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 70 章（1 / 1）
已是大雨倾盆，秋风猛烈，摇晃路边的树木发出海啸一般的吼叫声。
雨刷快速摇摆，车灯大开，眼前仍旧一团雨雾，能见度极低，立仁小心驾车，缓慢行驶。为了便于搜寻，林心将副座上的车窗摇下一半，睁大眼睛，仔细察看。
雨大、风大、夜又黑。车子在城市与郊区间拐来拐去，二人都感到已迷失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立仁叫道：“前面公交车站，好像有人。”
站牌就在一盏路灯旁，晕黄的路灯光照着车站的长椅，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长椅上。
立仁加快油门，冲过去。林心急切地跳下车。
“妈！”她呼叫。
林夫人一动也不动。此时的她，虽然全身湿透，头发披散，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脚上满是泥巴，她已狼狈到极点；尽管如此，她却仍旧维持着端庄的坐姿，仿佛自己不是身处雨夜的大街上，而是在华丽的客厅里。
望着眼前这女人，立仁突然感到人世间的荒唐可笑！
“妈！”林心上前，单腿跪地，握住母亲的双臂。
林夫人的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直视前方的雨夜，视女儿如不见。
望着自言自语、完全沉浸于自己冥想世界里的母亲，阵阵凄凉涌入林心的心头。
“我妈这个样子，好可怜！从她身边路过的人，有谁能想到她曾经做过校花、舞会的皇后？”她悲叹着。
立仁也暗叹一声，劝说：“还是先将她扶上车去。”
林心忍住悲伤，上前搀扶起母亲。
就在这时，林夫人抬起了手腕。立仁就站在一侧，模糊看到她手里有个东西，接着“咔”一个声音传来。
“小心！有枪！”立仁提醒林心。
林心大意，急忙去夺枪，岂料林夫人却已拉下保险，在林心的手摸到枪管的一霎那，她突然扣下了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立仁一个箭步冲上去，拉过林心。子弹扫着他的手臂而过，带来一阵烧灼的热感。
突然的枪响，刺破沉沉黑夜，转而又被大雨吞没。林心被震呆了！
等到林心回过神来时，她已倒入立仁怀抱中。
林夫人却十分平静，对着空无一物的黑夜，语言清晰地说：“你完蛋了！我早就说过，你一定要死在我的枪下！看吧，你真的死掉了。”说话间，枪从她手中滑落，掉进路旁的一个小泥坑。“我认得你，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立仁拾起那枪，擦去泥水，随意扫过一眼，突然目光凝聚，仔细观看这把枪。
“你有没有事？”林心询问立仁。
立仁摇摇头，说：“没事！这雨更大了，我们赶快回去。”
借着车厢内的灯光，立仁特意多打量几眼林夫人，眼中闪过许多怜悯与哀叹。
“她又犯病了！”林心解释，“这许多年来，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医生说，她这种情况，如果有一个安定、温暖的环境，应该可以恢复。我想，那个安定而温暖的感觉，只有我爸爸才能给予她。”
你的父亲还活着！立仁几乎脱口就要说出这件事，但他很快阻止了自己的冲动。根据他的观察，这个女人是很有胆量的，一旦得知父亲活着，她一定会冒一切危险去和父亲接触。那就太危险了。
惊魂稍定，林心这才注意到立仁闪烁的目光。
“你怎么了？”林心问，透过后视镜，直视立仁，敏锐地问，“你认得我妈？”
立仁撇一下嘴，淡淡道：“久闻大名。林耀川的夫人，名门闺秀，我岂能不知？”
林心却不相信，盯着立仁的眼睛，问：“就这样简单？”
“那还要怎样复杂？”立仁反问，心里突然有一点儿发毛。他真是老了，竟然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发慌？
“你看她的样子，很奇特。”林心非常客观地陈述。
立仁笑一下，道：“没法不奇特。之前还是我学生之妻，现在却要做我丈母娘！你说说，我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
看他委屈的模样，林心忍不住，终于破涕为笑。
雨夜中的小院，寂静、幽暗，各家都已沉入梦乡。
林心示意立仁放慢脚步，轻手轻脚进入林家的屋子。
立仁高大的身躯进入这低矮的日式房子，险些撞到头部。他低声骂了一句，却也只好弯下腰。
林心扶母亲坐下，又去拉下灯。转头，就见立仁已站到屋子中间，而他的皮鞋已在榻榻米上留下脏兮兮的印迹。
“请脱鞋！”林心小声提醒他，同时去拿抹布擦拭。
立仁更懊恼，一边去脱鞋一边抱怨：“你怎么会住这种小日本的地方？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这也是小凡常常问我的话！”林心淡淡地说。
立仁住嘴，意识到自己无权抱怨。
看到他全身已湿，林心忙去找来弟弟的衬衣，说：“这是小晖的衣服，虽然不是好料子，但都洗干净了。你先换上，否则容易着凉！”
立仁摆手，但却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同时感到浑身冰冷，双腿已开始打颤。他再一次哀叹自己的衰老。
林心拉起一面厚厚的窗帘，将房间分隔成两部分。
“你在做什么？”立仁不解。
“我们只有两间房。我妈住里面一间。我和小晖住外面。小晖没上大学之前，我们都是用这个窗帘，分成两个房间。”
立仁皱眉。这种生活状况，是他平生不曾想象的！他向来讨厌狭窄和拘束，几乎一生都生活在宽敞、舒适、自在的环境里。他大半生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在那遥远的东北。
林心推开拉门，进入里间，又关上门。她的母亲还在面壁自说自话。
“我看见了他，他也认出了我。他想跑。我怎能让他跑掉？”林夫人竟轻轻笑起来，“我要杀了他。我有枪。我的枪法很准！这是个秘密。没人知道的秘密。哈哈！”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林心闭一下眼。天哪！我的妈妈，您怎么会又要这样？您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不忍卒看，林心转身又出去。
林心走到外间唯一的那张书桌前，准备要打开上锁的那个抽屉，突然瞥了一眼立仁搭在椅子背上的军装上衣，赫然见其袖口竟然有一个弹洞。她脑海里蓦然闪过雨中那一幕。
“你受伤了！”林心一把抓过上衣，掀开窗帘，冲进那个“隔间”。
立仁正在穿裤子，上身完全袒露。
林心突然闯入，竟使他惊慌失措，嚷叫道：“你要干什么？”
“我！……”林心一见立仁正穿衣，顿时面红耳赤，慌忙转身。
“出去，出去！”立仁挥手驱赶她。
林心这才稍稍回神，急忙退出去。
立仁忙手忙脚，想要快些穿好裤子，不料忙中出错，竟被裤腿绊住了脚，整个人一下子向后仰倒，来了一个四脚朝天。
“扑通！”一声闷响，在外面的林心听得分明。“怎么了？你摔着了？”她担忧地问。
立仁懊恼不已，狠狠地道：“他妈的，老子伤了，你养着？”一边用手揉腰部，心想，这亏得是榻榻米，如果这是水泥地板，我可真要“负伤”了！
林心误解，以为他是受了枪伤，再也不顾得羞臊，再次冲进去，追问道：“那一枪真打到了你？我送你去医院。”
立仁已半坐起来，正要扣衬衣扣子。但见林心返回，这一次他没慌乱，反而干脆任由衬衣散开，露出前胸。
“你到底要怎么着？”立仁好笑地问。
林心羞涩，却马上变成严肃的面孔，说：“我看到你袖子上的弹孔。你的手臂怎么样？如果严重，我们必须马上去医院。”
立仁抬起手臂，让她看清，说：“擦破了点皮，死不了！”
林心却很不放心，上前，蹲下仔细察看，认真地说：“还是要擦点儿药水！”
“没那么娇气。”立仁说，她身体的淡淡的女性气味钻入他的鼻息中，带着一股奇异的诱惑力，令人难以抗拒。
林心又伸手轻柔地抚摸那道烧痕，这又变成对立仁的一种新的折磨。
“抱歉，我真没想到，我妈会开枪。”林心满脸歉疚地说。
立仁摇摇头，突然伸手就去摸林心的臀部。
林心一下子跳开，满面臊红，嗔怪道：“你要做什么？”
“旗袍扣子开了！”他非常无辜地说，手一指。
林心顺着他所指方向，垂头一看，登时又羞又恼，不知何时她旗袍靠近臀部位置的一颗扣子竟然松开，隐约露出她的内衣。这可算是她平生遭遇最尴尬的事情。
立仁则露出看好戏的神气，林心的出丑稍稍平衡了他方才的失态。
林心快速系好扣子。
“你也快去换件衣服！”立仁又十分“好心”地提醒说。
其实湿漉漉的旗袍紧紧贴着林心的身躯，几乎将她的身体曲线暴露无遗，而在这暗淡的灯光下，更增添了她一份性感！可惜，她对此，毫无知觉。
“我必须先安顿好我妈。”林心说。
“我看她的情况，还是送医院。”立仁建议。
林心摇头，说：“她不能去普通医院。”沉吟一下，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她才接着说，“她一直在胡言乱语，会涉及很多真实存在的人。我不想引来麻烦。今晚，我先给她打一支安定，让她睡一觉。明早再送去一个安全的特别的地方。”
“安定？”立仁惊诧，“你怎能有这种药？它的使用是必须经过医生的许可。”
“我有我的渠道。”林心回答。
立仁哼了一声，问：“你家里除了枪、安定，还有什么？”
“氯化氢！你相信吗？”林心笑问。
立仁哼一声。每一个特工，都必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