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 81 章（1 / 1）
戏开始没多久，立仁就睡着了；直到戏落幕，他才睁了睁眼，接着又睡。无奈，林心只好让阮成将他背上车。
到了家，立华还在客厅里等。一看到阮成背着醉酒的立仁进屋，顿时沉下脸；但见有林心在，她不便发作，忙叫醒阿桔做一碗醒酒汤。
进入卧室，林心对立华说：“姐，我来伺候。夜深了，您休息去吧！”
立华一错愕。这多少年来，立仁的饮食起居向来都是她负责；然而现在立仁有太太了，自然就不再需要她。
这虽然是件好事，但不知为何，立华的心头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费明结婚生子，已经不再需要她这个妈妈；而今，哥哥也有了妻子，不再需要这个妹妹的照顾。她呢？似乎她这一生，都是照顾别人；如今却没有照顾的对象了。看来也是操心劳碌命。可以放心休息了，却十分落寞。
林心却忽略了立华的这番心思。她只是觉得立华年事已高，还要伺候一个醉酒的立仁，太过劳累。她想分担一下。
林心为立仁脱下皮鞋和外衣，俯身上前，想要给他解开衬衣。突然立仁打了一个重重的酒嗝，顿时一股刺鼻的酒臭味挥发出来，接着他摇摇晃晃坐起，嘶哑地叫道：
“立青，你这个小混蛋！”
不等林心回神，突然他又打一个酒嗝，接着连续呕吐。林心躲闪不及，可惜她崭新而昂贵的缎子旗袍，流满污渍，形同抹布。
吐完了，他似乎舒服地常常出一口气，倒头又靠在林心怀里，像个小男孩似地用力往她胸前钻，一边钻，还一边贼笑，好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
林心又气又无奈，总算摆脱他的“纠缠”，赶快去找毛巾，浸泡在温水后，给立仁擦脸、清洗，换过睡衣，盖好被褥，用力压紧被角，转身要走，谁知立仁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的太太，你要去哪儿？”立仁闭着眼睛，声音暗哑。
林心苦笑，说：“我浑身脏兮兮，我……”
突然立仁一下子坐起，从腰部抱住林心，笑道：“谁说你脏？我闻着好香。”说着他还故意像小狗似地沿着林心身上嗅闻。
林心被他弄得痒痒，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用力推开他，故作严厉地说：“快睡你的觉。再不老实，我给你打一针安定。”
“最毒妇人心呢！”立仁迷迷糊糊地感叹。
林心正想要反驳，阿桔敲门，送来醒酒汤。林心喂立仁喝下，他又昏昏沉沉，似睡非睡。转而，立华又过来。
“方才阿桔说你衣服脏了。这是我的睡衣和旗袍，你先用着。”
林心忙接过立华手里的衣服。
立华探头看了看哼哼唧唧的立仁，不放心地叮咛道：“立仁醉酒比较麻烦！别人喝醉了，倒头就睡。他却是睡不着。哎，没办法，你知道，他的职业要让他永远头脑清醒，就算醉酒了，脑里的一根弦还是不能松。今晚上，恐怕要折腾好一会儿。让你受累了。”
“不累。”林心说，“以前，我父亲酒醉后，我也曾在旁边伺候，因此也有点儿经验，应该没问题。”
立华轻叹一声，说：“立仁轻易是不会醉的。看来他今天真的很高兴。”她握住林心的手，亲切地说：“谢谢你。委屈你了。”
林心却摇头，说：“我不委屈，我感到骄傲，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是我的光荣！”
立华注视着林心眼中闪动地坚定与热情，心头一阵温暖，立仁孤独了大半生，老来能有林心的陪伴，她可以放心了。
林心迅速清洗一番，换上立华的睡衣。走出浴室，就听到立仁闷雷似地打鼾声。她情不自禁笑了。
虽然林心也很疲倦，然而却毫无睡意。
出于下意识的职业习惯，她观察起卧室的布置。它非常简洁大方，与中山路的那个公馆的卧室有几分相似；而与这间卧室毗连的小书房，就是上次他们亲吻的地方，已经上了锁。林心并不为意，因为身为行内人，她明白，特工是没有安全感的，他永远都会有一种防备、戒备的心里。
“水！”立仁呢喃。
林心忙去给他倒水。
他终于抬起眼皮瞅了她一下，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是你太太吗？”林心嘲弄他，“怎么，醉的连老婆都忘了？”
“老婆！”立仁反复念叨这个词语，像是在品味。突然他又要吐，林心忙端来痰盂。但是他干呕半天，就是没吐。
看他蜡黄的脸色，因难受而紧皱的眉头，林心心疼不已，不禁抱怨道：“谁让你喝那么多？别人不敬了吧，还自己去找人碰杯。你明明知道我会喝酒的，让我喝一口又怎么了？自己充英雄。看看，受罪了吧！”
“我怎么舍得让他们把你灌醉？”立仁咕噜着说，紧接着又用不正经的语调说，“你是我小心肝，心疼还来不及呢！“
本来第一句话让林心十分感动，下面的话却使林心万分羞涩，于是拿起枕头打在他身上。
立仁哈哈大笑。
正如立华所言，醉酒的立仁，睡一会儿，醒一会儿，闹来闹去，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才在疲惫不堪中，缓缓沉入梦乡。
林心也是精疲力竭，顾不上什么风度，她干脆从橱子里抱出来一条被褥，就在立仁身旁，和被而眠。
我应该离他一段距离。她在躺下时这样想。然而头一沾枕头，马上就进入梦乡，身体也不听使唤，翻过来，靠向立仁身旁。
一夜宿醉，立仁头昏脑胀，伸伸腿脚，展开手臂，却摸到了软绵绵的一个东西。职业本能，使他瞬间清醒过来，左手迅速从枕头下掏出□□，同时转头看去。
一床被褥卷缩成筒状，在一侧露出半截粉白的小腿；而在立仁的胸膛一侧，则有一团乱糟糟的乌黑长发。
这是什么状况？恍恍惚惚，昨晚酒醉的事情浮上脑海。他一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林心似乎受到笑声的干扰，睡梦中发出呢喃声，将小腿缩回被中，头部却徐徐从被窝里钻出来。
立仁以为可以和她来个对视，谁知她又缩回去。
立仁起了童心，抬脚踢一下她的腿部。她哼了一声，继续沉睡；立仁又去瘙痒她的脚心。她马上像一株含羞草般，将脚缩回被窝中。
任凭他百般“调戏”，她都在蒙头大睡！
立仁有些不解。按照道理，像林心这样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是绝不会如此“沉睡”！她应该非常警觉才对。
其实，在立仁发笑时，林心已醒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尴尬状况，于是她采取“缩头战术”，想要等着立仁离去后再起来。
立仁捉弄半天，林心就是不回应。立仁觉得无趣，就下床洗漱。
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整个府邸里却一团热闹景象。是周末，两个孩子各自来了同学。几个男孩子就在一楼跑来跑去；婉仪则忙着招待带孩子来的几位太太。
立华在看报纸。
“你很悠闲。”立仁笑说。
“你们都有太太了，还要我这老婆子做什么？”立华有些不对味地说。
立仁笑，凑近她，讨好说：“有多少太太，也不如一个妹妹啊！”
立华白他一眼，调侃道：“奥？原来你还打算纳妾不成？”
立仁不屑，说：“我才没那些闲工夫伺候一群庸脂俗粉！”
立华发笑。
立仁拐向厨房，想要找点儿吃的，却发现阮成和祝勇正坐在厨房里边的小储藏室里喝茶。一见到立仁，忙起身敬礼。
“你怎么在这里？”立仁的目光顿时凌厉。
“报告长官，因为有急事。”祝勇无奈地说。他也明白擅自来这里，是违反规矩的。“又不能打电话。”因为阮成在旁，祝勇没说此事重要、不敢假手于人。
“你他妈的急事，还在这里喝茶？”立仁唾骂。这帮手下，越来越不顶用！
“听说夫人在，所以……”祝勇低声申辩。
他从早上六点就过来了。但阮成挡住，不给通报。他也不敢擅闯。后来这府里来外人，不想被太多人看到，他就只好躲到这小角落。
立仁撇嘴，瞪一眼阮成。
阮成忙垂首。
等了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没人声响，林心就要钻出被窝，突然这时，一阵非常轻微的脚步声走近卧室的门口。她急忙又缩回头去。
“砰砰！”很猛烈的敲门声。
林心不动弹。如果是阿桔，或者立华、婉仪，都绝不会这样无礼地来敲立仁的门。一定是立仁自己返回。
立仁考虑来去，整个费府，也只有他的卧室里夹带的那个小书房最适合重要谈话。那个小房间在装修时，他特意加了隔音和防弹设备。
房门开启，立仁先进入卧室，迅速望了一眼中间的那张大床。被褥仍旧维持他离开时的样子。林心仍旧裹在一团被褥中。
立仁打开小书房进去，祝勇随后快速闪入。
“怎么回事？”立仁迫不及待地厉声问。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要事，祝勇不会违法规矩亲自上门。
“长官，钱福才还活着，他出狱了。”祝勇快速回答。
立仁呆住。这太匪夷所思了！当时他明明有收到钱福才牺牲的电文。
“今天早上5点，他来了电话，说他在香港。”祝勇又说。
“等一下！”立仁摆手，“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
“是公馆里的最早的那部老电话。”祝勇说，“它的线路走得是民用，而且是光复前就有了。我们进去后，还用过一段时间；后来那电话机坏了，一直没修，也没再用。中秋节前，长官吩咐整修房间，属下顺便也给换了一部新电话机。想不到，它竟然就在早晨5点响了。”想到这些，祝勇也觉得不可思议。
立仁点头。来台初期，福才一直跟随他，当然知晓公馆的那个电话号码。
“长官！他说想要来台湾，但叶局长一直在阻挠。他万般无奈，只好恳请老长官襄助。”祝勇又说。
立仁却不再点头，不看祝勇，反而用手指敲一下桌面，缓慢地问：“他说了，他是怎样出狱的？”
“他的措辞是他刑满出狱。”祝勇不带任何感情地复述原话。
立仁抬头瞥一眼祝勇，问：“□□就这样放了他？”
祝勇不敢吱声。
“你知道规矩，凡是国情局被俘人员，返台前，必须经过严格审查。”立仁强调，“就算他曾是我最得力的助手。那必要的程序也不能跳过。”
祝勇点头。多少年来，他最佩服杨立仁的一点就是：他绝不徇私，能秉公处事。而众所周知，从大陆到台湾，情报部门向来是：派系林立、对人不对事。
“他说要求不高，只求能和妻子团聚，再给他两亩薄田，以此度残生。”祝勇说。
立仁不表态。
“他说他信不过叶综，只求长官给他一条生路。”祝勇再说。
立仁暗想。难道福才已经知道了他和叶综的敌对？钱福才在香港还是有信得过的眼线的。当初抗战时，他从上海借道香港返回重庆，也是借用过钱福才。那时的钱福才还只是一个15岁的小学徒。
就在立仁寻思对策时，忽然像是潜意识的，他眼角一斜，瞅向门口。赫然见房门竟虚掩着。
糟糕！立仁暗暗大骂。刚才是他太大意。祝勇进来后，他太着急，竟忘记查看一下是否关闭房门。
立仁缓步上去，在关上门的同时，迅速向大床的位置望去。被褥似乎有些变化。林心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