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1 / 1)
立仁是从山上直接赴酒会。酒会结束后,他才回到台北的费府。
他一出现在费府的客厅里,立华就忍不住嘲弄他:
“哟!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不干脆就在山上过中秋!孤家寡人一个,省的啰嗦麻烦!也护住了这张老脸。”
立仁立即了然她不满的缘由,忙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笑脸。
立华却不买账,随立仁进入书房,就直接“开火”,责备道:“你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如果不是林夫人病了,我们不用去林家,否则这个中秋节,我们如何对她交代?就算是皇帝老子,过节了,也得给丈母娘送份礼吧!你倒好,跑了!”
立仁扯扯嘴角,赔个笑容。
“立仁!古人说:丑媳妇怕见公婆!你怕个什么?”立华颇愤然地道,“当初老董,名分都没有,他还不是在咱家出出进进?陪着咱爹说说笑笑!难不成你打算永远不去林家?你这样子,让林心怎么想?”
立仁无奈地叹气,摆摆手,道:“有些事情,你不了解。”
立华神情一禀,追问道:“到底什么事?”
立仁转身倒了一杯红酒,摇头。
立华冷笑,道:“神神秘秘!反正你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你都得去林家!”
立仁轻轻呷一口红酒,无奈地笑一下。
一顿中秋夜的晚饭,姐弟二人俱都沉默无语。饭后,小晖背起书包。
“你要出去?”林心惊问。
“回学校。”小晖答。
林心皱眉,说:“你忘了,今晚是中秋夜!”
“没忘。”小晖答,苦笑一下,讥讽道,“咱家哪有什么团圆?”
林心无语应对。
小晖随即又换上笑脸,半开玩笑地说:“姐夫不是在这边只一个人吗?这么多年,肯定都是一个人过中秋。今晚你就和姐夫好好过一个团圆夜。我就不做电灯泡了。等到你们结婚以后,我这个小舅子,再和你们一起过节。”
林晖说完,不理会林心的反应,开门离开。
林心追出去,阻拦他,但小晖却非常坚决。林心无奈,只好眼看着弟弟在中秋夜一个人离开家门。
遥望着弟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林心不禁心酸。小晖是不想面对这空落落的家。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这样生离死别!团圆遥遥无望。
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屋子里,点燃一支蜡烛。小小的烛光将身影投在墙壁上,正是:形影相吊、孑然一身。
林心为自己缓缓倒着白酒,一杯杯地喝着。好辣!却非常过瘾。这原本是为中秋团圆准备的,此时却只有她一人饮用。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明亮的月光洒在窗台上,窗外树枝洒下的阴影摇荡在窗玻璃上。夜风沉沉,送来一阵邻家的欢笑声。
“铃铃”!一阵急切地电话铃声,将她从朦胧中唤醒。
“喂!?”她缓缓拾起话筒,问。
“我。”那端的人非常简短地答。
“你是谁?”林心问。
立仁迟疑一下,疑惑地问:“你喝酒了?”
她的声音混浊,语音不清,仿佛舌头在打转。
“是!”林心满不在乎地道,“我喝酒了!你不也常常喝酒吗?”
“你一个人在家?”立仁十分怀疑地问。
“是!”林心大方地承认,“中秋节的晚上,我一个人在家。人家是团圆,我家却分散!真他妈的,叫人好难过。”有些醉了,又或许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无法维持自己的铠甲!她需要一个倾听她心声的人。于是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竟然在电话里就哭泣起来,“我到底前世犯了哪一样天条?今生要被老天爷这样惩罚?难道我做的一切,最后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服输。我不能就这样被打败!”她语无伦次地哭叫着。
“二十分钟后,你到巷口等着。我马上就到。”立仁说。
“你要过来?”林心问,但立仁已快速挂下电话。
林心站在街口,默默仰望着天上的明月。秋风吹送,泛起阵阵酒意,仿佛更醉了。眼角的泪痕依然还在,但心底的伤感却减轻了。
因为他吗?他要来?她糊里糊涂地想,脚下站立不稳,身体靠在了路边的电线杆上。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芒,立仁遥望到她孤单的身影。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在这样一个万户团圆的夜晚,她的孤寂,更令人心生怜惜。
阮成将车停在林心身旁,打开车门。
立仁下车,正要开口说话,林心却一头扑进他怀抱里,立仁立刻紧紧环抱住她。
这一刹那间的紧紧相拥,胜过了千言万语。
车子稳稳行驶在夜晚的道路上。
林心尽情地依偎进立仁的怀抱里,像是找到一个温暖的、可以休憩的港湾。她将头深埋在他的胸前,温柔又爱恋,像一只慵懒的小花猫。
立仁一只手臂拥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的发丝隐隐散发着柠檬的香气,还有一丝酒香,令人沉醉,使人着迷。
她如此脆弱地依靠在他怀里,使他感到怜惜与心疼,同时又感到幸福和满足。忍不住,他垂下头,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仰起头,朦胧的目光与他的视线紧紧纠缠。她的双唇红艳,似一朵急待他摘取的鲜花。
想到正在前座开车的阮成,立仁克制住了自己汹涌的激情。他再次将她抱紧在怀,她的双臂也紧紧搂抱住他。
按照立仁之前的命令,阮成将车停在老公馆里。自从决定要将家安置在这边,立仁已吩咐手下将整座楼房进行了打扫和整理。
林心已在立仁的怀中睡着,立仁将她抱到楼上的卧房,将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褥。要离开,不料她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臂。他试着让她松手,她却抓得更紧。
“不要走!”她像是梦语,“我一个人,好害怕!”
于是他斜坐在床前,轻轻拍打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入睡的婴儿。
醉酒的她,双目紧闭,双颊绯红,倒真有些像个孩子。立仁万分爱恋地地观察着她的脸庞。即使经历多少风雨,她依然很美!宽宽的额头、高高的鼻梁、浓浓的眉毛,就连睡梦中的蹙眉,都格外惹人怜爱。
突然她翻个身,拉过他的手臂,放在自己头下做枕头,磨蹭片刻,终于找打一个舒适的依靠点,轻轻吐出一个舒服的喟叹声,接着就沉入了梦乡。
立仁却叫苦不迭。这个别扭的姿势,令他浑身难受。
果然是最难消美人恩呢!他暗自自嘲。
没有多久,她就发出微微的鼾声,立仁却了无睡意。
今夜是中国人的团圆之夜。然而在这一轮圆月下,又有多少家庭分离的悲剧!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动。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落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在这些分离中,流泪的又岂止只一个林心?今晚,立华也会躲到房里暗自垂泪吧!
晚饭时,虽然有孩子们的嬉闹声,虽然有儿子媳妇的祝愿,却无法掩饰立华内心的悲伤。立仁看得真切。每到年节,他们兄妹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想到还有一个无法和他们一起过节的弟弟!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此时此刻,远在对岸的立青,是否也会思念他远方的哥哥和姐姐?
一阵哄堂大笑声,惊扰了林心的美梦!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一束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她,她只好先闭上眼睛。
“哈哈!”笑声连绵不绝。
林心再次缓缓地睁开眼,让自己慢慢熟悉光亮。
我在哪里?这是什么时候?因宿醉而造成的思维的混沌,使她的大脑暂时还空白。
她环顾整个房间,布置典雅而庄重,色泽深沉,透着房间主人的阳刚之气。侧面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已指向八点。
“传球!”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心翻身坐起,通向阳台的门敞开着。于是她信步走上阳台。
外面,阳光灿烂,天空蔚蓝,一朵白云悠悠然飘过。地面上,绿草茵茵,一群男人正挥洒着汗水、热火朝天地打篮球。
立仁正抱着一个篮球,左右寻找机会投篮。这时的他,身穿一身运动装,全身散发着热情的气息,脸上的笑容如开了花,满头大汗,像是一个孩子!
像是心有灵犀,立仁突然抬起头,正和阳台上的林心目光相遇。他一时竟失神,一个下属趁机从他手中抢走篮球。立仁急忙去抢夺。林心不禁失笑。
虽然她的笑声很轻,但下面的人们却立刻注意到了。
霎那间,他们全都停下了动作,像是被冻住似地,默默地仰望阳台上的女子。
突然被这样多的一双眼睛盯住,林心一下子有些仓皇失措。忽然她又意识到自己才从床上爬起,肯定是衣冠不整,必然失态,她急忙转身,跑回房间里。
盥洗室里的穿衣镜中,映出她的身影。虽然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但头发蓬乱、睡眼蓬松、面容浮肿。头部一阵剧痛,胃里也翻涌。这都是醉酒的恶果!
想到自己这番丑态出现在立仁的下属面前,林心万分羞恼。
立仁敲一下门,走进房间,问:“你在哪儿?”
林心磨蹭地走出盥洗室。
四目才相对,又迅速别开。空气里泛滥出一丝暧昧的气息,使这二人都有些羞涩。
做了她一夜的“枕头”,他的手臂至今还些微发麻。
林心呆呆地垂首站立。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站在巷口等他,以后的事情,记忆里一片空白。很显然,她一定是睡在了他的床上。那么他呢?难道他们同床了?但她却没有任何感觉?而且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赶快梳洗。我也洗个澡。今天,我们出去玩。”立仁先抛掉尴尬,吩咐。
“我……”林心犹豫。
“又工作?”立仁沉下脸,“难道你都没个假期吗?”
“不是。中秋节,我们学校放了三天假!”林心说。
“那还有什么问题?”立仁问。
“我得回家换衣服。”林心说。
立仁闻听,转身就去了隔壁的小房间,须臾返回,拎出来一个箱子,说:“我差点儿忘了。送你的礼物。”边说,边打开了箱子。
林心好奇,凑近观望,却吓了一跳。满满一箱子的花花绿绿。
立仁随手翻了翻,诧异地道:“都是布料?这混蛋,我让他带旗袍啊!”
“好旗袍,一定要量身订做。”林心说,“看来你委托的人,还是穿衣的行家,所以不会擅自去购买那种廉价的成品旗袍。”
“是吗?”立仁很惊奇,说,“难怪立华常说要去裁缝那里量尺寸!你们女人,还真是麻烦!”
林心轻笑。
立仁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从中抽出一条披肩来,展开,怀疑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林心却识货,一把抓住披肩的一角,惊叹道:“天呀!这好像是手工的苏绣披肩!”她缓缓抚摸着精致而美丽的丝线,赞叹着,“这手工,简直是巧夺天工!这样的手艺,恐怕也只有苏州的老绣工才能绣出来。我妈最喜欢苏绣。以前,她也有过这种大披肩。”
立仁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条披肩也不过是花色精美而已,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你说这是从香港带过来的?”林心问。
立仁点头。
“这应该是大陆的吧!?”林心又说,“我知道,在香港,有很多店家在卖所谓的国货。大陆的许多商品,都是通过香港销售,从而赚取美元。”
立仁不屑地撇一下嘴。
“想不到,二十年后,我还能披一条来自苏州的披肩。”林心叹息不已。同时又爱不释手地披在肩上。
立仁示意她到穿衣镜前照看,并说:“你要是喜欢,下一次再让他多带过来一些。”
林心摇摇头,感慨地说:“一件就足够了!”
立仁不想让林心继续感叹,立即又说:“还要送你一样东西!”
“这么多!?”林心惊叹,“就这一箱子的布料,怕是我这一生都不需要再去买新料子了。”
立仁皱眉。这话听来,怎的就十分别扭!不过几匹布料而已,何至于说到“一生”?
“是什么?”林心好奇地问。
立仁甩开不快的念头,快速从抽屉里取来,放进林心的手掌中。
竟然是一把最新式的勃朗宁□□!它的做工十分精致,从外形看,像是一个美丽的艺术品。
这礼物太过特别,让林心颇惊奇。
“以后就用它。”立仁说,“你那支枪,应该有很多年头了吧?你一直用它?”他状似闲聊地说。
“它也算是一件礼物!”林心答,“跟随我快要20年了!”
立仁心中一沉。难不成是何民耕送她那支枪?睹物思故人,所以她一直保留着它!这项推测,使他心里泛起浓浓的酸味。
“谢谢你的礼物。”林心缓慢地说。
“不喜欢吗?”立仁问。
林心摇头,戏语道:“你何不送我一架机枪?看了也带劲儿。”
“你喜欢机枪?”立仁却很认真地说,“过阵子回山上,你自己去挑一架。从美式到苏式,应有尽有。”
林心淡笑摇头。她一向不喜欢武器。立仁应该了解这一点,却为何要送她一支枪?他似乎很关心她原来的那支枪!
当立仁从浴室里出来时,就见床沿上已经整齐地叠放着他的衬衣、领带,甚至还有袜子。
林心已梳洗停当,重新恢复了冷静和端庄。此时,她正在熨烫一件军服上衣。因为背对他,也许太过专注,她竟然没有留意到他已经出来了。
立仁环顾这个房间,再看看林心的背影,忽然间心头涌来一股异样的温暖。这就是夫妻吧!夜晚,相拥而眠;白天,彼此照顾。
立仁走上去,从后面抱住林心。
林心一下子愣住,却没有挣扎,而是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合下眼皮,享受着他温暖而坚实的拥抱。
洗完澡的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道,引诱着她更紧地靠向他。
时间仿佛停止了,他们就这样相依相偎,默默享受这静谧的温馨时光。一束耀眼的秋日阳光,穿过阳台,洒在房间里,空气中漂浮着温暖而幸福的气息。
“吱吱!”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打断了这静悄悄的氛围。
林心倏然睁开眼睛,叫道:“糟糕,烫糊了!”边说边去拿开熨斗。
立仁探头看去,赫然见他的军服上衣已留下一个巨大的烧洞,此时还冒着白烟。
望着衣服烧糊的洞,林心无可奈何。
立仁却心情大好,笑着劝道:“没关系。反正,我又不缺军服。”
林心懊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