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 73 章(1 / 1)
林心将母亲托付给基督教会的女子修院里。当年艾米丽嬷嬷从大陆来到台湾,目前是这个女子修院的院长。
“请放心,我们会请自己的医生进行治疗。”艾米丽嬷嬷说。
“多谢您的帮助。”林心说。
“我只是遵从上帝的旨意,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艾米丽嬷嬷平静地回答。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出教会医院。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戛然停在医院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位神职人员,其中一人腰间系着红色腰带。
他是大主教!?林心心里一惊。随即又想,这个教会医院得到两位蒋夫人的赞助,台湾的教会当然也会重视这项慈善事业。
艾米丽嬷嬷忙迎上去,和主教问候。
林心在一旁,静静等候主教离去后,才走近艾米丽。
“以前他曾在徐家汇教堂做牧师。”艾米丽向林心介绍,“你和苏珊应该听过他的布道。”
林心点头,心里有些惭愧。她去教堂,纯粹是为了陪伴苏珊,因而几乎根本就不曾认真听过一次布道。
“现在他在士林的小教堂,专为总统和夫人讲道。”艾米丽又说。
士林教堂!林心的心中一阵狂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阵子,她一直苦恼如何去接近那教堂,而今机会就从天而降了。
然而她又当如何借助这个主教进入小教堂并接近赵家夫妻呢?
虽然是第二次“觐见”杨立仁,章一凯还是忐忑不安,十分慌张。
立仁倒显得十分轻松随和。
“上一次,你帮助我铲除了内鬼。”立仁先说,“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我向来爱惜人才。”
“承蒙长官看得起。”章一凯卑躬屈膝地回答。
“我这里还有点小事,需要你的帮忙。”立仁说。
“属下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章一凯忙答。
立仁摆手,道:“没那么麻烦。”
“是,是!”章一凯附和。
“你还记得民国47年(1958)年的黑风计划吗?”立仁问。
章一凯愣住。
“忘了?”立仁平淡地问。
“不知您要问哪件事?”章一凯小心翼翼地问。
立仁挑一下眉,问:“你们的队员中,是不是有个女人?”
章一凯倏然抬头,遇上立仁审视的目光,他慌忙垂下头。
“她的真名叫什么?”立仁再问。
“她是叶局座的人,属下对她不了解!”章一凯快速回答。
他的快速反应让立仁暗地冷笑,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问:”你见过她,不是吗?”
“属下,我,那也就是一面之交。”章一凯试着搪塞。
“一面也是见过。”立仁说。
“是。”章一凯勉强应答,脸上显出慌乱。
“我给你几张照片,你从中把她给我认出来。怎么样?”立仁问。
章一凯忙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属下恐怕已忘了她的相貌。”
“一般人可能忘了,但作为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你不会忘。”立仁断言。
章一凯还想推辞。
立仁拿眼一瞪,目光凛冽,透着杀机。
章一凯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立仁从文件袋里取出十几张照片,一一扔给章一凯。章一凯小心地接过,挨个认真察看,并不时抬眼偷偷观察立仁的表情。
立仁始终面无表情,目光深沉,使人难以判断他的情绪起伏。
“是这个人。”终于章一凯拿起一张照片,双手献给立仁。
立仁缓缓接过,扫一眼照片里的人,就十分随意地扔在桌面上,问:“这就是小百合?”
“是!”章一凯战战兢兢回答。
立仁笑一下,大声喊道:“阮成!”
守候在门外的阮成应声而入,行一个军礼,叫道:“长官!”
立仁挥一下手,命令道:“把这个欺上瞒下、满口谎言的党国败类,拉出去毙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力。
章一凯大惊,面如死灰。
阮成唤来两个卫兵,抓住已浑身瘫软的章一凯,向外拖去。
“不!”章一凯缓过神来,拼命尖叫、求饶,“不!饶命,长官,饶命!我,我有话,我还有话!”
立仁向阮成递个眼色,阮成领会,上前,踢他两脚,骂道:“晚了!”
“饶命,饶命!”章一凯抱住阮成的大腿,慌乱地辩解着,“我该死,我不识抬举,我有眼无珠。我都是被逼的,我只是执行局座的命令。”
“你执行叶综的命令?我看你眼里只有姓叶的,更该杀!”阮成厉声呵斥。
“我该杀,我该死!我是混蛋。”章一凯语无伦次,“我听大老板的,兄弟们哪一个敢不听大老板的命令?”
“现在想说实话了,是不是?”阮成喝问。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章一凯信誓旦旦。
阮成将章一凯再次带入书房。
立仁依然坐在原处,面容冷峻,目光寒冷。
章一凯再次找出一张照片,捧给立仁。
立仁接过照片,扫一眼,还是扔掉。
章一凯马上腿软,哀求道:“长官,长官,就是这个!属下绝不敢认错。上次金门事件中,她也参与了。”
“十年前,在大陆,你们除了执行黑风计划,还做了什么?”立仁缓缓地问,“他们去了哪里?”
“属下是严格按照方案来行动。”章一凯忐忑地回答,声音已发起颤来,“局座,不,叶综,他是和小百合一起行动,属下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叶综的心思缜密,当然不会轻易泄露他的行踪;但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和小百合私自行动了!他们如此冒险,到底有何目的?立仁思索。
过了几天,林心去看望曼莎。
和平常一样,曼莎还是带着孩子们在那个小公园玩耍。
有一段时间没见,曼莎明显消瘦了许多。原本丰腴白皙的脸上,竟然依稀长出了一些雀斑,脸色暗淡,神情也低落。
“我还以为,你做了上将夫人,就把我这个好朋友给忘了呢!”曼莎埋怨。
“你听谁说得?你丈夫?”林心问。
“难道不是吗?”曼莎反问。
林心老实地答:“是!”
曼莎瞅她两眼,幽幽地说:“我还真是将你小瞧了!难怪老话说:不叫的狗才咬人!谁会想到,你林心,也有那长袖善舞的本领,竟然让杨立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对于曼莎的挖苦、调侃,林心付之一笑。
“那些好色的男人也就罢了。偏巧是他?又清高、又孤傲,甭管那留过洋的才女、大家族里的娇小姐、美艳不可方物的社交名媛,他统统瞧不上。你说,你有什么诀窍,怎么就能勾走他的魂?”曼莎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林心发出笑声,说:“这恐怕是你妈的疑问吧!”
曼莎哼一声,道:“我也疑问!”接着她颇愤然地道,“你也真可以。我们这样要好的朋友,你都订婚了,我却被蒙在鼓里。”她是真的很气恼林心的隐瞒。
“是叶局座劝说总统做得媒。”林心实说。
顿时曼莎哑口无言,所有的抱怨都咽回去。良久,她才回神,握起林心的手,问:“你怎么想?”
“我没有退路。”林心诚恳地说。
曼莎叹气,问:“他,杨立仁,怎么样?听说他很难相处,又□□,又霸道。”
林心淡笑,说:“大约是人老了,对我很好。”
“真的?”曼莎好奇起来。
林心点头,说:“昨天,他还带我去看电影,特意去了圆山饭店的小放映厅,挑了《罗马假日》!”虽然表面上,她仍旧保持平静,但心头突然就翻涌起一股甜蜜的滋味,隐约露出一些炫耀的意思!
曼莎瞪大了眼珠,又惊又喜,叫道:“天呀!好浪漫!《罗马假日》!我也好想看!”曼莎羡慕不已。
一阵柔和的秋风吹来,飘过一丝淡淡的金桂芬芳!不期然,他的笑容浮现在脑海,像是一块磁铁,吸去了她的思绪。
曼莎悄悄打量林心的脸色,突然噗嗤笑出声,用俯在她耳边,私语道:“你们亲嘴了,是不是?”
霎时林心面红耳赤,用力推一把曼莎,使她险些从座位上摔下去。
林心的羞怯,让曼莎更大声地笑起来。
“不要笑了!”林心轻斥,感到两腮发烫,浑身不自在。
曼莎笑,又附着林心耳边,悄声问:“感觉怎么样?”
林心生气,讥讽道:“谁知道!你好奇?赶明儿你去和他亲一回,不就知道了?”
“我可不敢碰他!”曼莎怪叫,“我只要一听说他的名字,都要发抖!”
林心倒觉得奇异了,笑问:“你真这样怕他?他还是你妈妈的老上司。”
“他可不是普通的国军上将。”曼莎低声说,“他是鲜血染红顶子。”
“那也是□□的鲜血。”林心很冷酷地说。
曼莎也冷冷地反驳道:“□□也是人,不是猫和狗!”
林心沉默。她怎能忘了:曼莎的父亲就是□□啊!
因这分歧,两个朋友一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林心关心地问:“你丈夫何时走?”
“国庆节后!”曼莎有气无力地回答。
林心安慰她道:“别担心,如果一个人实在带不过来孩子,干脆让你妈妈搬过来一起住。这样你们母女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保姆和下人毕竟是外人。”
“她不肯和我一起住。”曼莎平淡地说,瞄到林心惊讶的神情,她笑一下,说,“因为她觉得愧疚。害死了我爸爸,又怎能期望我和她过幸福的生活?”
“你也知道?”林心更惊奇。
曼莎苦笑,说:“我怎能不知道?”
“你妈妈也是为了保住你。”林心劝解。
“如果是你,你会为了孩子,出卖丈夫吗?”曼莎问,眼睛盯着林心。
林心迎向曼莎的目光,缓慢地道:“为了自己最亲的人,有时你不得不那样做。”
“丈夫不是最亲的人吗?”曼莎步步紧逼。
“我无法回答你,每个人的人生价值观是不同的。”林心很客观地说。
“对于女人来说,还是孩子最重要。”曼莎也客观起来,“可是,孩子却未必将母亲视为最重要。当他们成年,他们会厌恶母亲当年的残酷。”她的目光变得幽深了,“我可以在理性上理解我妈,可是在情感上,总觉得飘摇着一丝鲜血,觉着冷飕飕。”
“我们入了那行,就再也不是一个女人了!”林心轻叹。这曾经是沈盈的话,看来她是深有体会的。
整理一番自己的精神,曼莎语重心长地对林心说:“林心!身为一个过来人,你最好的朋友,听我几句劝:既然要嫁,就脚踏实地、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这婚姻,也是一种赌博。既然你已经将自己人生的牌押在了他的庄上,就要一头扎进去。再左顾右盼,不但会害你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且也会连累你们的孩子。”
她的声音淡淡的,和她以往那种欢快、热切的音调完全不同,带着许多苍凉和悲伤的味道。
林心不语。
“这夫妻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曼莎又训诫,“你呀,再也不要给那姓叶的做了!他不是也说要放过你吗?”
云行竟然和她说这个?林心有些吃惊,恐怕是他酒后醉语吧!
“以前我爸曾说过:杨立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和那些忙着升官发财的小人不同。”曼莎又说,“其实能嫁给这样一个大丈夫,很光荣!”
“你妈怎么说?”林心问。
“她?”曼莎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说,“她对她的老板,从来都是三缄其口!”顿一下,她又想起什么似地,叫一声,“哎呀!”
“怎么了?”林心很惊异。
“如此以来,岂不是他们兄弟娶了你们姐妹?”曼莎怪叫起来。
林心错愕,须臾,领会了曼莎的语意,也有些惊异。这个问题,她还真是第一次想到。
“天呀!你们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曼莎赞叹地道,“你们林家和他们杨家,几生几世修来的大缘分。世间奇缘啊!”
林心不屑,说:“他们是兄弟,我们不是姐妹。”
“怎么不是?”曼莎笑,“都是湖南醴陵的林家。”
“她是城东的林府,我是林官庄的林家。”林心解释,“虽然我们是一个太爷爷,但在光绪初年就分了家。我们留在老宅子,她家那一支搬去了城里。”
“那也是五服之内。”曼莎说,“论辈分,你们还是姐妹。”
“这倒也是。”林心承认。
曼莎一拍掌,再笑道:“更有趣的是,他们是□□,你俩是国民党。”
这再次使林心失笑,道:“你还真能琢磨!”
曼莎十分激动而兴奋,摇晃着林心的手,道:“多么奇异!一对姐妹,一对兄弟,跨过这深深的海峡,再续上一段深情!”
“你是要排演话剧吗?”林心嘲弄。
曼莎笑道:“这比话剧来得更震撼!好浪漫!”她完全一副陶醉的状态。
林心不由得发笑。若非曼莎点醒,她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有一种缘分,在牵引着他们?
三生石上结因缘!若是曼莎再知那曾经的缘分,她一定会惊声尖叫!林心幽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