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1 / 1)
凌姐在别墅里住下来。这让她得意洋洋。然而当高兴劲儿过去,她又着急起来。她之所以来山上,是想求杨立仁使用特权将儿子从金门调回;然而来了两天,杨立仁根本不提这事;而她又怕问多了,被他赶走;忍耐和等待又不是长久之计。
她在台北开了一间小卖店。为了儿子,她已经关门歇业近两个星期,而房租还要一直缴纳;她迫切想要回去赚钱。否则,这种只花钱不赚钱的生活,她维持不了太久。
闲着也是无聊,凌姐不时和钱嫂、林心聊天。
“原来,她有个儿子。”这天下午,林心在二楼起居室里看书,钱嫂来送茶,悄声说,“20岁!在金门当兵。”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更低了,几近耳语,“我猜,那一定是老板的儿子!”
林心愕然。
钱嫂鄙夷地道:“谁知她教育的如何?可别给老板丢脸!”
林心用力回忆文津的那张脸!是啊,这不正好可以解释凌姐为何如此自信杨立仁一定会帮助她的原因!林心暗自冷笑。
立仁一个人坐在河边,鱼竿放置一边,等着空空的水面,感到不可思议的无趣。以前非常愉快地活动,变得索然无味。周遭,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阵山风吹过。
他换个姿势,头部转向一边,脑海里却蓦然浮现出林心在水边整理头发的样子。
我现在真可谓:饱暖思□□!他自嘲。
这时阮成跑来,道:“报告,长官,台北有份电报。您命令台北有电报,就立刻送过来。所以卑职没敢耽搁,立即送来。”
立仁接过电报,浏览一遍。
就在几天前,竟也有人调查过段文津的档案?江之鲁!这又是那路货?立仁捉摸着。他又去看段文津的资料。确实很聪明,不但学业成绩很不错,已经考上台大医学院,因为服兵役,只能暂时休学了;而且还得过绘画的奖项。
立华睡地正沉,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她。
“谁呀!?”她睡意朦胧地说。然而好一会儿没声音,她正要挂电话,脑筋已有些清醒,随即明白:“立仁!“立华痛苦地说,“我拜托你。我也是大把年纪的人了,好不易睡一个觉,却被你吵醒!”她眼睛瞄了一眼床头的座钟,竟然是凌晨一点!“你到底有什么大事?快说。否则我就要挂了!
“立华啊!”立仁缓缓地说,声音沙哑,“你说我会有个儿子吗?”
“什么?”立华反问,笑起来,睡意立刻全消,嘲弄道,“你是不是半夜睡不着,夜深忽梦少年事,后悔从前天天忙着签署逮捕令!杀这个,枪毙那个!还不如抱个美人,及时行乐?好歹留个后代!”
“你适可而止。”立仁羞怒。
“好!“立华稍微收敛,“你继续说。”
“我已经说完了。”立仁说。
立华皱眉,道:“我哪里会知道你有没有儿子?我又不是搞情报的!”顿一下,忽然来了精神,压低声音,兴奋地问,“立仁,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林老师……”
“放屁!”立仁骂。
立华恣意地笑。
“你给我正经一点儿!”立仁很严肃地说。
“假正经。”立华讽刺,“我劝你就放下你那虚伪的架子,老老实实地服软。何必把自己搞得这般痛苦?一个人苦恼不行,还要半夜拉着我一起和你苦恼!”
立仁笑道:“谁叫你是我妹妹呢?”
立华笑着叹息一声,道:“立仁啊!我的哥哥,你早就该想着有个儿子了!现在也不晚。你知道吗?那个杨森,最近又要纳妾,还美其名曰找秘书!”语气稍停,想到立仁又要误会,忙说,“当然咯,你和林老师不同……”
“立华!”立仁打断立华的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林心是谁的女儿?”
立华错愕,问:“谁的女儿?你没有和我说啊!”
立仁摇摇头,道:“算了,今天不提她。”这些烦躁人心的事,就让他一肩挑了吧!再者,林心既然未在立华面前表明身份,这就证明她不想说。
“那你深更半夜,到底所为何事?”立华不悦起来。
“立华!”立华尽量放慢语速,他可以想象他接下去说的内容,立华将会何等震惊,“我可能有个儿子,已经20岁了。”
“天哪!我的天!我耳朵没坏吗?哥,你再说一遍。”立华情不自禁地叫起来。
“他考上了台大医学院,目前在金门服役。他母亲说他吃不了在金门的苦,一定要调回来。”立仁继续说。
“那就回来呀!”立华迫不及待地说,“去松山机场,做空军,待遇和条件都好。离得又近,周末可以回家。这事,我就可以办!”
“你可真是听风就是雨。”立仁却十分冷静,“我可没认定他是我儿子。”
“管他到底是不是,先见面再说啊!”立华急切地道,“哎呀,立仁,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你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你去调查啊!凭着你,还查不清一个人?”
“立华,你给我沉住气。”立仁以命令的口吻说,“你的母爱先不要急着释放。我不想让大家空欢喜一场,最终被一个女人的谎言玩弄地团团转。”
这时立华才稍稍平息激动的情绪,好奇地问道:“一个女人?孩子的妈妈?谁呀?不会是史小姐吧!我记得她是去了美国啊,又回来了?”
立仁冷笑,说:“不是她。”
“谁?”立华的好奇心更大了。
立仁却不回答,或者说羞于回答。“明天,你让费明去趟金门……”
“先别支派我儿子,说说那个母亲。”立华却不会就此放过。
立仁无奈,只好语焉不详地道:“就是有那么一个。大约是在东北吧!记不清了。”
立华咯咯地笑起来,道:“你也是处处无家处处家,还笑老董?”
立仁自嘲地笑两声。
“别让费明去。”立华说,“他一个台大的教授如何去查军方的事情?我看,你不如让吴融去。他是自己人,又可靠。即便知道了你这点风流韵事,也绝不会给你到处传。”
立仁的手指缓缓敲一下桌面,点头道:“你先让吴融来山上一趟。我有话吩咐。”
“好!”立华答应,头脑一转,她忙又说,“你先别急着挂断,我问你,林老师,她知道这个了吗?”
立仁笑一下,说:“她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是知道了!”
“天那!你的一世英名在她心中轰然倒塌。”立华评断。
立仁却毫不在乎地说:“当初你就是这样想老董的吧!一旦得知他家里有个童养媳,立即感到耻辱;又遇见一个纯洁的瞿恩,连摸你的欲望都没有,你却爱的死去活来。”
立华反击道:“你的林娥,看也不看你一眼,你一样不还是如痴如醉?”
“那是因为有瞿恩。”立仁为自己辩解。
“没了瞿恩,她又嫁给立青,你最看不起的、小混蛋立青!”立华嘲讽。
立仁轻笑,骂道:“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这醋味,隔着这电话线,我都闻到了。”立华笑斥。
立仁也笑。挂断电话,他再次拾起段文津的资料看了起来。我真的有一个儿子?他极度怀疑;然而又怀着一些侥幸:也许苍天真的不绝他,会给他留下一个儿子。
第二天,吴融接到立华的电话,随即就上了山。自从吴融随立仁入台,他就成为立仁的心腹;在立仁的指点下,吴融转投到小蒋门下,全心全意为小蒋服务。
下了车,吴融转头就望见远处的杨立仁。
一片绿树洒下浓密的绿荫,遮蔽了八月的毒辣太阳。一个竹制的长条吊椅就设在这片阴凉的浓荫下,地面是青青的绿草,其中还点缀着无名的小野花。
他真像是一个退休的老人了!舒服地半躺在吊椅里,吊椅轻摇,手里又玩弄着一根手杖。这让吴融不禁想到杨父。
“杨教官!”吴融上前,毕恭毕敬地给立仁行一个军礼。
立仁说:“不用客气了。”注意到吴融在瞅他的手杖,自嘲道,“老喽!”
吴融道:“教官老当益壮,不坠青云之志!”
立仁干笑两声,问:“你最近都好吗?”
吴融道:“还可以,反正没降职,也升不上去。我知足常乐。”
立仁点头说:“你这一点好:知足常乐;人呀,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抗。”
“教官所言甚是。”吴融一本正经地答话。
立仁瞅他两眼,问:“立华没和你说,我叫你上山的原因?”
吴融愣一下,答:“立华姐只说您让我过来。”
立仁轻笑。这个立华!她是存心让我在下属和后辈面前丢脸。
“不知教官有什么吩咐?学生一定尽心尽力去办。”吴融郑重地说。
经过这二十年的接触,他对杨立仁的认识,已经和在大陆时非常不同;以前他是通过杨立青来了解杨立仁;但来台后,他直接认识了杨立仁。这个人的确很难捉摸,有些喜怒无常;然而他本身又有一种魔力,让他周围的人愿意为他卖命。
“我这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立仁缓缓地说,“你见一下。”
吴融很好奇。
立仁打个手势,站在不远处的阮成急忙上前:“长官!”
“把她叫过来。”立仁命令。
不多时,阮成返回,身后却跟着两位女子:凌姐和林心。
一望到林心也跟来了,立仁几乎立马要跃起,狠狠踢阮成两脚:这小子最近越来越没个眼力!但他在接触到林心那略带讥笑的表情后,就立即将一切情绪压住了。
林心故意忽略过立仁,面向吴融,道:“吴长官!”
“喔,原来是林老师?!”吴融迅速调节表情。以往在吴府,他从不搭理这些家庭教师之类;但这是在杨立仁的地盘,他当然表现要谦恭一些。
他竟然还知道我姓林?林心暗嘲讽。
“听说从前的雇主过来,我礼节上应当拜见,所以就跟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搅长官们的事情。”林心恭敬地说。
凌姐很诧异林心竟然认得吴融,心里头顿时不悦。不想被忽视,就即刻插话道:“吴师长!多年不见,您风采依然啊。”
吴融转向凌姐。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大惊,立即看向立仁。立仁却毫无表情。
“怎么?吴师长贵人多忘事了?”凌姐笑问。在吴融面前,她展现地很自信和成熟,甚而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哈哈!”吴融假笑两下,心里纳闷:这就是那个不速之客?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阮副官!”立仁叫,“拿几把椅子过来,给贵客们看座。”
阮成转身离去。
“看来几位是故人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过去的话要讲。我就不打扰了。”林心说,转身要走。
岂料,立仁却一个跨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林心的手腕,命令道:“你留下!”接着不由分说,就将林心按坐到吊椅上。继而他自己也坐下。林心起一下身,故意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立仁淡笑一下。
看了这一段,吴融顿时领悟,心想:亏得我方才没慢待她。
凌姐又气又嫉妒更无奈。
阮成取来椅子,吴融和凌姐分别落座。
起先,四人一阵沉默。立仁不说话,吴融不敢开口,凌姐惴惴不安,林心等着看热闹。
立仁终于开始说话了,却将矛头对准林心,说:“吴融,你呀,有眼不识泰山。我们林老师,她也是从前黄埔的。”
吴融不解更迷惘,看向林心。
“黄埔收女学员吗?”林心打趣立仁。
立仁不理会她,继续对吴融说:“你太太比你有眼光。”
吴融汗颜,忙道:“学生浅薄了。”连忙又转向林心,恭敬地说,“以前若有接待不周,还请林老师宽恕。”
看到吴融对林心恭恭敬敬地态度,凌姐心里又不是味道了!按捺不住,就道:“林老师,以前和我是老邻居。”
吴融再次被震住。心道:今天的事可真诡异啊!旧欢新爱,都聚集一堂了!这可完全不是杨立仁的风格。
“你还记得她吗?”立仁很轻蔑地用手杖指指凌姐。
吴融实说道:“学生记得。”
凌姐露出得意的神气。
“记得就好啊!”立仁状似轻快地叹息,口吻一转,说,“吴融!中午留下,吃一顿家常便饭。”
“是!”吴融非常军人的回答。
“那么我和林老师要谈一件重要的事。你们随意。”立仁颇为霸道地说。
吴融会意,忙说:“学生先告退。”
立仁点点头。
凌姐哼了两声,气鼓鼓地走了。
依靠在客厅的窗边,凌姐的怒气已变成哀怨。
“不要看了!”吴融喝一口茶,嘲讽道,“你越看越生气,气大了,皮肤松弛,老得更快!”
“他不是不好女色嘛?”凌姐转身,问吴融。
吴融笑。他很想大笑,但是不敢太过放肆。
“吴师长啊!”凌姐撒娇地喊。
吴融摆手,说:“你省省力气吧!二十年前,他不看你;二十年后,他会看你?”
凌姐语塞,上下打量一身军装的吴融,冷笑道:“吴师长混得很不错呀!黄埔三期里,您官做得最大了吧!”
吴融谦虚地道:“官不官的,都是混口饭吃。”
凌姐讥笑道:“本性难移。从前您就谦虚,结果做了大官;那个汤沐雨好吹牛,结果做了阶下囚。”
吴融苦笑。听说老汤被释放了,也不知道近况如何!好想念那些从前的老朋友!
凌姐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能得到吴融的地址,就应当去求吴融,而非这个老特务杨立仁。
林心从吊椅上站起,立仁懒洋洋地道:“你要回去?”
“您还有事?”林心端正地问。
立仁躺进吊椅里,望着茂盛的绿叶,叹息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语气一顿,命令道,“陪我坐会儿。”
林心不理他,还要走;他一下子跃起,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向下一滑,攥紧了她的手,喝问:“你为什么跟过来?”
“好奇。”林心从容回答。
“好奇谁?”立仁追问。“你这几天都爱搭不理的,突然吴融来了,你却热情了,主动跑过来。有意思!”
林心淡笑。
“你又笑什么?”立仁有些恼怒,隐约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头。
“我为什么不能笑?”林心反问。
立仁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