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择（四）（1 / 1）

我摇摇头。

陆吾靠在岩石上，似乎已经睡了。青铜面具仍旧有些狰狞。我忽然间觉得他有些可怜。他健壮的身体在那里安静的好似一座小山。

“爱上九娆没有错，她真的很美。”我垂下头，喃喃自语。

离盏没有回答我，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天空，良久，才说道：“现在，我猜烛龙已经张开了另外一只眼。”

我苦笑着，“原来你也有心不在焉的时候。”

离盏摇了摇头，随即将头转向我，“连烛龙都可以转换自己的目光，你为何不可。”

我顿时明白他是话里有话。

月光下的沙滩白亮白亮的，海水温顺的爬行在海岸线上，九娆窈窕的影和芒并肩而立，那一幕真是好看，我默默的望着他们。耳畔似乎又响起娆的话，“我喜欢看人们追求爱情……”

我缓缓叹了口气，刚转过头去，却发现陆吾面具下闪过一抹剔透的光。

“你醒了？”我沉声问道。离盏也回过头去。

陆吾摇摇头，又点点头。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干脆将脸扭了过去。

“岸偷走了无尽书。”我轻声道。

陆吾一惊，“怎么回事？”

“岸是鬼王的侍者，我们也是才知道的。”离盏叹了口气。

他陆吾似乎有些纠结，随即点了点头，“难怪她进了鬼蜮后功力竟大增了。”

“这么说你也是才知道？”离盏的眸子里飘出一丝不屑。

陆吾顿时一哼，“我乃昆仑山神，怎会伙同区区鬼娘之女欺骗你们，这对我有何好处！”

离盏眉心的蓝光忽而一闪，我忙按住他。陆吾是高傲的，那闪着冷辉的青铜面具下不知是一双怎样的眉眼。虽说是芒的朋友，却又显得不很亲密，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和九娆到底是怎么回事？”离盏的话出其不意。我总觉得经过逆转，他的性格似乎有些变化，有一种力量正在他体内爆发。

陆吾的嘴角渐渐沉落，他缓缓抬头，望向芒和九娆的方向。

“算了，谁都没必要将自己的感情剖开给人看。”我淡淡的说着把目光移开。

夜风很凉，离盏从船上取来火浣衣给我披上。自从来到非择，我便没有再穿过这东西，一来怕不合身，二来怕太显眼。可穿在身上才发现，那衣服竟然随着我的身材长大了。

许是见我有些惊讶，陆吾冷声道：“火浣鼠乃昆仑神兽，它的皮毛自有其与众不同之处，真是少见多怪。”

我抬头望他，心念忽然一动。“你可见过当年扑杀火浣鼠的人？”

陆吾冷哼一声，“自古进山猎杀此物的人不计其数，但能猎到的却并不多见，这人我到还真有些印象。”

“说说看。”我走过去，缓缓坐在他的身旁。

他俯视着我的脸，良久，才冷冷的道：“是个女人。”

“女人？”我顿时一惊。

陆吾点点头，“就在不久前。因而我绝不会记错。”

我脑中电光交错。仆久曾告诉过我，五百年前有位藏于的巫师从她那里带走了有关我出生的预言，然后寻找火浣鼠皮毛做了这件衣服。难道说，陆吾口中的女人就是那个巫师。

“什么样子？”我追问道。

陆吾望着我，“一个苍白的女人。”

“叫什么？”我抓着他的衣襟。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冷哼，“难道我会冲上去询问陌生女人的姓名？”

我失望的垂下头去。是啊，陆吾没道理这样做。

“难道你不惊讶，这么快这件衣服便出现在她的身上？”离盏忽然间说道。

陆吾扭头看他，眼里流溢着蔑视。

“不是来自五百年后的人嘛。”

离盏被他噎住，顿时抿住嘴角，眼中透出冷冰冰的刺来。我抬起头，两个男人各怀心事，仿佛各自守着壁垒对峙。

就在这时，海面卷起一团风云，夜色即将破晓，有微亮的光透出来。我们缓缓起身，迎着乍然而起的海风，发丝挥舞间，几个青年男女好看的身影在天地之间有着磅礴的气概。

忽然一道巨大的海浪如柱般喷涌而出，随着轰然而至的波涛，烛龙的日月双目在恢宏的黎明中喷薄着摄魂噬魄的力量。

陆吾和离盏不约而同的将我挡在身后，九娆则拉着芒的手臂不肯放手。

芒挺身朝烛龙走去，我的心忽然一紧。昏暗的天幕间，他铜色的长衫烈烈作响，不长的头发自由的张扬着。他浑身的筋骨都在蓄势待发，那缓缓前行的步子让我的心一步步的纠痛。

他跃上一块岩石，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奇怪，他的背影总让我看到穿越古荒的力量。

烛龙仰天长啸，那声音骇人仿佛天地初开。我忍不住捂住耳朵，仿佛内脏都在跟着轰鸣。陆吾皱住眉头，离盏则紧握双拳。九娆干脆跌坐在地，面色惨白的喘息着。

芒的身影却岿然不动的立在距离烛龙最近的地方，挺拔的脊背如同地平线一般苍茫。烛龙的身子沉了沉，目光几乎与他平视。我看见它睁开了双目。一个火红如金乌，另一个则是深幽空洞的黑。

这真是神奇的景象。天空骤然变幻，月亮仍在天空，黎明却已经破晓而来。我仰起头，忽然间觉得心中洞然一清。万物皆朗朗然，一道深厚的真气浪潮般涌起，朝四肢冲去。我缓缓盘坐下去，闭住双眼。竟好似被清朗的云光笼罩一般，眼前透着明透的光。这感觉很神奇，之前我从未遇到。

虽闭着眼，却能看到眼前的世界。烛龙环视着众人，然后将目光收回到芒的身上，仿佛在询问。芒没有说话，他只高高扬起手臂，然后一道火热的红光刺破黎明，他再次幻化出那把虚灵戟。烛龙默默的望着它，仿佛在确认什么。片刻后，它将身子一卷，海水翻滚，落缤冉冉升起，怀里抱着一团赤红色的光。那光将他的银色龙甲都镀上了一层刺目的红。

烛龙俯瞰着他，随即一拱身，落缤仿佛得到授意，挺身一跃，从海水里腾空而起，凌空一抖，鲛尾拍在沙滩上，珊瑚叉深深的插入地下。

芒眯起眼，默默的注视着他怀里的光团。烛龙庞大的身体在海水中浮动绵延，根本看不见尾在何处。那壮阔的一幕，是我今生再没遇到过的。连身为昆仑山神的陆吾都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