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 69 章(1 / 1)
寂静的长夜里,雨雾飘摇,雨打芭蕉,秋风瑟瑟,暗夜沉沉,一片凄凉中,浪漫而带伤感的乐曲悠长仿佛还在回荡。
立仁站在门前,急促的秋雨稍稍浇去了心头的一些醉意。
林心和小渝,先后走出来。房内的灯光射出来,地面上映出三个孤单的影子。
“长官!”阮成突然黑暗中窜出来,行一个军礼,朗声道。
他强而有力的声音,打断这缠绵而软弱的氛围,把林心从恍惚中唤醒。
车子疾驰在黑暗的马路上,车厢内寂静无声。
立仁坐在副座上,像是在打盹。
小渝睡着了,依偎在林心的怀抱中。林心以手支腮,凝望着窗外的夜色。
做一个父亲?这是何意?难道我父亲遭遇了不测?她忐忑不安,恨不能立即向立仁问个清楚。
本应很长的一段路,这晚却变得很十分暂。车子停下时,林心还处在冥想中。
立仁微微睁一下眼,即做个手势,阮成会意。
阮成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把大黑伞,接着为林心打开车门。
“您注意身体!”林心对立仁说。
立仁只点点头。醉意涌来,令他意志力消失,昏昏欲睡!
阮成将林心和小渝送到院子大门处。
“你快些回去。长官他一个人留在车里,不安全。”林心叮嘱阮成,“我看他最近又忘记医生的嘱咐,酒越喝越多。你在旁边,要多多劝着点儿。”
阮成颇有些感动,说:“我一定会尽忠职守。”
林心道:“这么多年,他也多亏有你们这些兄弟的照顾。”
“应是我们承蒙长官的庇护。”阮成答。
“希望大家都能善始善终。”林心沉重地说,“世间的事,最难得是坚持!尤其是我们所从事的这份职业,总是会遇到许多风险。”
阮成点头,说:“请您相信我,阮成是一根筋儿,至死不悔。”
林心淡笑一下,打开院门,欲踏入,忽又收回脚,笑说:“这两天,长官和我正商量,想要给你做门亲事。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我们干涉你的私事?”
阮成含羞,垂头,道:“长官能想着阮成,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你要是不介意,我这里倒的确有一个好人选。”林心说,“是我一位同事的妹妹,叫金英,去年才从五专毕业。家境虽则一般,人品很好,相貌也美。他们一家人也都是十分本分、善良之人。我想,你们如果结成百年之好,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幸福。”
阮成不善于谈论这个话题,因此林心说,他只默默听着。
“毕竟是终身大事,你先回去好好考虑。觉得可以。我就和她姐姐选个时间,让你们见一面。”林心说。
“让您费心了。”阮成感激地说。
“是你的长官,想要做红娘!”林心戏语。
阮成脱口道:“我还以为,他只是为费教授的同学挑女朋友!”
“费教授的同学!”林心压住惊讶。在她面前,立仁可是只字未提!他终究还是不信任她!
“我听说是费教授在大陆时的同学。”阮成又说,他想当然地认为林心一定知道这件事,“好像长官挑中了那个台大外文系的女学生。杨部长却嫌她年纪太小了!”
林心更加诧异,想不到那天的聚会还有这样一个意图?他又何必瞒着她?
“林老师!”阮成欲言又止,“我们山上的兄弟们都盼着您和长官一起回去。这秋天到了,山上的风景,比这阴沉沉的城市,美多了!”
“长官说,他准备何时回去吗?”林心好奇地问。他离开山上将要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应该会担心那边的安全。
“他说今晚就赶回去!”阮成答。
林心震惊,不禁问:“出了什么急事吗?”
阮成摇头,道:“这是长官的命令。我作为属下,只能执行命令,不能询问。其实我也莫名其妙。昨天晚上,杨部长还说,长官要在明后两天,到您家登门拜访。”
来我家?“今天他见什么人了吗?”林心敏感地问,心一下子悬起来。
“没……有!”阮成回答地有些勉强。
他是杨立仁的副官,当然不能轻易回答她的问题。林心理解阮成的处境。
啊!立仁从醉梦中猛然惊醒。他抬起头,朦胧地环视周围。夜雨霏霏,点滴敲打车窗,如同轻声吟诵一首缠绵的宋词。他摇下车窗,任由秋雨、秋风扫过车内,将所有温暖带走。瑟瑟的冷气,窜过全身,似乎暂时清扫了心头的混浊,带来一阵清醒。
前方,一杆路灯静静矗立的秋雨中。昏黄的灯光,散发出层层黄色的光晕,映照出细密的秋雨,如针一般纷纷洒洒。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突然之间,在这个静悄悄的雨夜,在这个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他感到分外的孤独、寂寞与凄冷。
这时阮成急匆匆跑来。
似是想要掩饰心头的纷乱,立仁不悦地问:“去这么久?”
“林老师说,她和您想要给属下做媒。”阮成回答,不禁脸红脖粗,声音越来越小。
立仁笑起来,教训道:“你呀,别的都好,就是不会追求女人。这可不行!《诗经》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三百里,几十首男女恋爱的诗作。圣人留下这个传世,不是让我们背诵,而是让我们要效仿先民,勇于追求。”
“属下惭愧!”阮成还是脸红。他天生不善于处理这方面的事情。
“你就没跟着老马他们去玩过?”立仁戏谑地问。
阮成老实地答道:“属下离家前,父亲曾定下三不许:不许踏足声色之所、不许赌博、不许吸大烟。属下已离家千万里,不忍心违背老父之嘱咐。”
“孝子啊!”立仁赞叹,“我最欣赏你这一点。”
阮成默然。在这样的秋雨之夜,似乎每一个人都很容易伤感。一旦提及父亲,阮成的心顿时沉重起来。屈指一算,他离家十九年了!
“这样也好!”立仁话锋一转又说,“省得处处留情,惹下许多麻烦!”
“是!”阮成答。
立仁轻笑。他这个副官,在爱情方面,其实还是个大男孩,心思纯净地很。
阮成要发动车子,立仁示意稍后。难得这样一个静谧的时刻,他不想让它马上就消失。
雨势渐渐大起来,细雨变成了练成串的珠子,哗哗啦啦地下起来。秋风秋雨摇荡着路边的树木,簌簌作响。
突然阮成怪叫一声,打破了立仁的沉思。
“长官!那好像是林老师!”
立仁惊愕,顺着阮成所指望去,就见在瓢泼的大雨里,一面油布伞正艰难地沿着马路跑来。风力很大,不时将伞吹向一侧,显出持伞人的身形,正是林心!她手里拿着一支手电筒,长长的光束冲破浓重的雨夜,发出刺眼的光芒。
“快去……”立仁先吩咐阮成,马上又急不可耐地猛然推开车门,冲出去。
阮成下车、取伞的功夫,立仁已呼喊起来:“林心!”
风大雨大,她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叫,竟拐向东,往一条土路而去。
起初,立仁以为林心还有话对他说,所以才会冒雨跑出来;但是眼看到她跑向东,他惊诧又担忧。这里已是城市边缘,再往东,又有河水,还有稻田。
阮成追上立仁,为他举伞。
他无暇顾及自己,呼喊道:“林心,你去哪儿?”
“林老师!”阮成也高喊。
终于林心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透过黑暗和连绵的雨雾,费力地观察。
是她幻听吗?方才似乎听到立仁的呼叫,现在又听到阮成的叫声。一定是我脑子急晕了。她自嘲。
当林心转身要继续前行时,却见从夜雨中跑来两人。
“林心!”立仁还在喊叫。
他真的来了?就像是救星似地神兵天降!
“立仁?”她先是不敢置信,继而亮起嗓子,急切地回应他:“立仁!”接着她飞快地奔向他。
“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立仁连环炮似地逼问,“看你,全身都湿透了!”边说着他脱下了军装的上衣,披在她身上。
他温暖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方才因为着急而无暇顾及的寒冷,此时骤然袭来,使她情不自禁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她瑟瑟颤抖的身躯,像是那风中发抖的树叶。
立仁很心疼,如果不是阮成在旁,他早已抱紧她。
“你快回家……”立仁命令。
“我妈妈不见了!”林心大声说,牙齿都在打颤。“她拿走了我的枪。”
“你怎么能把枪放在家里?”立仁责问。
“我只能放在家里。”林心委屈地辩解,“我除了家里,还能放在哪里?这么多年来,它一直都很安全。我妈从来不乱翻我的东西。她根本不知道我把枪藏在何处。可是前些日子,有个凌晨,我放枪时,她看到了。”说着,情难自禁,无声的泪水已滚落眼角,“她一定又犯了病,又糊涂了!这样大的雨,她的外套还挂在家里,她肯定是只穿了一件夏天的旗袍。现在,一定是又冷又饿,也许已在哪里昏倒了。”
因为担忧母亲,又见到他,使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是坚强的外壳再也无法伪装,露出软弱的内里,轻声啜泣起来。
看她的精神慌乱,立仁紧紧攥住她的双臂,稳住她混乱的心神,坚定地道:“别怕,有我在。你妈妈一定不会有事。”
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然后一头扑进他怀抱中,紧紧抱住他,泣声道:“是的!有你在。”她用力将头贴在他的胸口上,轻声呢喃着,“以前你也曾这样说。”
立仁轻拍着她,像安抚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再也不能失去妈妈。”林心又用力说。
立仁柔声道:“你不要净往坏处想,说不定她已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正喝着热茶。你妈妈有这个本事。”
“她有什么本事?”林心很不屑地说,“从小养尊处优,半点苦都不能吃。刷牙都要用温水,天天穷讲究。她倒是有一张能挖苦人的嘴巴!”
立仁窃笑,回身,吩咐阮成:“你赶快带人,以林家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给我搜索。除了住家,沿途所有的公共场所,都要查。”
“是!”阮成答,领命而去。
“你也快回去。”林心关切地说,“这雨好大,小心着凉!”
立仁瞪她一眼,不悦地问:“你是不是嫌我老,帮不了你,还会给你添乱!”
“我只担心你的身体。”林心说。
“我身体结实地很。”立仁自负地叫嚷,“反而是你,应该回去休息。”
“不!”林心坚决地道,“我现在一秒钟都不能停下。我妈妈,她一定在哪里急切地等待着我!我能感觉到。”
“我们一起去找。”立仁果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