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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第 11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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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仁坐下来,拾起话筒,问:“立华吗?”

“立仁!”立华飞快地叫起来,“怎么才来接电话?磨磨蹭蹭。你还忙什么?退休了,就该休息了!”

“林心的朋友过来玩。”立仁解释。

立华惊讶,又好奇,问:“她朋友?是个女孩?不对,应该至少三十多岁了吧!漂亮吗?”

立仁笑,问:“你还关心这个?”

“你们男人,通通一个德性,见到漂亮的女人,腿就发软!”立华讽刺。

“你这说我和老董吧!”立仁冷笑,“你的瞿恩,不算在我们男人之列?”

“他也一样。”立华毫不留情地回答。

立仁发笑,问:“你是有事?还是闲着无聊打来电话和我斗嘴?如果没事,我还急着回去看让我们男人都腿软的美人儿。”他自我嘲讽。

立华放肆地笑,说:“好了!不和你开玩笑。说正经的,上次我和你提到的事情,到底结果怎么样?”

“什么事情?”立仁是真糊涂。

立华恼,道:“装什么装?就是方少玢儿子的事情!到底,今年他能不能回台湾过春节?”

“这元旦还没过,着什么急?”立仁懒散地说。

立华却急躁,道:“你不急,人家急。少玢又来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弄得我左右不是人!立仁,你给句痛快话,别这么悬着!我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少玢一哭,我也跟着流泪,这头轰轰地痛!”

“没说不让他回来啊?!”立仁装蒜。

立华万分不满,怒道:“你们倒是让他回来,可他一回来,你们就要抓他。”

“我退休了!”立仁一摊手,“爱莫能助啊!”

立华语塞,满腹愤然,徐徐道:“立仁,这要是林心的妹妹,早就上杆子帮忙了!”

“林心的妹妹做了七年牢。”立仁平淡地说。

立华再次无语。

立华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默默冥想。

婉仪兴冲冲跑进来,扬声道:“妈!您去看看下面的布置,合适不合适?”

立华意兴阑珊,淡淡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你的眼光比我好。”

婉仪看出立华的不悦,忙关心地问:“妈,您怎么了?脸色不好?是不是楼下太吵了?我这就下去,吩咐下人们轻点儿布置。”

立华忙摆手,说:“不碍事。”她叹口气,示意婉仪坐下来,道,“都是因为你方姨儿子的事情。今年,恐怕还不是不能回家过年!”她轻叹着,无限感伤,轻声道,“这人间分离的悲剧,到底还要上演倒何时?

你方姨母子,已十年;而我们和立青呢?整整二十年啊!”

“妈!”婉仪上去,紧紧握住立华的双手,默默地安慰。

立华掏出手绢,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道:“你这个大舅,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个母亲的心呢?”

“我想,舅舅有他的职责;与其埋怨舅舅,为何方姨的儿子不自省呢?若非他自己行事糊涂,又岂会导致这种不幸?”

婉仪的论调让立华吃了一惊,不禁道:“难怪费明说你和你话不投机?就你这言辞,他又怎么会和你投机?”

婉仪脸红,垂首。

立华无奈地叹气,说:“你啊,不要将你舅舅的话当成宝典。他说的要都是真理,又岂会被□□赶出大陆?他们这些人,迟早像郑家王朝的那些陪臣一样,被埋进历史的海底,被人们所遗忘。”

婉仪不语。

立华再道:“你热心办舞会,我不反对;可是,任何事情,都要适可而止。你有办舞会的热心,何不将这些热心用于真正有益于你生活、你的婚姻、你人生的事情?

现在费明天天在学校里,你去过几次学校?”

“他不喜欢我去学校!”婉仪辩解。

立华瞅她一眼,道:“以前你不是也去学校?他怎么就没反对?你不感到奇怪吗?”

婉仪不语。

“你要多多和他聊天,说说话。”立华建议,“一些事情,听听他的见解;遇到你不了解的事情,可以看书,也可以来问我。”

婉仪点点头。

“不要指望你舅舅,你指望的人,只有费明!”立华又强调,“你舅舅这个人,在男女问题上,比我们更糊涂。他要真是聪明,何至于今天这德性?”

“妈,我一定会努力改进,认真学习,多读书。”婉仪保证。

立华暗叹,这孩子的脾气实在好!饶是我这婆婆脸多臭,她的态度永远都恭敬!

书房里,一道淡淡的暮光斜射在面窗的书桌上,花瓶里的黄色菊花已露出凋残的趋势。风吹来,摇动着窗扉作响,几片残败的花瓣随风飘落到棋盘上。

立仁站在桌前,凝视着“四面楚歌”的国王。这是一局看似无解的死棋!

林心缓缓推开房门,走进来。

“苏珊走了。”林心说,“她说你不在场,和我说话太无趣。”语气虽平淡,却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一丝醋味。

他抬头瞄她一眼,垂首继续看棋盘,不做声。

“难得我有位客人来拜访,你却躲到书房里!”林心故作抱怨。

立仁一边挪动“国王”,一边自嘲道:“我哪敢出去?再多呆一会儿,难保不被你们两个给吃掉!”

林心笑。

立仁叹道:“我是怕了你们!一个个牙尖嘴利!我,甘拜下风。”

林心撅嘴,调侃道:“谁知你是真怕,还是假怕?说不定一看是美女,心里乐开了花;就算被骂,也是值得了。”

立仁皱眉,欲反驳,突然念头一转,讥笑:“你吃醋了?”

林心醒悟,急忙闭紧了嘴。

立仁得意。

林心转身要走。

立仁喊住了她,问:“晚上吃什么?”

林心没好气,笑道:“还用吃吗?没听说过秀色可餐?今天你饱眼福了。”

立仁无奈,道:“看来你是真吃醋了?”

林心着恼,返回来,责怪道:“曼莎也是我的好朋友。怎么不见你派副官去见见她?却偏偏去找苏珊?还要打着给我买衣服的旗号,来堵住我的嘴。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是不穿洋装的!”

立仁端量一番林心,转身去关窗,然后道:“不是你让我留神一下苏珊吗?”

林心怔住,脑海里蓦然记起她曾对立仁暗示过要调查苏珊。

“你调查她了?”林心直接问。

立仁点点头。

“怎么样?”林心急切地问。

立仁瞅着林心,平静地道:“你觉得会怎样?”

林心盯着立仁,恢复平淡,道:“应该没问题,你才会请她过来的。不是吗?”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怀疑她?”立仁问。

林心笑,说:“我哪有怀疑她?”

“得了!”立仁道,“真人面前不该说假话。那天我们谈到苏珊,你的意思已经表达地很清楚。还记得我们的对话吗?”

林心知逃避不过,遂坦诚道:“苏珊是独生女儿。从小深受父母的万般宠爱。作为她的好朋友,我深知她对父母的深厚感情。

她的父母都是被保密局的人枪杀。依照她爱憎分明的性格,她应该十分痛恨国府才对。然而她没有。甚至她竟然来到了台湾,并且刻意与一些以前大陆的政要人士的女眷们交往。

她也了解你的身份。即使她不恨国府、不恨我党,也应该恨你、恨所有那些以前在大陆的政工人员。然而她还是没有,反而过分热心地表示想要见你?

她对你太好奇了!

我不明白:一个卖衣服的、热衷于奢华生活的交际美女,因何要对一个退休的老中统感兴趣?

我不是怀疑她!我信赖她,但我不理解她。她的很多行为不符合常理。”

仔细听完林心的话,立仁沉默片刻,才缓缓地问道:“你是如何确知她父母被保密局枪杀了?那可是一项绝密。”

林心迎上立仁的眼睛,坦然道:“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凶手。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从我身边跑掉。我无法忘掉一张杀手的脸庞。

后来,我参加国情局的实训时,又遇到了他。一个老军统的人,曾与此人共事。所以我知道凶手是保密局。

而且我可以断定,苏珊也必然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

立仁震惊,竭力回忆卷宗上关于“苏案”的全部细节。

“你了解这个案子吗?”林心小心翼翼地问,蓦然间紧张起来,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脉搏也慌乱起来。

立仁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上前,抓过她的双手,拉着她,一起坐到沙发上。

“别担心。”立仁柔声道,轻轻抚摸她的手,安抚着,“我并未参与这案子。它是毛人凤一手策划。因为要查一下苏珊,所以我调阅了档案。”

林心轻轻舒出一口气,情不自禁地道:“我也觉得不会是你。”

立仁盯着林心,声调异常残酷地道:“为什么不会是我?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也参与了讨论,而且我和毛人凤的意见竟然惊人的一致。”

林心呆住,追问:“为什么?苏教授和夫人又不是□□。他们只是想要去香港!”

“香港?”立仁冷笑,“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他去香港只是一个□□。他迟早是要回到大陆、投入到□□的怀抱。”

“留在大陆的教授又不是他一人?”林心万分不解,“陈寅恪先生不是也留在广州了吗?如果论影响,苏教授又岂能企及陈先生?”

立仁笑,解释道:“陈寅恪先生,名头再响,顶多就是一文人!可是苏教授,再默默无闻,却能制造出导弹、□□!”

林心倒吸一口冷气,心头的无数疑问霎时间豁然明朗了。

“你知道苏教授其实是留学美国的吗?”立仁问。

林心惊诧,摇头。她还从未听苏珊提起过。

立仁再道:“他学习物理学,还曾受教于奥本海默!”

林心感到不可思议,忙问:“可他怎么又去了德国?”

“实际上是苏太太在奥地利学习音乐。他们本来已在国内订婚。为了完婚,苏教授去了奥地利。”立仁说,“但是就在那时战争爆发了,他们只好留下来。战争期间,苏教授曾参与德军□□的研制。战争结束后,普林斯顿大学曾邀请他去美国教学。但是他却坚定地选择了回国。”

“他是想为祖国服务。”林心说。

立仁点点头,说:“虽然他最后选择了□□,但我承认他的确是一个爱国者。”

林心感到悲哀。一个爱国者被另一群爱国者杀死!多么可悲。

“最初我们并没有重视他。他行事低调,不参与任何政治组织,也不参加形形□□的集会、联名上书、运动之类。我们认为他没有任何威胁。

但是中情局十分重视他。他们认为:即使消灭他,也不能将这样一个人才留给共产主义。

现在我也这样认为。”立仁极其冷酷地宣称。

“我明白。”林心的声音飘忽。

隐约间,二十年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那个灿烂的五月天的早晨,淋漓的鲜血染红了纯净的天空,嚎啕的哭声淹没了教堂的圣歌,泪水像扬子江一样不停的流淌……

立仁轻轻拍打她的肩头。

“为什么还要杀死苏太太?”林心像是在问自己,“她是无辜的。”

“过去的几十年,无辜的人太多了。”立仁沉重地道。

林心的心头一颤,像是彻悟了一般,平静地道:“无论我们的旗帜举得多高,我们都是凶手!无论我们怎样忏悔,我们都要为我们的罪行付出代价。我总觉得,迟早有一天,我们必然要为那些无辜者付出我们的鲜血,作为他们逝去生命的补偿。”

立仁微愣,模糊中记起:曾在某个时候,立华也说过类似的话。

林心靠进立仁怀抱中,她感到很冷,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凉。

感觉出她的恐惧,立仁抱紧了她,轻轻摇晃着她,安慰着,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两人相拥,默默无声。

晚上就寝时间。

立仁缓缓推开卧室的房门,林心身穿睡衣,坐于床前,正在讲电话。一见立仁进来,她匆忙说两句客套语,挂断了电话。

立仁嘲讽地道:“我一来,你就挂电话!难道你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瞒住我的吗?”他的神情戏谑。

林心不“接招”,反而十分平静地道:“是曼莎的电话,叫我明天上午去她家,帮她一起挑明晚的礼服。她拿不定主意穿哪套。”

“何必你去她家,干脆请她来这儿。”立仁颇有些讨好地说,“我这就让阮成明早开车去接。”

“你也不查查她?”林心不由得打趣他。

立仁笑道:“查什么?她不就是沈盈的女儿吗?”一边说,一边竭力回忆,却总是记不起那个沈盈的具体相貌,甚而连她的高矮胖瘦都完全没印象。

这也难怪,他当年满眼只有林娥,哪里能注意到其他女子?

“看来你很信任你的老下属啊!”林心感叹。

立仁微微觉得这话题不妙。

果然林心接着说:“我听说,最初,她和林娥是被安排住一间宿舍。不过,因为林娥有男友,所以没去住。”

她是哪壶不开,偏要去提哪壶!

立仁怎不知她的用意?急忙绕开话题,问:“你选好明晚的礼服了吗?对了!”他叫一声,“我差点儿忘了。前几天,我出去给你买了一条项链。你带上看看!”一边说着,他一边拉开几个抽屉,忙乱地寻找。

林心窃笑,一本正经地再道:“不如也请沈伯母一起过来玩儿吧!反正她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无聊。你不是喜欢孩子吗?就让她们将孩子们全带来,一定热闹极了。”

立仁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楚材曾有名名言: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你的女人!为何?因为你可以躲开小人、你可以防备小人;然而你能躲开你的女人吗?你能防备到你的女人吗?在一般情况下,她们总是温柔又可爱,然而一旦她们出击,男人们通常都“丢盔弃甲、大败而归”!她们才是真正的孙武,她们的男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庞涓。

“老上司,老下属,经年不见;而今他乡遇故旧,一起回忆往事,乃是人生一大喜事;正所谓:少年□□老来悲!”林心感慨。

她看似平静,却极其刻薄地将立仁狠狠嘲讽一顿。

立仁尴尬,无奈地道:“你这人!你的老朋友说的一点也没错:你的心眼太小。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年醋,你也来尝一口!有意思吗?”

林心淡淡地哼一声。

连续被林心抢白,立仁脸上挂不住;转而他却又笑起来,戏语道:“哎!你这醋劲儿,山西的老陈醋也不如!”

林心羞恼,举起枕头来打他。

他却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枕头,趁她回神之前,一下子按倒她,随即身体压上去,两人一起滚入被褥里。

他先是吻她的唇,被她奋力推开;他也不强求,转而吻上她的脖颈,并沿着脖子,一路吻到胸前……

缠绵过后,两人轻轻喘息着,林心像个小波斯猫似地依偎在立仁怀里,有意无意地抚摸着他的胸前。

立仁握住她的手,低笑道:“一晚上一次还不够?你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林心偷笑,又将耳朵贴在他胸口,仔细倾听他心跳声。

“你想出去工作吗?”立仁忽然问。

林心没做声。

立仁道:“我仔细想过了,如果你是真的想要出去工作,我还是应该支持你。”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林心嘲弄他说,“我说什么你也不听;人家一句话,你却言听计从。”

立仁认真地道:“实话对你说,就算是校长,我也不会百分之百地言听计从。我不会做任何人的木偶,我有自己的判断力。”

林心缄默。

立仁再道:“以后你有任何问题,请直接和我讲;否则你不讲,我又不是神仙,怎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们女人,总以为男人应该知道;但实际上,我们常常是什么都不知道!”

林心轻笑,道:“你还倒打我一耙!难怪我妈说你是总有理!”

林心一提“妈”,立仁心里就“发慌”!

“别人,我不敢妄下结论;但凭着您,还能不知道女人想什么?”林心又说。

立仁忙伸冤,道:“我和别人有何不同?要说了解女人,我比不上立青。那小子,走到哪里,桃花运跟到哪里。没有女人不喜欢他的!他就是贾宝玉再世。”

林心笑起来。

立仁也笑。于是一古脑儿,就将白凤兰的故事说了。

林心听得有滋有味。听到白凤兰自杀,她不禁深深叹息。

从江西剿匪,立仁又聊到老董。从他在广州与老董的初次见面一直聊到抗战初,二人在上海的协作。有一搭没一搭地,他又说起来老董和立华的事情……

他越说越来劲儿,而林心竟然已睡着了。

立仁摇摇她,她没有任何反应。立仁有些失落:他那些珍贵的记忆,却成了她无关紧要的催眠曲?

“立仁!”她喃喃低语。

她竟然说梦话!?这个发现让立仁惊喜。这有些不可思议。一般说来,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心理的弦始终绷得很紧,即使睡梦中,也不会放松。她能说梦话,表明她有了安全感,心理上已放弃了戒备。

这个发现让立仁振奋。

他轻轻亲吻她的耳垂,低语道:“我的小宝贝儿。你大约永远都不能理解,我心里到底有多么在乎你。”

林心翻身,拉过立仁的一只手臂,当做枕头,长出一口气,微微打起鼾。

还打鼾?立仁失笑。改天我一定要找个录音机来,录下你的鼾声;天亮后,好好地嘲弄你一顿!他心里琢磨着恶作剧,睡意随之涌来,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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