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1 / 1）
周日下午，林心从费家返回。甫一踏进院门，就听到家中传来说笑声。
“林老师，您家安电话了！”魏太太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着和林心招呼，“好事也快了吧？”
安电话？林心微愣，才记起中午时立仁告诉她：为了方便联络，他已吩咐阮成去电报局给她家安一部电话。
“他要时刻监视你！”立华和林心打趣。
相处久了，林心也逐渐熟悉了立华的性格：不但直率，有时还会很犀利。
婉仪却又有另一番说辞：“当初费明天天给我电话，以至于令我我们的舍监厌烦，一直威胁说要告到校长那里，将我开除。吓坏了我，特意在圣诞节送了她一份大礼。”
林心曾有推辞，但立仁十分坚持。
家中，狭窄的空间里，聚集了满满一屋子的人：母亲、小晖、郑叔、郑嫂、郑湘、小渝、魏先生、魏斌、许嫂、许先生。他们拥挤地围坐一圈，一个个满面笑容，手里都拿着杯子。而在魏斌身旁，赫然放着一瓶正宗的、精致、昂贵的法国香槟酒！
林心一推开家门，所有人的目光立即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林老师！”许嫂兴奋地说，“恭喜，恭喜！”
接着，“恭喜”、“祝福”之声，此起彼伏，瞬间又将这房里的快乐再掀起一个小□□。
小渝非常有眼色，连忙给每个人倒酒。
魏太太又送来下酒的小菜。
“来！”小晖大声说，“我们一起举杯，祝贺我姐姐，终于嫁出去了！”他一脸戏谑，眉眼之间难掩激动与欢快。
“话也不会说！”林夫人却斥责，“什么终于？不是你姐姐不嫁，是她眼界看，一般男人都看不上。”她十分自负地扫过众人，接着说，“您们是不知道，追求我女儿的人，多得去了。从大上海到这小台北，到处都有。这种事，你们外人不知道，我这个当妈妈的，最了解！”
林心暗叹：妈妈吹嘘起来，根本无须草稿！
“是啊！”魏太太恭维，“林老师，模样好，人品好，性情也好，会持家，是个贤妻良母。这样的好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当然应该好好挑，哪能随便？”
“我们家太太一个劲儿地称赞这姻缘。”许嫂也说。
林心却有些一头雾水。就算旁人觉得我应当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子，母亲却绝不会这样想。看母亲这样喜悦，一定是误会了。
终于送走客人，林晖又趁着兴奋，带着小渝去看电影，家里只剩下林心和母亲。
林夫人重重打个酒嗝，笑说：“还是法国的香槟好喝！这滋味，过了二十年，都快忘记了！以前，我是每次打麻将，都要来一杯法国香槟。你爸爸说我肚子里有酒虫，只馋这法国香槟。”
“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个？”林心严肃地问。
“我让阮成买的。”林夫人十分想当然地回答。
“他只是来安电话。您为什么要让他买这种昂贵的酒？”林心气恼。
林夫人不屑地瞅她一眼，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让他买酒？既然要做我女婿，我喝他一瓶香槟酒，算什么？”
果然是母亲误解了！林心突然生出一种奇异地幽默感。如果一直这样错误下去，到最后谜底揭晓之时，母亲大约能晕过去。这样也好，省得她又会有许多于事无补的废话！
“这要是过去，我绝不会被这样轻易打发！”林夫人继续说，“别地不论，至少要有貂皮大衣、珠宝！可惜，谁叫你年纪大了，没了本钱，我才不得已如此委屈自己！”林夫人又抱怨起来。
林心苦笑，好奇地问：“当初外婆也问爸爸要了吗？”
“当然！”林夫人回答，“林家可是大户人家。给少了，还怕丢面子！你是没见识过，仅仅那苏州的丝绸就有几大车。”想起曾经的风光，林夫人十分自矜。
林心却更觉悲凉。
“再者，我也算出一口恶气。”林夫人又说。
林心惊奇，问：“什么恶气？”
林夫人重重冷哼两声，说：“不就是魏太太和那个安太太撺掇着，想要将你嫁给一个死老头子。我一听，就来气，恨得牙根都痛。这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千金小姐落难，还不如一个丫环！”
林心蹙眉，劝解道：“她们也都是好意。旁人不还是懒得上这份心？”
林夫人冷笑，说：“管她好意、恶意。这下好了，你找了一个仪表堂堂的军官，还是上校军衔，端着国府的饭碗。以后就是官太太！她们一个个都要巴结你。”
“所以您就迫不及待地把左邻右舍全都招呼来，向他们示威？”林心问，感到哭笑不得。
母亲的心态和行为简直像是一个孩子！
“当然！”林夫人洋洋自得。
看着母亲自负、得意的神情，林心忽又怜悯起来。
“这又是什么？”林心拎起墙角的一个袋子。
“你不是替老丁找了份工作吗？他来谢你的。”林夫人答，转而又问，“你有本事给老丁找工作，怎么不替老郑想个出路？”
林心不答。
她为老丁费心，当然是有特别的理由。
原本，林心是计划让老丁去小学做门卫；然而她得罪了雷校长，事情当然办不成。为此她苦恼了一段时间。一天，她和吴太太说话。突然灵机一动，她为何不求助于吴家夫妻？求杨立仁，肯定不行。他太敏锐，一定会去调查老丁；但是老粗吴融不会。她求吴家夫妻办事。这对夫妻，定然会看在杨立仁的面子上，尽心尽力替她办好；而且他们也不便去对杨立仁讲。一旦讲了，那岂不是他们去向杨立仁请功？那就成了费心办事却不讨好。这点官场心思，这夫妻二人当然领会。
吴太太也真是一个办事麻利的人。林心一说，她当场就给她一个内弟去了电话。那个内弟也认真，第二天就安排老丁去附近一个私立中学做校工，工资待遇较小学更好。老丁当然眉开眼笑。
林心买了一些水果，来到眷村。远远就望见村口的大榕树下，一大群人围成一群，高声叫嚷，像是争吵。其实他们是在下棋。
“林老师来了！”一个脸熟的老兵认出了她，叫喊，“老丁，你外甥女来了。”
老丁从人群里钻出来，喊着：“跳马，跳马，再不跳，就将了！”
林心笑起来。这些老兵，没事干，天天下棋，简直就是棋痴！
随着老丁往他家走，边走，林心边询问起他的婚事。
“就在国庆节办！”老丁兴奋地说，“要不是您给我找了这份工作，她娘家哥哥还不松口。嫌我年纪大，嫌我是个外省人。”说着，他又叹息起来。
“以后就好了！”林心安慰他，“有了老婆，再有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老丁家。这个所谓的家，其实只有内外两间，外面那一间，还是自己用板子临时搭建。
即将结婚，老丁也好好将房间内外整理一新。
老丁一边给林心倒茶，一边说：“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您。”
林心淡然道：“当初也是您放了我们母女一条生路。所以，以后咱们不要再提那些话。”
老丁点头，说：“正是。有果必有因！”
林心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大号的红包，放在老丁面前。
“您这是……？”老丁惊讶。
“这一次陶迁的事情，麻烦了你。我老板给的赏。”林心笑说。其实此事皆系她一人主导。
老丁大喜，快速抓过红包，打开，抽出一摞纸币，惊呼道：“好阔的出手。你老板，爽快人呢！就他这出手，堪比当年的杜老板！”
林心轻笑，说：“您活儿做的利索。放眼这个小岛，还有几人能做到？姜还是老的辣！”
老丁摇头，叹息说：“老喽！搁在以前，就这档子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您是前辈。”林心恭维他。
他自负地一笑，感叹说：“我这一身的本事，如今都是无用武之地！”
“而今就是那些上将，还不是蹲在家里养老？”林心戏说。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杨立仁的形象。
两人又聊了一些婚事的话题，林心又转到另一件事情上，
“老丁，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些老军统在香港做贩卖情报的生意？”林心询问。
“我离开这行十多年了。最近的人事不了解；不过在50年代，的确有许多老军统、保密局的家伙在捣腾情报赚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逃出大陆，这边又落不下脚，也就只能靠吃情报这碗饭了。”
“其中谁的名气比较大？”林心继续问。
老丁寻思一会儿，答：“应该是仇子刚，绰号画皮。据说他少年时代，混迹过青红帮。30年代加入军统；抗战时，留在上海；抗战胜利后，因涉嫌汉奸，险些被枪毙；后来就跑去香港混。这人的历史很复杂，国共两边都有人。他在香港，沟通两岸，算是如鱼得水！再者，这人很讲义气，手底下的弟兄都肯为他卖命。”
“他现在还在香港吗？”林心追问。
老丁摇头，道：“这就难说了！”看出林心苦恼，他主动请缨说：“不如我去香港，调查一下！”
林心立即摇头，道：“您将要新婚。怎好耽搁您的时间？”
老丁笑道：“您放心。不就是查一个人吗？有这一个大红包，正好我带着新娘去香港度蜜月。边玩边查，小事一桩，两不耽误。”他非常自信。
“那么又要让您费心。”林心感谢。
“好说！”老丁豪迈地道，“实话对你说，我这样天天闲着，无事可干，也闷得难受。出去做点儿事，试试从前的身手，这感觉还挺痛快！”
林心哑然失笑。暗想，这个老丁倒和杨立仁有一些相似之处。都是宁愿掉脑袋，也要去闯荡的男人！
“听说您订婚了？”老丁犹豫一下，才问。
林心点点头。
“有句话，您别怪我多嘴。”老丁说。
“您年纪比我大，又是前辈，是我的指路人。有话直说，不必跟我客气。”林心诚恳地说。
老丁喟叹一声，压低嗓音问：“他了解您家的情况吗？”
“不是全部。”林心答。
老丁严肃地道：“没必要全部说出来。这该保守的秘密一定要守着。”
林心点点头。
“男方听说很好。”老丁换上笑脸，“夫人很满意。这就好！咱们都好好过日子，过去的，就都过去。”
林心默然。老丁的过去是可以过去了；但是她的呢？叶综是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