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 79 章（1 / 1）
老丁从香港度蜜月回来，给林心捎来一份礼物。
“茅台酒？”林心惊讶。
“这可是在别处打着灯笼、花大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给您尝尝。”老丁笑说。
林心穿过门缝看一眼在外间准备茶水的老丁妻子，说：“看来好勤快。”这女人只会听说闽南语，因此听不懂老丁和林心的对话。
老丁满意得点点头，说：“除了丑点，人还不错。我满足了！”
林心点点头。人是应该知足的。
“我打听过了。仇子刚早就收山，跑去澳洲享福去了。现如今，走这条线的，有几拨人马，其中有一个人称‘三哥’的，信誉不错。据说都是在澳门收钱。”老丁压低声音说。
林心追问：“那在香港，就没有一个联络点吗？”
“有一间国货店：崔记国货，可以周转许多信息，但未必是三哥的点。”老丁说。
“国货店？”林心诧异。
老丁指着茅台酒，道：“这东西就在那里买的。依我看，那个店绝对有□□的线人。它是两边都吃！”
“这不奇怪。”林心说。
老丁点头，道：“听说□□开了什么大会，要交班！乱哄哄，香港的学生也跟着闹事！港英政府头疼的很。”
“然后呢？”林心敏锐地意识到这话后面有内容。
“道上有个消息，说是那边想跟这边谈！”老丁比划个手势。
林心惊骇，忙问：“已经接触了吗？”
老丁摇头，说：“这都是风传，没有证据。我看啊，没什么戏！”
林心压住心头的纷乱，恢复镇静。如果真要谈，杨立仁一定会参与。只要他参与，她就一定可以搞到消息。
婉仪果然不负立仁厚望，转来转去，她竟然真的与何民耕的姑姑接上了头。
这天中午，她从外面回家，兴冲冲地向立华汇报“战果”！
“妈！你说这世界上的巧事！原来啊，秀珍的表姐就是何少将姑姑——考试院姜府老太太的儿媳。正巧，今天就在秀珍家，遇到了她表姐。我们一说，就接上了头。我还没说做媒呢！秀珍的表姐就求我，让费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学生。我心里想，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何家，如今正头疼这件事。而且这次，由何老总长亲次出马，调何少将从离岛回本岛休假，目的就是为这婚事。我这一去，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她越说越兴奋，忍不住自己鼓掌发笑。
立华看到她一片单纯的热情劲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你舅舅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立华促狭她。
婉仪认真地道：“我可不敢怠慢了舅舅的吩咐。”
立华冷哼，道：“他呀，越老越没正经。”
“妈！”婉仪上前亲热地握住立华的手，低声道，“秀珍说，我们应该给舅舅补一补。她公公吃了一补药，新娶的小姨娘，夏天里还生了儿子呢！”
立华心头一怔，她还真没往那上边想。但听婉仪这样一说，立即觉得非常正确。可是自己要和儿媳妇讨论哥哥的这类话题，是不是有些不像话？立华很踌躇。
婉仪却毫不避讳，又道：“从前，在我们老家，哪个老太爷不补啊！这男人一过五十，都是要补的。补好了，延年益寿！妈，这都是国粹，是大学问。”
“真的呀？”立华惊诧。她白白年长了婉仪二三十岁，却连这个都不知。猛然之间，她想起老董总要喝的药酒。他说是治胃病？难道说其实是一种补药？
“妈！”婉仪又说，“我从秀珍那里要了个秘方。可是秀珍说，这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要达到好效果，就一定要找老中医亲自号脉。我跟秀珍要了老中医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据说他还给总统看病。医术错不了。”
“你舅舅肯定不同意。”立华说。让立仁拉下老脸抓补药？门都没有！他哪有老董的脸皮厚！
“就说给他看胃病！”婉仪建议。
立华发笑，打趣道：“婉仪，你竟然敢和他耍小心眼。”
婉仪笑道：“这是为了舅舅的幸福着想。说不定，到明年冬天，妈，您呀，就抱起侄子，念荪念中有个叔叔！”
婉仪的这个美好祝愿令立华喜笑颜开，顿时间，像是展开了一副最美好的未来生活蓝图，窗外的阳光也格外灿烂。
一个多星期后，林心和教会医院的医生联系好，决定明天——周六去医院接回母亲。
晚饭后，林心一边打扫母亲的房间，一边思索着如何给小晖介绍合适的女朋友。
突然，外面的门一个巨响，彷佛是有人要将门撞掉。
林心急忙探头来看，就见小晖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个大力，用脚踢上房门。
“你这是做什么？”林心斥责，“用脚踢门？成何体统？难道我没教你我们家的规矩吗？”
小晖用力哼一声，愤然道：“你还要体统？你真让我恶心！”
林心怔住。小晖怎么了？遽然间，她弟弟像是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狰狞地，要将她吞噬掉！
“不说话了？”林晖恨意满腹，但他竭尽全力压低了声音，继续骂道，“你简直丢尽了我们林家的脸！”
林心失去了任何反击之力。林晖的指责，一下子击垮了她的自信心。她当然是无颜面对祖宗的。
“你怎么能这样？”林晖气愤之极，声音都哆嗦，全身在抽搐，“难道因为我们穷，你就可以把自己卖给一个死老头子？”说着，他无法抑制，声音拔高了。
原来是这事？林心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竟然还骗我说去做家教？还说什么薪水高？原来是去陪一个老不死的！”林晖突然跳起，抓起挂衣服的架子就狠狠地砸向墙壁。
他恨自己无法保护他的姐姐，要让他的姐姐为生活而去委身！他痛恨自己的一切！姐姐精心给他布置的美好花园，轰然倒塌！
“小晖！”林心想要阻止暴怒的弟弟。
但小晖却毫不留情地推开她，将她推到在榻榻米上。
“你滚开！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林晖吼叫。
林心趴在榻榻米上，用双手捂住脸庞。
林晖一下子拉开衣橱，猛然从里面扯出那件军服，责问道：“这是不是他的？上将？我真是瞎了眼！这是将军的军服！你说，那晚上，你们，你们是不是就在这里……”
林心摇头，匍匐上前，抱住小晖的腿，恳求道：“小晖，你听姐姐，听姐姐说。”
“我不听！”林晖踢开林心，叫道，“一想到，那双脏手抱着、摸着我的姐姐、我冰清玉洁的姐姐，我就要发疯！”他大叫着。
“小晖！”林心哀求，“是我喜欢他！……”
“不要撒谎了！”林晖叫，“你爱的是民耕哥！”
林心一时语塞。
“姐！”林晖像是斗败的公鸡，抓住林心的肩头，跪在林心面前，泪水四流，“姐，不要牺牲你自己。你先忍耐两年。等到我工作了，我一定赚到大钱，让姐姐过好日子，孝顺姐姐，给姐姐养老！”
“小晖！”林心一把揽过弟弟。
姐弟二人抱头痛哭。
“姐，你不要把我变成一个混蛋。我不能眼看着姐姐受苦！”小晖哭泣着说。
林心轻轻拍打弟弟的后背，安慰着说：“小晖！姐姐不会受苦。他虽然老，但对我很好！”
“姐，那样的婚姻有什么前途？”林晖叫，“过不几年，他死了，你怎么办？”
“现在他活着。”林心说。
林晖摇头，说：“我是这家的家长，我死都不会答应这个婚事。”他发起狠。
望着弟弟眼睛里冒出的烈火，林心不敢大意。小晖是父亲的儿子，他当然继承了父亲的血性！
“小晖，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林心追问。
“是明夷兄告诉了我。”小晖答，“中秋节他回乡。在他老家的山上有个别墅，那里有个党国元老。因为订婚，中秋节时，山上的士兵还特意庆祝，还给山民分送了许多月饼。他们说未来的新娘是夏天里去的家庭女老师。明夷兄就知道是你。他竟然还向我祝贺。一下子我们全班同学都知道，我姐姐要嫁给一个老头子。”
“对不起，小晖。”林心凄凉地说，“姐姐对不起你。”
“姐，你为什么不嫁给民耕哥？”小晖逼问。
林心摇头，说：“小晖。齐大非偶。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家败落了，我有何德何能去高攀他何家的公子？”
“可是我看民耕哥根本不在乎这个。”小晖叫，“我还记得，他带我出去玩，还对他的朋友说：我是他小舅子。”小晖脸色一沉，又问，“是因为二姐吗？”
“不要胡说八道！”林心严厉地说，“你怎么能听旁人的疯言疯语？”
小晖哼唧两声，道：“就为这个，我也绝不原谅她！最好让她死在外面。”
“住口，你怎能诅咒自己的姐姐？”林心厉声斥责。
小晖垂首，委屈之极，却没再反驳。
“你要永远给我记住，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谁也不能拆散我们，就算有一天，我们必须分离，但我们的感情永远不会变。”林心强调。
小晖点点头。这些话，她的姐姐重复了无数遍、十几年！
“反正，我绝不同意这个婚事。“林晖再度强调，说完站起身来，往外走。
“今晚住家里吧！明早和我一起去接妈妈。“林心乞求。
林晖却很无情地说:：“她那个妈妈也不称职。竟然允许自己年轻的女儿嫁一个老头子！要去，你自己去接。”
“你……”林心被气地说不出字来。
林晖用力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
林心无奈得环顾一地狼籍，心如刀割。
弟弟责骂的话，像是另外一种鞭打，狠命地打在她的道德观念上。如果有一天，她的弟弟了解到更多真相，她不敢想象自己将如何承受。
由于林晖的高声嚷叫，邻居们很快知晓了这婚约的真相，不由得一阵窃窃私语。
才从医院回家的林夫人自然是听进了耳中。她一言不发，面如寒霜。
林心一进家门，正好遇上母亲的冷脸。因为在门口得到了小渝的提示，所以林心以做好思想准备，很平静地面对地面对母亲。
母女俩彼此不看对方。林夫人玩弄着一块麻将牌，林心收拾屋子。
一直到天色全黑下来，屋子里还没开灯。
在一团漆黑中，林夫人以一种被打败地泄气口吻说：“我说过，只要你喜欢，我无所谓。”
“但是之前你说过，你不希望我嫁给一个年级较大的人。”林心说。
林夫人冷笑，幽幽地道：“我的希望有很多，能够实现的有多少？我倒是希望你嫁给何民耕。你肯听我的吗？”
“妈！我也说过，我们不要再提那个人。”林心用力说。
林夫人哼一声，道：“算了，多说无益！你向来是不听我的。你呀，和你爸爸一个熊样！认准一条道，走到黑，走到死。”
“妈！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林心问。
“我明白，你是为了这个家！”林夫人凄凉地说，“你是替我受了罪。他日九泉之下，我无颜面对你父亲！”说着，一地泪水滑落眼角。
黑暗里，林心看不到母亲的泪水。
深思熟虑后，林心缓慢地问：“妈，您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谁吗？”
“谁？”林夫人问。
“杨立仁。”林心回答。
片刻的寂静，静的骇人，林心甚至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喘息声。
“哈哈！”突然林夫人爆笑起来，彷佛这是一件多么荒唐之极的笑话。
林心担忧母亲会再次犯病。
“有意思！”林夫人笑声不绝，“她们说什么将军！我还在纳闷，是哪个不要脸的，敢占林耀川女儿的这便宜！原来是他！”
“您以前认识他，是不是？”林心追问。
林夫人轻笑，说：“岂止是认识！”
“您和他怎样认识的？”林心忽然好奇起来。立仁一直否认、搪塞与母亲认识这件事，定然有隐情。
林夫人长长舒出一口气，答非所问地笑说：“他们杨家的男人，看来真是要和你们林家的女人杠上了！”
林心缄默。母亲当然会了解杨、林两家的纠葛。
“他是不是因为林娥，才想要和你结婚。”林夫人颇有深意地说。
“我就这般不堪吗？”林心反问。
林夫人撇嘴，笑道：“他很邪行，你也不太正常。你们两个，也算般配！”她的语调里全是调侃，仿佛这要嫁的女子不是她的女儿。
“他年轻时，是个怎样的人？”林心问，她试着用诱导询问的方式，探知母亲与立仁相识的事情。
“谁还记得？”林夫人笑说，“过去的一切都死掉了。”她感叹。
“爸爸对他有怎样的评价？”林心再问。
“这很重要吗？你会因为你爸的评语，而放弃婚约吗？”林夫人反问，接着又道，“反正你都要嫁的，就不必操心旁人的闲言碎语了。”
林心不语。她当然明白：不会有太多人看好这个婚姻。
“奉劝你一句老话：别把自己扮成观世音。你能超度了自己，已经是烧了高香。小凡、小晖，各有各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帮不了他们。你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女人了，好时候都过去了。以后的路，多想想你自己。”林夫人用冷漠的腔调提醒女儿。
“我们是一家人！”林心强调。
哼！林夫人冷笑，说：“你倒是深情。可是那小凡要造反时，她倒没想想我们跟着她遭殃！”
“也许是我们连累了她。”林心沉重地说。
“要是没你，她能活着？”林夫人反问。
林心苦笑。
“我要去睡了！”林夫人疲惫地说，“我太累！好想一觉不醒，省得受这些罪孽。”她边说着，边叹息。
房间里恢复了沉静，林心默默坐在黑暗中，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她也好累，好想休息。
几天后，苏珊的店铺开张。林心和曼莎结伴前去。
开店仪式十分热闹。苏珊请了一个舞狮队，锣鼓喧天，好好地闹腾了一个上午，引来无数市民围观，更有报社的记者到访。
让林心和曼莎想不到的是，苏珊竟邀请了各界名流，纷纷到场祝贺。一个上午，贵客盈门。林心仔细观察过，贵客们包括各界名流，其中以这政商两界居多。看来那个冯牧冯经理确实不是一般人物。不过一个女朋友开店，就可以呼唤起这么多名人来捧场。
“我们是多余的。”曼莎发牢骚。
苏珊忙着待客，无意中竟将两个好友忽略了。
“我们的心意在这儿就好了。”林心劝解曼莎。
“她是有眼不识泰山，把你这个上将夫人怠慢了！”曼莎打趣。
林心推她一把，强调道：“我还没嫁。”
“怎么你还想反悔？”曼莎笑问。
林心轻叹一声，如实道：“小晖他坚决反对！”
曼莎愣一下，马上从鼻腔中发出十分不屑地声响，道：“你呀，就是太在乎你这个弟弟！等到哪天他有了恋人，才不在乎你这个姐姐是否中意。”
“我妈倒是没反对。”林心又说。
曼莎笑，说：“还是你妈开通。”
“她对我，已经死心了。”林心平淡地说。
曼莎这才感觉出林心的失落，劝道：“不要多想了。我相信，你妈一定会体谅你的孝心。”
“她曾对小凡寄予特别大的期望。”林心沉重地道，“结果，变成了一场空。”
“你呀，就不必再操心小凡了。她不是活得很好吗？”曼莎说。
“你有小凡的消息？”林心惊异。
曼莎看她一眼，诧异地道：“你不知道？中秋节前，她来过台北！她说要回家的。”
林心愕然，摇头，道：“她去找了小晖，但是没有回家。她去找你了？”
曼莎迟疑一下，才摇头，凑近林心耳边，私语道：“是你们的人，一直跟着她！”
林心愣住，深呼吸几下，才问：“又怎么了？她才出狱。”
曼莎上下斜瞅两眼林心，笑道：“难道你是真得忙于爱情？两耳不闻窗外事？中秋节前，美国著名的自由主义学者来台大讲课。你妹妹那些同道纷纷北上聚集。你们的人如临大敌，担心他们在美国人的支持下，闹事！”
林心懊恼之极。最近，她的确用了太多心思在立仁身上，竟然忽略了这样的大事！但这也证明，叶综的确已经将她排斥在他的情报圈外。以往这类消息，他都会通知她。如果是这样，她必然要有所应对。
总统府为庆祝国庆，特邀党国元老携家眷去永乐大剧院看戏。
往年这种事情，都是立华陪立仁去；但今年，立华要林心去。
立仁换上一身崭新的军装，胸前挂满勋章，肩上的将星闪烁光华，举目望去，英气逼人、威风凛凛
立华从镜子里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哥哥，颇为自傲地赞道：“不错！”
立仁也很自负，镜中的他，仍旧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
“长官！”阮成进入客厅，大声道，“车子已备好！”
立仁摆一下手，示意阮成退下，又问立华：“怎么搞地？她们都上去一个下午了，还没打扮好？磨磨蹭蹭！小媳妇上花轿，也没这么麻烦！”
“这女人化妆本来就比较费时间。”立华说，“你呀，稍安勿躁。婉仪说，她要好好施展她的化妆本领，带给大家一个惊艳的舅妈！”
立仁不屑。
兄妹俩正说这话，婉仪从楼上下来，却不说话，只摆出一副神秘地微笑表情，又指指楼上。
立华和立仁顺着婉仪所指望去。
须臾，一个盛装丽人缓缓步下楼梯。一袭白色旗袍，衬托出她婀娜的身姿，柔软的浅灰色貂皮大披肩则尽显她雍容华贵的大家气质；峨眉婉转之间，顾盼生辉！
这样的国色天香，怎不令人陶醉和痴迷？
一时间，立仁竟痴痴凝望，无法移开视线！
婉仪非常得意地向立华做鬼脸。立华也暗暗赞叹：论气质之美，林心其实更胜林娥一筹！这林家的女孩子，都是绝代佳人啊！
林心却有些许惴惴不安。因为她几乎没有参加如此重大聚会的装扮经验，只好任由婉仪来“摆布”。
起初在镜中观察自己，她还有些信心；但是看到立仁凌厉、深沉的眼神，她顿时失去失去自信，想要冲回楼上。
就在她踌躇进退时，立仁向她伸出了手。这是一种无声的鼓励和赞叹，促使林心继续移步，缓缓步下楼梯。
（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