄妹再起争执,婉仪忙呼叫阿桔,准备外出。
立华和婉仪出门后,家里更加安静了。林心尊医嘱,服药后,躺下睡着。
醒来时,周遭寂静,犹如无人之境。她默默独坐静思少刻,立仁悄悄推门而入。
“你这就醒了?”立仁问,“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你忙吗?”林心问。
立仁自嘲道:“我忙着准备当爹。”
林心扑哧笑起来。
立仁也忍俊不禁。
笑毕,林心正色道:“立仁,我有件事。”
“好,你说吧。”立仁说,在她身边坐下。
“你不让我参与你的事情,我听你的。”林心说,“可是,我有疑问,却必须要告诉你。”
立仁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我越想越觉得这封家书来得蹊跷。”林心说。
立仁不语,等着她讲下去。
“仔细看这封信的措辞,根本不像我父亲的风格。”林心分析道,“他竟然都不提一句我妈妈。怎么可能呢?
所以立仁,我认为,这封家书,真正的收信人,不是我,而是你。”
立仁不表态。他也已经看出一些端倪。这不会是一封普通的家书,而是刻意写给“外人”看的。
“既然是给你,那就应该是在我们公布婚讯之后。”林心分析起来,“从去年年底,几个月的时间,要等到我们的婚讯传回大陆,要将这个消息传给我父亲,要得到我父亲的亲笔信,然后将这封信带出大陆,转到法国,从法国辗转到美国,从美国最后来到台北。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可靠的人手,都需要许多方面的配合。仅仅凭借私人的力量,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根本无法做到。
尤其在大陆方面。眼下,那边封闭的很,简直就是铜墙铁壁包围。我们的人,早就撤出来;中情局方面,还不如我们。一个消息,无论是传出来,还是传进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这封家书,却是如此‘快速’地传到了我的手里,的确是一个奇迹!
再者,虽然我父亲已经获释,但我深信,他肯定没有获得完全的自由。否则,他为什么不离开大陆,来和我们团聚呢?他为什么要继续留在大陆?因为他是不自由的。然而他竟然能如此及时的得到我们的婚讯?
假设我们没有结婚,他还能写这封家书吗?我还能收到家书吗?”
“所以你认为这封家书是□□官方的意思?”立仁问。他脑海里马上过滤起最近两次的“通气”。这封“家信”对于定于8月初的双方香港之会,算是一颗定心丸吗?
林心点头,断然道:“一定是这样的。他们想借用亲情,来释放善意,降低彼此的疑虑和猜忌。”
立仁颔首,赞同林心的判断。
“另外,我还有一个疑问:他们是如何找到何老师的?”林心接着说,“或者这样问:他们如何确定何老师愿意传送这封家书?那边的人又是如何了解何老师与我的深厚关系呢?
如果是芬尼阿姨做信使,她就会了解我与何老师的渊源。
可是我可以确定,芬尼阿姨与何老师,她们之间没有交情。
记得我们初到台北时,我曾托芬尼阿姨去打听民耕的事情。芬尼阿姨还问我:何老师是谁?至少在那时,她并不认识老师。后来她离开了台湾。何老师却从美国返回台北。她们也没有可能结交。”
“她们的交集不就是你吗?”立仁淡笑着提醒,“迟晓芬不认识何有芳。但是通过你,她们认识了。”
林心错愕。
“一个是你最敬重的老师,一个是你最亲爱的阿姨。”立仁推理,“至少,她们可以为了你,彼此信任一回。”
“这么说,你也觉得芬尼阿姨是信使?”林心趁机催问。
立仁忙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沿着你的思路,帮你做推理。”
林心眼珠一眯,浅笑道:“至少你应该承认:这条思路是可以理顺的。”
立仁缄默。
林心道:“和你们不同,我离开大陆时,才不过14岁。那边的人根本无从去了解我的人际圈子。这二十年来,我隐姓埋名,了解我身世的人,少之又少。
如果这封家书,是从你的关系线上传过来,不足为奇。但是它却从我这边传来!这说明一点,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那个人,是我们的熟人!”
立仁眼珠子瞪了两下。难道是立青和林娥夫妻?这大有可能啊!
夫妻四目相对,虽然不说话,但彼此已清楚各自的怀疑。
憋了片刻,二人一起失笑。
立仁舒出一口气。一封家书,却牵连出两个家庭的恩怨!
观察到立仁放松的表情,林心却绷紧了心弦,再道:“何老师说,大家寄希望于你。”
立仁马上捕捉到她的话外之意,扯动一下嘴角,不语。
“当年,王安石还在钟山时,天下人都纷传:介甫出山,天下事可定。然而当王介甫真的出山了,天下事却更纷乱了。”林心缓缓地说,“前人之事,不可不为教训。”
“我心里有数。”立仁要给林心一个“定心丸”。
林心仍旧不放心,但多说无益。
连日来,先是林心险些流产,接着梅姨忽然再次犯病,虽然皆有惊无险,但也让杨家人不安。所以,梅姨精神才恢复,就听从邻居刘太太的建议,决定去山里有名的寺院上香。立华素来不信任何宗教,但梅姨硬是拉着她一同去。费明不放心,又吩咐婉仪随行照料两位老人。
恰好那天,国府资政会有个例行会议。立仁既然挂了个名,总要去应卯。费明照例有课。于是费府里,只剩下林心一人。
时值初夏,阳光燥热,令人颇感慵懒无力。午后,林心吃过药,昏昏沉沉,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一团团白雾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她穿越迷雾,循着哭声,缓缓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周遭寂静,彷佛天地之间,只有她和这个孩子。也不确定到底是中午,还是晚上。空气有些湿润,鼻息浑浊。
遥远处传来汽笛声响,像是朝天门码头的客轮。
终于,她的视线穿透了浓雾,看到了那个婴儿。
他是个男孩,白白胖胖,有一双油黑发亮的眼珠,依稀有些小晖婴儿时的样子!
她顿时满腹欢喜,伸出双手去抱孩子。
突然婴儿不见了,代之以一团血肉模糊的血块。鲜血流淌,像是决堤的小河,哗啦啦地冲过来,一下子将她的双脚淹没,转瞬的功夫,她的双膝皆没在血水里。
她转过身,拔腿逃命,迎面却又撞见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公主裙,手里抱着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这时一道阳光冲破云层,射下来,照在娃娃的金发上,金发闪烁光彩,犹如佛祖的金光。
她的视线被金光所伤,只好闭上了眼睛。
“妈妈!”
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呼唤。
我的女儿!
她奋力睁开了双眼。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但那个芭比娃娃还在。她弯腰拾起了娃娃。
娃娃的眼珠好美,碧蓝的色彩,犹如一块稀世的美玉,浑然天成,美丽动人!她喜不自胜地抚摸着。
突然一股鲜血从娃娃美丽的眼里喷出,溅了她一脸,扑进她的眼睛里,竟如针扎一般,令她痛不欲生。
她一甩手,丢掉了娃娃。
娃娃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一声声,扎入她的心头,每一声,皆令她肝肠寸断。
眼前尽是淋漓的鲜血,耳膜里全是孩子凄厉的哭声……
啊!她无声地呼叫着,一下子从噩梦中醒来,坐起身,用力喘息。
这个梦,太可怕了!
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安全,她的手伸向了立仁的枕头下,一把攥紧了冰冷的□□,拉出来,利索地查看弹夹,装好,双手握紧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