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第 111 章（1 / 1）
经过一夜的沉淀，林心终于遏制住了混乱的情绪，像往常那样起来。
立仁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嬉笑道：“哭了？”他爱怜地抚摸她的眼角，道，“瞧瞧，眼皮肿了！真是个小孩子。”
林心默然不语。
立仁环抱住她，亲昵地问道：“你想要惩罚我吗？害的我一个晚上睡不安稳！”
林心瞄他一眼，说：“我听你胡噜打地好响。”
立仁尴尬，心说，这个女人真的不好哄！女人聪明，是好事，也是坏事！
“罢了！”林心说，“我们别为过去的事情伤神了。”
立仁松一口气，神色转为暧昧。
林心迎上前，翘脚，主动吻他。立仁迅即转被动为主动，双手将她用力拉入怀里，恨不能将她揉碎似地，舌尖则狂肆地引诱她共舞。
她化作一团春水，无助地攀附在他身上，任由他”掠夺“！
这时，阮成在楼下按喇叭。方才立仁早起，已命令阮成七点半准时提醒他。
立仁恋恋不舍地松开林心，又凑近她耳边，私语道：“晚上！”
林心淡笑一下。脑海里浮现起芬尼阿姨的话：“任何事情都不要过火。感情也是这样。情多了，就变成一把利剑，伤到人。所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是少些好。这是我以及这些年来我所看到的人的人生经验之谈，不可不戒。”
经历那天的事情后，林晖稍稍将注意力转回到学业中，虽然心底里总驿动着一股不安分地情绪。
他身为林家唯一的男子汉，却眼睁睁看着姐姐牺牲自己的人生，这像是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让他感到无法言传的烦闷。他想要逃离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
这天上午，三四节没课。同学都去上自习，他一人躺在宿舍的床上，说是看书，其实在犯懒！
谁知小迪竟跑来，拉他去打猎。
“有枪吗？还打猎！”林晖不屑。
“当然有枪。”小迪傲然宣布，“而且都是最新的美式武器。”
“你会使吗？”林晖质疑。
“你才不会。”小迪反驳。
枪！激起了年轻的林晖的热情。他的生活需要一些刺激，枪就是最刺激的一类。他不会打枪，但是他知道姐姐会，而且他的父亲还是战功显赫的将领。虎父无犬子！他林晖岂甘心只做刀笔吏？
随着小迪，林晖来到校门口。
赫然见学校大门前，停着一辆时髦又拉风的敞篷白色跑车。
小迪拉着林晖走向那辆车。
“你的车？”林晖抚摸车体，诧异又赞叹地叫起来，“不赖啊！你这倒霉孩子，还有这好玩意儿！”林晖脱口说了一句天津话。
小迪听了大笑，拽着林晖坐进车里。
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开出城市，来到郊外。小迪让司机打开顶篷，两个年轻人站起来，迎着料峭的寒风，挥手呼喊着，喊叫地声嘶力竭，还在喊，以至于让那严谨的司机都悄悄偷笑。
猎场在一片山区。
叶综早已等候在那里。
一见此人，林晖马上变色，拉长了脸，一副桀骜不逊的神情。
叶综也不在意，吩咐手下将一支□□扔给林晖，挥手下令进入山里。
第一次握枪，林晖显得手足无措，又精神亢奋，满面红光。他的骨子里就有对枪支的无限热爱。喜欢枪，简直就是他与生俱来的热情。
叶综暗暗观察林晖，心里得意。打他第一眼，就判定，这小子一定会喜欢枪。这是他的直觉，一如他当年对林心的判断。
经叶综一个手下稍加指点，林晖便学会了开枪。他的第一枪响过，小迪兴奋地蹦跳，其余随行人却用力憋住表情，目光看向叶综，不敢擅自出声。
“打哪儿了？”林晖问小迪，眉头紧锁。
小迪摇摇头，安慰他：“不急，你是第一次打，难免脱靶！我每次都脱靶！”
林晖垂头丧气、灰头土脸。
叶综微微示意，众人轰然而笑。
林晖顿时脸红。
玩了一圈，仅叶综打了几只野味。
回程中，林晖没了来时的兴奋，一直沉默不语。
“别急，改天，你去我那里，咱们好好练一练。”叶综说，“你姐姐也是从脱靶开始的！”
“你教我姐姐打枪？”林晖颇吃惊。
叶综淡笑，说：“算是吧！你姐姐很有悟性。你是个男孩子，将门出身，肯定也错不了。”
这话稍稍安慰了林晖受挫的心灵。
相隔一天后，叶综就派人将林晖带去凤山军官学校的打靶场。
初入军校，环顾着身边一个个走过去的一身军装的同龄人，林晖心中泛起奇异的波澜，忽然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他已经读了十多年的书本，实在厌倦了！
叶综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波动。
“你姐姐希望你好好读书，你可不能辜负她对你的期望。”叶综告诫他。“你姐姐养大你，非常不容易。你现在年轻，可能无法体谅；然而等到你理解时你姐姐的辛苦时，你姐姐也老了。”
林晖黯然。沉默片刻，好奇地问：“你很了解我姐姐，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叶综反问林晖。
他们四目相对。
虽然林晖的心智还是个孩子，然而他的年龄也足够他懂一点点男女的事情。他忽然决定要重新审视叶综。
“我想让你了解一点。”叶综缓缓举起枪，为林晖做示范，“我对你姐姐，完全是无私之心。”语罢，枪声响起，正中靶心。
林晖困惑地看着叶综。
叶综一派淡定和从容，直视着林晖的眼睛，说：“如果有，绝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林晖默然。
日上三竿，郑湘才昏昏沉沉地起床，打着哈欠，端起牙刷缸子，准备出门刷牙。岂料到，一开门，赫然见林心站在门前。
她顿时吓了一跳，飞快关门；但林心反应更快，她一个用力，房门大开，郑湘也被推出好远，倒退几步，方才站稳。
林心平静地迈进这个小房间，顺手关上房门。
房间很小，但归置齐整；只有一扇小窗，厚重的窗帘低垂，阻挡了大部分的光线；靠窗一侧，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满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另一侧，挂着几件艳丽夸张的礼服。狭窄的空间里，飘荡着浓重的脂粉气，或者竟还有些糜烂的味道！
这一切，都似曾相识。瞬间，林心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岁月：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郑湘忐忑不安地偷偷观察着林心的反应。不知怎的，相较于可能暴怒的父亲，郑湘却更害怕沉默的林心。
林心看上去十分平静，目光清淡。
她的平静令郑湘更加紧张。
“姐姐，您坐！”她慌里慌张地拉过一把椅子，推倒林心面前。
林心环视着房间，缓缓地问：“这里没有炉子。你在哪里吃饭？”
这个关怀的问题大出郑湘意料，也让她稍稍放松一些。“我在外面吃；大排档，蛮便宜的。”
林心扫了一眼郑湘，说：“你瘦了。”
郑湘傻笑一下，道：“我还怕胖呢！万一胖了，礼服穿不下，还要新买！”
林心走到梳妆台前，看两眼化妆品，都是廉价货。
郑湘凑上来，自豪地道：“我现在都是自己化妆了。”
林心直视她的笑脸。一束阳光穿过窗帘照在她脸侧，卸妆后的18岁女孩依然美丽，然而用不了五年，她将是满脸沧桑。
“嘿，今天还没来得及化。”郑湘讪笑。
林心没有任何表情。
“姐，您很失望，是不是？”郑湘猜度着。
林心不表态，吩咐道：“你去刷牙洗脸，清醒一下。”
郑湘得令，长出一口气，飞速跑出去。
林心继续观察这个房间。她的目光变得犀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和细节。
靠着墙角，堆放着几支花篮；一支白色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束美丽的香水百合，摆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在花瓶旁，堆放着一摞杂志。
林心上去，翻了翻，都是电影、音乐类的内容；她又拾起最上面一本，随意翻了翻。杂志中间的一张彩色插页，引起她的注意。
“甄菲菲，绝代佳人！”醒目的字体。
画面上，一个梳着索菲亚·罗兰发型的娇俏美人，巧笑倩兮，美目流波。
郑湘返回。
“姐！”她走过来，发现林心正在看这插页，就说，“姐！这次录圣诞节的节目，我还遇到她呢？她人蛮好地，一点也没有大明星的架子。”
“能要到她的签名照吗？”林心问。
郑湘震惊，笑起来，问：“姐，您也喜欢明星？不会吧？”
“我想要送朋友做人情。”林心说，“眼下，喜欢甄菲菲的人越来越多！”
“可不是！”郑湘兴奋，“我好羡慕她。也不知猴年马月，我才能火！”她哀叹。
林心瞥她一眼，闲聊地问：“她有男朋友吗？”
郑湘做暧昧状，笑问：“姐，您也八卦？”
“怎么？不行吗？”林心淡笑，“我也是人。人，总会有点儿好奇心。记得，以前在上海时，我那会儿还小，也喜欢明星。”
郑湘再度震惊，眼珠瞪大，猛然像是遇到知己，兴奋地拉住林心的手臂，问：“姐，您最喜欢谁？”
“我很喜欢罗伯特·泰勒。”林心答。
郑湘露出失望，道：“我喜欢派克！”马上又撅嘴，埋怨道，“姐，上回你们去看《罗马假日》，怎么也不叫我？”
“谁叫你天天往外跑？”林心戏语。
郑湘忙闭嘴。
“我朋友很喜欢甄菲菲。”林心说，“天天听她的歌！”
郑湘再次来劲儿，低声说：“我听人说，她父亲凶得很，不许她交男朋友。那些小白脸也只能干瞪眼。”
“她家是做什么的？”林心问。
“好像是开小卖店地。”郑湘搜索着记忆，“似乎就在四四眷村那边。”
“老家哪儿的？”林心追问。
“东北。”这次郑湘回答地又快又肯定，“她还会说东北话。那天录节目时，大家累了。她还模仿东北话，把大家逗乐了！”
“你们聊天了吗？”林心问。
郑湘点头，说：“我们聊了好多。她还说：我和她境遇相同。她的父亲起初也不喜欢她出来唱歌。”
林心合上杂志，放回原处。
郑湘陡然紧张起来。她明白：林心绝不是为聊明星八卦而来的。
林心却轻松地闻了闻百合花，道：“好香！谁送得？”
郑湘迟疑一下，才说：“一个公子哥儿！”
“摆在这里？”林心指指堆放在墙角的花篮，“特别待遇啊！”
郑湘不安地攥紧双手。
“最近又去香港了吗？”林心问。
郑湘摇摇头，说：“去了一次日本！是给人家做伴唱来着！”
“又安排任务了吗？”林心闲散地问。
郑湘不答。
林心直视她的眼睛，那淡淡的眼神倏然间变得凌厉，使郑湘无处躲藏！她慌乱地抓紧衣角。
“害怕吗？”林心缓和神色，关切地问。
郑湘点点头。
“并不是游戏！”林心说。
郑湘再度点头。
“回家吧！”林心道，“一切还不算晚。北一女中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校园？”
郑湘却摇头。
林心的面色变清冷，目光严肃。
“这么说，你是下定决心不要中学文凭了？”林心冷声问
郑湘抬头看一眼林心，又急忙垂首，道：“姐，我要那个东西干什么？就算我有大学毕业证，也未必比我现在赚的多！”
“考虑过你的父母吗？……”林心责问。
不等她说完，郑湘打断她，用力道：“姐，您都不知道，我每回去学校，都有种要坐牢的感觉。虽然我成绩好，可是我家穷，我妈给人洗衣服，我爸拉破车，老师、同学都另眼看我。在学校，我总觉得低人一等。
中三时，一开学，转来一个新生。谁知我妈竟去她家收衣服。我帮忙去送，就在她家门口撞上。那个死丫头，竟然不让我走正门，命令我走佣人的小角门。我从她家出来，气的恨不能转回去，一根根揪断她的头发！”说着，想起曾经的耻辱，她嘴唇哆嗦几下，就抱头哭泣起来。
林心上去安抚她，说：“英雄不问出身。等到你上了大学，学有所成。你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姐，我有钱了，也可以扬眉吐气。”郑湘说，“而且，我也不想再花您的钱。”
“你这是什么话？”林心责备，“我们不都是一家人吗？”
郑湘撅嘴，说：“您要不是为了家人，怎么会嫁……？想到姐姐受的苦，我觉得对不起姐姐！”
“荒唐。”林心愤然，“这是谁说的话？”
“姐，我不是小孩子了！”郑湘用力道，“这半年，我也听了好多、知道了好多！一个老头子，算什么男人！连孩子都生不了。”
林心“啪”地一拍桌子，怒道：“住嘴。小丫头片子，讲这些！我看你是好的没学着！”
郑湘惶恐地垂头。
“好！”林心愤然道，“你不听我的。我会给你找个过来人，让她告诉你，一个女孩子一脚跳进欢场，到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郑湘低声解释道：“不是欢场。我是要做歌星！”
“没什么本质区别。”林心厉声道。
郑湘不平，却不敢反驳。
“我警告你，即使你现在继续留在这里，我也会找人让广播台、电视台辞退你！”林心威胁。
郑湘大惊。她曾偷听到父母的谈话，知道那个杨长官是黄埔出身、党国的元老，而今在这岛上呼风唤雨！
林心喝令道：“你现在乖乖的回去，读完中学，拿到文凭。”接着语气稍放缓，再道，“至于你以后的路，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郑湘垂首。
林心缓和语气，再劝道：“你不要只图眼前的小利益，而放弃了自己更加美好的未来！对于你父亲、母亲，他们养育你成长，绝不是为了钱！如果你一味只想赚钱，而忽略了他们的感受，只会加重你父母的悲痛：因为他们自身的贫穷而导致女儿走上这样一条、他们极度厌恶的路！他们会自责。即便你赚更多的钱，他们也不会觉得幸福。”
郑湘沉默不语。
林心站起来，命令道：“收拾一下，和我回家！”
郑湘欲反驳，但林心狠狠瞪她一眼。她便缩了头。
暂时安抚下郑湘，林心却不敢松口气。这个野丫头，迟早是要闹出一些动静来、遭到打击，才可能彻底悔悟！人，常常是摔倒过，才知道路上有坑。
圣诞节将至，林心却越来越懒洋洋地，浑身乏力。这日，她几乎一整天都窝在二楼的小起居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织毛衣。
立仁却兴致勃勃。他从吴融处，搞到一台老旧的放映机和一些旧胶片。于是在这天，他让祝勇就在西边——那十几个卫兵居住的副楼，放电影。他自己也凑过去看。一时间，笑语喧哗，十分热闹。
午饭时，他曾来催林心过去看。
林心笑着摇头。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凑成一堆，肯定没多少正形；她一过去，他们就拘谨了！她何苦去讨不待见？
“你在做什么？”立仁抓起一个毛线球，明知故问。
“给小晖织毛衣。”林心回答，“他现在穿的那件，我看有些小了！他上了大学，又长高了几公分。”
立仁扔下毛线球，淡淡地叹道：“有个姐姐，就是好啊！”
林心瞅他一眼，笑说：“有个妹妹也不错啊！”
立仁不屑，说：“有我这个哥哥，立华很无奈。在她心底里，还是她那个弟弟最可爱、最惹她心疼。”
林心笑。
立仁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泄露了酸味，尴尬地笑一下。
“你要是不嫌弃。我织完这件，再给你织件。”林心赶快安慰他。
立仁暗自欣喜，却又不想表现出来，就做出懒懒的表情，淡淡地道：“谁知道你的手艺怎么样？”
林心懒得和他抬杠。
立仁乐滋滋地下楼去了。走在楼梯上，忍不住还吹了几声口哨。
林心听到，忍俊不禁，笑起来。梅姨说的没错：人老了，有时真像个小孩子！这一刻拉长脸，下一刻就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