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柳(五)(1 / 1)
烛龙望着落缤怀中的光团,眼神里竟透出一丝哀怨。落缤用鲛人的语言大声说了什么,然后烛龙缓缓点头,随即,将头一缩,巨大的身体慢慢的埋入海水之中,壮阔的海面被他的隐去搅动起狂乱的浪,泡沫如雪般铺展开去,仿佛有雪山碎裂在海中。
我闭着眼,却清晰的洞穿了一切,那一刻,我的心澄明如镜。乱发翻飞中,有某种领悟透彻了心扉。烛龙的到来为我带来天地初开的神迹,这神迹洞开了我的心智,才使得我在漫长的人生中没有丢弃最初的赤子之心。
烛龙就这样走了,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次碰面。
九娆问落缤他怀里的是什么。落缤缓缓抬起头,太阳已经冲破云层。豪迈的光洒在大地上,人们热血沸腾。
“是烛龙和灵蛇的血脉。”他默默的看着我们。
我仍旧闭着眼。
“灵蛇去了那里?”离盏忽然问道。
人们朝海面望去,波涛逐渐平静,海水又现出一种鲜亮的蓝。
“死了……”落缤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我缓缓睁开眼睛,他的龙甲在日光里显得疲惫,握着珊瑚叉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灵蛇是鲛人族的祖先,他的无助我感同身受。
我起身走上前去,海风吹动他碧色的长发,我缓缓抱住他,他先是一愣,然后将头垂落在我的肩头。
“当我想念母亲的时候,你们的王后曾这样抱过我……”我轻声说着,眼眶开始潮湿。
落缤的泪掉落在我的肩膀上,那滑而凉的泪,让我的心沉重的好似不能呼吸。
芒缓缓走上来,“我没有想杀它……”
落缤抬起头,“可你们还是杀了它,因为它杀了人族,而神总是和人站在一起……”
说罢,他将我推到一旁,抖手举起珊瑚叉朝芒劈去。芒没有躲。我和九娆同时惊呼,落缤的叉沿着他的脸颊扫过。当我挺身冲过去时,九娆已经抢在前面扶住了芒。
落缤的眸子里透出冰冷的恨,而我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蓝血!”离盏惊呼道。
九娆正伸着手要为芒擦拭,却被芒推到一边。他缓缓抬起眸子,野火一般的眼中,竟带着无所谓的笑。
“没错……”他几乎是用一种自暴自弃的方式说着。
让我惊讶的是,落缤并没有觉得诧异。他只是怒视着芒,手开始颤抖。陆吾抱着胳膊,将头扭向一旁。很显然他是知道的。
“能和烛龙交流,即便神族中,也只有日月二神才能办到。”落缤咬着牙,低声道。
我终于恍然大悟,再看去,芒手上的虚灵戟渐渐隐去。“芒,你才是神,而如今司掌日轮的是你的影子!”
他灼热的眸里现出放浪的神色,“不错。”
“为什么会这样?”
他倔强的扭过身去,落缤指住他,“祖先的仇我不能不报……”说罢,他已飞身上前,举起珊瑚叉朝芒劈去。
芒飞身而起躲了过去。我顿时大惊,刚要上前,却被离盏拉住。
“落缤不是芒的对手,我不想看他吃亏!”我低声道。
“我只怕你会越帮越忙。”离盏不动声色,压低声音说道。
我瞥了他一眼,扭头朝二人奔去,一抢身挡在落缤身前。
芒的眸子顿时透出一朵凶云,“让开!”他低声吼道。
我却执拗的看着他,身子岿然不动。
落缤一抬手,将我推开,“这是我们之前的事,和人族无关!”
“不!”我拼命喊道,竟将二人都吓了一跳。“一切皆因人族而起,若没有人族捕杀鲛人,灵蛇怎么会到处杀人,若没有灵蛇复仇,芒又怎么可能去猎杀神兽!一切都是人造成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拉住落缤的手,泪不听话的流下来。
他的眼顿时蒙上一层死灰,目光空洞的看着我的脸。
“我们别再斗了,这样只会死更多的人。他是神,神族有责任保护人族,所以猎杀灵蛇的事不要再找芒寻仇。如果要了结,就跟我决战吧!”我拖住落缤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他手中的珊瑚叉颤了颤,最终掉落在地。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体忽然间一抖,匍匐在他的身边。他忙上前将我扶起,巨大的鲛尾在沙滩上画出一条蜿蜒的印痕。
“是你们救出了王后,鲛人的刀剑绝不指向朋友。”他的眼中卷起我从未见过的怜悯,那是落缤的目光吗?我只以为他是个冷血的武士。
我扶住他有力的臂膀重新站了起来。落缤有点娇艳的脸庞在阳光下十分好看。芒默默的看着我们。良久,落缤举眸道:“算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带着灵蛇的后代回去,你们好自为之。”说罢,他缓缓垂下拿着武器的手,另只手却递给我一样东西,我定睛瞧去,他的掌心里有一泓银白色的液体,粘稠闪亮,好似水银。
“这是……”我接过来,手掌心顿时传来一阵冰凉的气息,轻的仿若无物。
落缤没有回答,转身朝海水中走去。
我立在后面,海浪****着我的脚趾,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海水及膝深。落缤的背影有些悲伤,碧色的长发在海风里飘舞着,银甲上的光孤单成一片。忽然,他转过身来,清和的日光里,他周身闪耀着深碧色的光华,好似海神一般。
“若有需要,就吹响这个。”说着,他从脖颈上去下海螺项链。“鲛人武士是炀永远的朋友。”
我忙上前几步,双手接过。对于武士的誓言,我知道该用什么来回应。于是,一伸手,将头顶的红色布条取下。“这是我母亲亲手为我做的衣服,她自会认得。”我有我的担心,虽然现在是五百年前,然而鲛人寿命可达千年之久,我知道,五百年后,我依然有可能再次见到落缤和他的族人。而我的野心家母亲,又会对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我不敢想象。
他很郑重的接了过去,绑在左臂上,扭身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