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 75 章(1 / 1)
她的妈妈再一次给了她新的生命!
祝勇恭恭敬敬、双手将一个大牛皮纸信封呈给立仁。
“这是今天,属下从银行的储存柜取来的。”祝勇说,“昨天,一个弟兄找到他的一个藏身处,找到了一把钥匙。今天上午,属下就用这把钥匙打开了银行的一个储存柜,发现了这个信封。”
立仁看了一眼信封,竟然还贴了封条。
“属下亲手取出这信,原件已贴封条,故而属下亦原封不动给长官送来。”祝勇急忙表明。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立仁放下信封,问。
祝勇摇头,答:“属下无能,毫无进展。那夜雨大,又地处偏僻,因而无从找到人证。”顿一下,他又说,“不过,属下从一个与此人有过接触的乞丐讲,这人曾经去过菲律宾。因在那里做生意失败,为了逃避债主,他才跑来台湾。最近一段时间,这人十分得意,声称手里有一桩可以赚钱的买卖!可巧,人就死了!属下推断,应该是他想要勒索过去的某个熟人,却被那熟人给杀了!”
立仁不做任何评价,淡淡地道:“你也累了,出去休息一晚,明早再回去。”
“是!”祝勇答,转身离去。
立仁重新拿起这大信封,果断地撕去封条,伸手从中摸出一张照片来。
林心!立仁的眼睛倏然瞪大了!这是张林心的一寸小照片。虽然她烫了头发,化了浓妆,但立仁却绝不会认错!
淡妆浓抹总相宜!立仁感叹,她真的很美!黑白光影中,她的眼睛明亮有神,而眉宇之间,又透出一丝淡淡的忧愁,更增添动人之态。
接着,立仁又从牛皮纸信封里取出几张照片。不仅都是林心的照片,而且全是她的演出照。相同的背景,相同的麦克风,不同的是她变化的服饰,或者身穿旗袍,或者穿时尚的洋装。
端详着照片,立仁哑然失笑!看今日古板的林心,谁知十年前她也曾这般丰姿绰约、千娇百媚!这样的美人,属于他!情不自禁,立仁得意起来。
欣赏完毕,立仁思索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老军统特务,为何要收藏林心的照片?他到底和林心有何关系?
他再次将手伸进信封,这次从里面摸出来一张合照。两个男子,围坐于一张桌子,握着手,虚伪的假笑!其中一人是那老军统,另外一人是谁?
这老军统为何要将这合照与林心的照片放在一起?它们之间有何联系?太怪异了!立仁暗叹,简直就像是一组复杂的、难解的密码,也许只有当事人才能解密!
除去照片,信封里还有一封信。一个小号的牛皮纸信封,封口已打开。立仁快速从中抽出信瓤。
展开这信,打上第一眼,立仁就愣住。这信纸竟然是国府公文用纸,其抬头有清楚的标明。据他所知这种公文用纸,却不是随便任何一个国府公务人员就能使用的。
突然,一个直觉升腾在立仁心头。难道是“他”?迫不及待,立仁先快速翻到最后一页,去看签名和日期。果然是“他”!
立仁心中一震,迅速浏览内容。
读着、读着,他的双手开始颤抖,眼睛有些昏花,身体站立不住,坐进了沙发里。
太耸人听闻!太骇人!虽说他这一生都在参与如何整人、如何实施酷刑,但那都是针对“敌人”;他绝不会要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人”!何况还要用这种自鸣得意地辞藻来描述!就算是楚材,声称要用兽性来代替人性,那都是用来保卫党国!绝不会有这种变态的心理!这简直就是没有人性的恶魔!
立仁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他拉开台灯,瞪大眼珠,再次仔细阅读这封信。
每一个字看过去,都隐隐窥见那其中的血泪!而这写信人却在他人的痛苦中享受到乐趣?
立仁几番要扔掉这信,几番强迫自己读下去。读到最后,他竟感到了胃痛,一阵恶心的气味涌上,几至于令他呕吐!
最后他躺倒在沙发里,紧紧攥住信,用眼角的余光再一次确认那签名的笔迹。
过去了许久,立仁才缓缓站起,取出打火机,将照片和信封全部烧掉!一些秘密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望着跳跃在烟灰缸里的火焰,立仁的目光冷峻、严酷,透着强烈的杀气!如果之前他还有一丝退让之心,现在都没有了!
夜沉沉,秋风在屋子里盘旋,周遭寂静,一束清冷的月光穿过窗扉洒在室内。
坐在黑暗中的林心,静静凝视着明亮的月光。
大约一个多小时里,她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像是一个千年的雕塑,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没有悲喜。
这之前,她已经放声哭过。她将头埋进被窝里,尽情地嚎哭,把她一生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一边哭,她还狠狠地砸碎了玻璃杯。玻璃乒乒乓乓碎掉的声音,带给她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好像借此可以将一切压抑的、隐蔽心情全部展现出来。
好了,哭完了!扔完了!过去的,真的可以过去了!她要开始新的生活!她要做个真正的女人,在丈夫怀里撒娇,带着孩子去公园荡秋千!
眼角的泪痕已干。这将是她人生里最后一个偷偷哭泣的夜晚。以后她要尽情地笑!她也应当享受生活。
过去的种种,悲欢离合,都将尘封,再也不要开启。
第二天一大早,林心赶去教会医院。
“夫人的病情已基本稳定。”医生说。
透过门上的小窗口,林心观察着病房里的母亲。她穿着整洁的病号服,头发散落,正面壁自言自语。
“我可以将她带回家吗?”林心问。
“还是再等上一个星期,让她彻底平静下来。”医生建议。
林心心情沉重地走出医院,站在街头,望着南来北往的车辆和行人,心头翻涌出阵阵悲伤。
对于骄傲和自负的母亲来说,也许疯掉比让她不得不面对女儿沦落,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如果有一天,她的父亲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那将多么残酷与可悲!就如何民耕。他们为之奋斗和牺牲的政权,却毁掉了他们所爱的女人!
不知不觉间,林心就拐上了去教堂的路。
人类就是这样,当他们深处痛苦中,总是很容易投入宗教的怀抱,通过那暂时的麻痹,寻找活着的勇气。
灿烂的九月阳光,穿过教堂顶上的彩色玻璃,洒入教堂内,焕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给这暗淡而阴凉的建筑内部,抹上一层神圣的光芒。
管风琴响起,教友们起立,同声唱起圣歌。参差不齐的歌声,却充满神圣的力量,荡涤着每一个布满尘埃的荒唐灵魂。
听着这歌声,林心的心头一阵空灵。
每一个肉体都是微不足道的,而灵魂却可以超越这卑微的世界、超越这短暂的生命历程、超越这沉重的历史。
不经意间,苏珊的身影跃入眼帘。第一个念头,林心误以为自己看错了;忙凝神细看。可不就是苏珊吗?
这天的苏珊没穿洋装,而是一身素淡的旗袍,和平日她妖娆的形象形成一个强烈的反差,也别有一番风情。
她也到这里听布道?林心很惊异!因为母亲的缘故,林心是常来这间教堂,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苏珊。难道苏珊是从这里探知赵明德会去士林小教堂听布道的信息?
明天就是中秋节,苏珊还留在台湾。看来她是要将以后的生活重心转移到这边来?林心猜度。
就在林心沉思时,苏珊转头,瞄到了林心的身影。她也显出惊异的表情,随即对她身边的男人附耳说了一句。而那男人竟然没有好奇地回首看一眼,林心却马上对他起了浓厚的好奇心。
他是谁?会是那个“很强硬的后台“吗?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有一头乌黑而浓密的头发,穿一件手工的昂贵铁灰色西装,只看背影,就觉得此人气度不凡。
弥撒结束,众教友相继离去。
林心站在教堂的院子里,等待着苏珊走出来。
苏珊和那男子一同走出教堂。
“林心!”苏珊向她挥手,并抓着男人的手臂走向林心。
林心也迎上他们,同时更仔细浏览这男子。
他带着金色边眼镜,看上去十分儒雅,微笑时,嘴角有点儿歪,一双非常有神采的眼睛,具有一股令人不安的穿透力。
“冯牧,林心!”苏珊为他们做介绍。
冯牧伸手和林心握手,说:“幸会。”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一点儿英文腔,还有点儿吴侬软语的味道。
他很像一个学者,可是和费明、关智信不同。费明、关智信都是诚恳而实在的,具有鲜明的知识分子的迂腐气。然而这个冯牧却显得精明而狡黠。
“幸会!”林心礼貌回应。
“你怎么也进教堂了?”苏珊毫不客气地调侃林心,“你不是说,宗教是无用的嘛?”
“请不要在教堂说这种亵渎神灵的词语!”林心认真地说。
苏珊不屑,近似撒娇地对冯牧说:“看吧,她这个人就喜欢装腔作势。”
冯牧淡笑,不着声色地打量完林心,露出温雅的迷人笑容。
如果是湘湘,也许她会陶醉这种成熟男人的微笑里。林心很幽默的想。看他和苏珊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这时一位穿夹克的年轻人跑上前来,说:“经理,再不走,我们就要迟到了!”
冯牧看一眼手表,对两位女士说:“抱歉,不能陪你们。”
“没关系。”苏珊笑说,“我现在有人陪了!”
冯牧向林心颔首。转身离去。
望着冯牧的背影,林心笑问:“这就是你父亲的那位学生?”
苏珊点一下头。
“很帅啊!”林心由衷地说。
苏珊却不领情,瞅她两眼,毫不客气地调侃说:“帅不帅的,关我什么事,反正我又不嫁。要是你看中了,就给你好了!”
“这么么大方?”林心戏谑,“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对林心的戏语,苏珊竟然认了真,立即道:“真的!你要是觉得好。赶明儿,我们一起吃饭。我做一回红娘,好好撮合撮合你们。”
林心轻笑,戏说:“有你这样的美女在前,我岂敢有妄想?”
苏珊白她一眼,故意恶狠狠地道:“你就不要再装了!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当年,才上中学,你就将那育华高中的第一美男子勾到了手。”见林心没反应,苏珊又加重语气说,“就算你瞒得过曼莎、瞒得过所有人,你也绝不可能瞒过我。我这双眼睛,对男女问题上,那是先天性的毒辣,但凡男女有点儿意思,都不会逃过我这双火眼金睛。”她越说越自负。
林心却并不以为然。苏珊的“激将法”,向来对她不起作用。
“你还不结婚吗?”苏珊万分不甘心地追问。
“这像是曼莎常问你的话。”林心嘲弄。
苏珊撇嘴,道:“我好歹也嫁过一回。你呢?难道真想要做一辈子老姑娘!那不是太亏了!”
“我们可是在教堂。”林心提醒她。
“所以我才说要结婚。“苏珊道,“上帝鼓励男女结成夫妻。”顿一下,她又低语,“反对不道德的男女关系。”
林心发笑。
“你笑什么?”苏珊不悦。
“你现在像是一个牧师。”林心笑答。
苏珊扑哧笑出声来,因为笑的太过突然,声响又太大,以至于引来周围一些教友的侧目。
林心忙拽着苏珊离开教堂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