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 65 章(1 / 1)
林心跟着立仁进入书房。
立仁从抽屉里取出林心的书信,严厉地道:“看在你做鞋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写这些无聊的信件。”
林心淡笑,说:“本来就没什么好写的!”
“你根本就没用心。”立仁毫不客气地指出。
“是吗?”林心反问,“请试着将每一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再将每列最后一个字连起来读一下。”(注:这里是用传统的繁体竖排字,故而是列!)
立仁照做,缓缓地念道:“我很想念你,可你很麻烦!”他的眼珠瞪大,不敢置信地叫,“你这是什么东西?”
“古人不是有藏头、藏尾诗吗?”林心说,“我学着写一个藏头、藏尾信。不行吗?”
立仁哑然失笑,挥舞信件,嘲弄道:“你还真不一般的小聪明!”
这个有趣的小把戏却在瞬间让他的心情大好,扫去了他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郁闷。他再一次对得到林心的爱情有了强大的自信。
他十分认真地上下打量她,表扬道:“你的手很巧啊!”想起她曾讲述为何学做鞋的来由,他不禁又怜惜,说:“以前为生活,吃了不少苦吧。”
林心淡笑一下,十分轻描淡写地答:“还好!”
立仁上前,抓起她的手,就见掌心里有厚厚的老茧;而整只手,摸上去,则非常僵硬而结实。这都是沉重劳作的结果。
他轻柔的抚摩,他关切的眼神,令她身心颤抖。她咬紧牙关,竭尽全力想要隐藏住自己的异样。接着他竟然俯下头去亲吻她的掌心,像是要抚平她人生中曾经历的一切磨难。
“你的手,很凉!”立仁缓慢地陈述。
他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她,令她无处闪躲。她也不能逃避。这一切都是她必须面对的!她感到悲凉和绝望。
她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立仁暗思忖。她到底怎么了?之前主动亲吻他,现在却害怕和他亲热?
林心悄悄向后抽手。
立仁却握得更紧。她显得很无助。
她楚楚动人的样子令他心软,决定暂时放弃“折磨”她。他松开她的手,转移了话题,说:
“明天,你跟着婉仪去逛逛街,买两件像样的洋装。”他边说边去打开一个抽屉,将一个存折交给她,“记着也把婉仪的账一起付上。算作你这舅妈的心意。”
她迟疑着,没有立即接存折。
“拿着!”立仁吩咐。
林心接过存折,瞄一眼,不禁叫道:“这么多?”
“是我的工资,一直没动过。”立仁说,“反正我吃喝也不用花自己的。”
他这样信任我?林心的心头一阵酸疼,忽然间,一冷一热两股气流汹涌地奔向大脑。热,因其中炙热的情意;冷,因这情意后面隐藏的巨大悲哀!冷热交错纠缠,使她痛苦难当!他的信赖和他的情,她岂堪承受?
在回家的路上,林心思绪万千。
前有猛虎,后有深渊。她的路到底在何方?她的感情又将何去何从?
下了公交车,一抬头,猛然发现了楚云行的轿车已等候在旁。
出什么事了?林心大惊。
楚云行打开车门,示意林心赶快上车。她不敢迟疑,急忙坐上去。
“你家有了电话,我们联系也方便多了!”楚云行边开车边说,“这要感谢大老板。”瞥她一眼,又说,“他很体贴啊!”
看他的表情,像是没事?“知道我家有了电话,曼莎还嚷着要和我聊通宵!”林心也用闲聊地口吻说话。
“最近你也没怎么去我家!”楚云行说,“快要结婚了,很忙呀!”
“学校里正忙着排练中秋节和国庆节的节目。我是音乐兼图画老师,排演节目,我走不开。没办法!”林心淡然回答。
“心里烦,喝两杯酒,如何?”楚云行提议。
林心点点头
楚云行将车停在一个无名的小酒馆,进入一个单间。
“听说你妹妹最近要出版她的新书!”才坐稳,楚云行就说。
林心愣住,问:“我们已经掌握她的行踪?”
楚云行看一眼林心,为她倒一小杯白酒,笑说:“怎么?你这个姐姐,竟然还不知道妹妹在哪里?”
“我们姐妹已是泾渭分明。我哪里能够了解她的去向?”林心平淡地说。
“她这样下去,是十分危险的!”楚云行警告。
林心轻笑,说:“她牢狱都坐过,还怕什么?”她瞅着楚云行,故作笑容问,“难不成,还要枪毙?”
“石建江声称,你妹妹参与了□□组织,正和一群□□分子组建非法政党。”楚云行再说。
林心错愕,迅速摇头,道:“怎么会?她是自由主义,又不是分裂主义!她再怎么样,都不会搞□□!”
“石处长的报告里就是下了这个结论。”楚云行说。
“这是污蔑。”林心冷笑。
“他啊,就是想把我们这些外省人全部逼到死胡同里。”楚云行大声道,“以方便他日后接替局座的交椅。”
林心缄默。
“你不知道吧,局座已决定让我去美国负责新组建的机构。”楚云行抱怨,“这也是姓石的主意。将我支走,他一人独大。”越说他的语气越愤然,“我真搞不懂,局座为何信任这种下三烂!”
“石处长还是很有工作成效的。”林心不带任何感情地评论。她绝不想掺入到这两个处长的争斗里去。
楚云行不屑地哼笑,说:“他那是黑帮作风,是官匪一家!你是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反对将这些有黑帮背景的社会闲杂人等引入我们的队伍。在大陆,我们又不是没吃过这种亏?一群流氓瘪三,做尽卑鄙勾当;我们和他们混杂一起,民众还能对我们有好感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民心似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也是有血淋淋的经验摆在我们的面前。殷鉴不远,我们却又重蹈覆辙?你说,我们的事业还有什么前途?”他越说越激动,双手都哆嗦起来,连续狂饮三杯,才稍稍压制住沸腾的情绪。
林心为他倒酒,劝道:“你又何必为此等小人动怒?只要我们尽心尽职,无愧于心就是!”
云行冷笑,说:“我告诉你,林心,我敢断言说:任何一个政府、一个政权,当它将自己原本应当服务于民、遵从司法的执法机构和违法的、祸害民众的黑社会勾结在一起时,它是绝没有前途的。以黑制黑绝对是谎言,因为其结果只能是黑白混淆、是非不分,民众的公平和正义得不到任何保障时,他们又不怎么会跟着你的这个政权走?”
“我想,老板心里应该有数。”林心说,语调苍白。
云行用力摇头,说:“现在的他,越来越难以捉摸。”说完,他仰颈一口喝完杯里的酒,叫道,“好辣!”
林心笑,劝道:“这酒劲儿很大,你悠着点儿。我可不想给曼莎送回去一个酒鬼!”
云行苦笑,自斟自饮一杯,痛苦地道:“曼莎还不知道我要去美国。我这一走,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生活,怎么办?”
“这事完全定下来了?”林心问。
云行点头,道:“老板的报告已经呈交院长。不日就可下正式任职书!这都是走过场。”看一眼林心,又补充道,“为了安抚大老板,局座特意保留了郭太昊那组,作为并列的分支,级别完全相同。”哼笑两下,再抱怨道,“搞平衡!?哼,结果就是互相斗法、各行其是、一事无成。我可以想见,我在美国,天天忙着应付郭太昊,临大事则是废物一个!”他无奈地长叹。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照料曼莎和孩子们。”林心许诺。
云行点头,感慨道:“曼莎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实在太好了!”
“其实,这十几年,你们夫妻一直帮助我。我无以为报,一直觉得很亏欠。”林心颇动情地说,“我们孤儿寡母来到这边,无依无靠。你们夫妻就是我们的亲人。能够有机会帮助你们,使我稍稍安心。”
“我们这些人有几个是合家而来的?”云行叹息,“所以,很讨厌中秋节。一到这月圆,心里就难过。”
“有没有想过带曼莎母子们一起去美国?”林心问。
云行瞅着林心,嗤笑起来,道:“你没醉吧?局座能让我带走老婆孩子吗?凭着郭太昊那资格,也只能带走老婆,儿子还是留在台湾。”
林心黯然。这是国情局的一贯作风。
“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云行转动着酒杯,“曼莎一定会怨恨我!我对不起她。当初她要是不嫁给我,找个真正的军人嫁了,肯定会更幸福。”
“不要这样想。”林心宽慰他,“她是你妻子,一定会理解你的苦衷。”
云行用力摇头,神情一变,探身,凑近林心,窃窃私语道:“你知道吗?我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曼莎在监视我。”他已经有些醉意,舌头不听使唤,声音混浊;但他的意识却变得出奇清醒。
林心迎向他的凝视,笑道:“疑神疑鬼!曼莎,那么单纯的女人,能做什么?”
“你可别忘了,她妈妈来自中统,她父亲是□□长期潜伏在我方的间谍。她的血液里就流淌着做特工的因子。也许,比起你,她更出色。”
林心笑,讽刺说:“草木皆兵。”
云行也笑,接着却板正面孔,严肃地道:“你非常了解,局座的控制欲有多强。他不但想要全权决定我们的工作,还要决定我们的感情。你没想过吗?为何他会如此轻易地同意了我和曼莎的婚姻?他是非常清楚曼莎父亲的真实身份!难道他没想过曼莎父亲会影响曼莎也成为一个□□间谍?”
“你们结婚是十年前,那时大老板还掌权。”林心提醒。
“不。”云行像是钻入了牛角尖,非常固执地道,“我们是局座的人马。从特训班时开始,我们就是只听命于局座一人,而非大老板。”
“曼莎非常爱你、爱孩子、爱你们这个家。”林心强调,“云行,千万不要让怀疑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我也爱她。”云行嘶哑地道,“如果没有爱,就不会有这些恼人的心情。”
“好好珍惜你们的感情。”林心规劝。
“也许是局座要挟住了她。”云行喃喃自语,说完连续饮了两杯,喝急了,呛住,大声地咳嗽。
他的痛苦,林心完全能体谅和理解。他的事业遭遇瓶颈,他不得不离开娇妻和年幼的孩子,而且还要担忧妻儿的安全。
“林心!”他低声呼唤着,人已经完全醉了,目光涣散,身体摇摆,“那份交给大老板的关于你的档案,是我做的。你放心,你的过去,我在里面只字未提,关键的人也都处理过,大老板就是查,也查不出实质的内容;你记着,如果有一天,大老板他了解到你过去的全部,这只能证明:是局座出卖了你。”
林心点点头。
“不要再给任何人卖命了。”云行低语,劝道,“生个孩子,安安稳稳地过你的下半生。”
“这由不得我。”林心轻叹。
“老朋友,我给你指条大路:你做了杨夫人,就是上将夫人。你要学会利用这个身份,做慈善,参加贵夫人沙龙,接近蒋家的那些太太们。万一某天,丈夫出了事,碍于你这社会名流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动你这个未亡人。”云行说。
林心点头,看他已醉意深沉,趁机问:“局座真得决定要对大老板动手吗?”
“大老板已经对他女儿动了手,局座的性格,岂能忍气吞声?”云行反问,“现在他隐忍不发!是因为时机不到。他一定会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争取做到一击命中!”
“有什么苗头了吗?”林心试探。
云行又喝一杯酒,答道:“前两天,我在局座的私人别墅里,见到谭子峰。你在大老板的山上别墅里,肯定见过这个人。他曾是大老板的得力干将,与局座、‘财神’,号称:三剑客。最近道上风传,谭子峰和‘财神’的老婆通奸,这本该是一件小事,不过据说大老板最厌恶这种事,就将谭子峰逐出了门墙。谭子峰很不服气。我估摸着,谭子峰之所以出现在局座处,想必是有意要和局座联手!”
林心不语。杨立仁好深的涵养,他和亲信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件,他竟然完全可以对她隐藏住。她自叹弗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