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破晓时分，红剑绕过东南边的山脊线，我军前线在望……
六
省城步校的红砖小楼内，一阵电话铃声将郑尚武惊醒。隔壁老金接电话的声音本来并不大，可是在寂静的清晨时分，加上老金因为惊讶而加大的音量，还是让郑尚武听了个实在——红剑有消息了！
郑东元也醒了，看着儿子麻利地溜下床穿戴整齐，他没有吭声。老兵知道，儿子如今是军区作战部门的参谋，听沈家小子说在搞什么军事项目的研究。因此有的事情自己听着也就听着，不能问也不能外传。
郑尚武正要敲老金的房门，门“吱呀”一声打开来，老金看到门口的郑尚武，略微一愣后道：“你听到了？嗯，是红剑有消息了。边防团打来电话，说接到了预定信号，可是信号发出不久……”
“咋啦？”郑尚武急急地问道。
老金瞪了一眼心急的年轻人，摇头道：“南边，南边响起了枪声。走，去老庞那里等消息！”
郑尚武无心地抓老金心急的痛脚，他明白刚才的电话是政委打来的。此时直接去政委家里，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最新的情况。枪声，红剑归程上响起的枪声，无疑是表明王德铭和战友们遇到了麻烦。
两人收拾了一下，刚要出门，楼上房间里又响起电话铃声来。
郑尚武看着老金慢腾腾地挪着腿去接电话，心里明明知道这已经是老首长的最快速度了，可还是生起了抢在前面去接听电话的念头。不过，首长的内线电话哪里是小小的连职干部能碰的？
老金“好不容易”才拿到电话，铃声却戛然而止，他连续“喂”了几声，无可奈何地放下听筒，与郑尚武交换了一个“没办法，只有等电话了”的眼色。
枪声，令人心情沉重的枪声。一周前红剑进入敌境的当天有枪声，现在又有枪声，可这枪声的性质完全不同。厦坝对岸的枪声，表明红剑成功越过敌军一线，向纵深的大山方向运动，红剑是安全的。猛峒以南的枪声，表明执行了一周任务，人马疲惫不堪的红剑可能遭遇敌人阻击，归期难测！
看着面如死灰的郑尚武，老金递去一根烟，甚至主动擦了火柴点烟。没接上电话，是自己动作太慢，为此老金生出对心系红剑的郑尚武的歉疚之意来。
无声的着急，无声地抽烟，老金书房里的气氛格外的压抑。
郑尚武忍不住想说话，可一看老金同样焦急的神色，顿了顿道：“首长，我去烧水泡茶。”
老金摁住郑尚武，强笑道：“别急，估计电话马上就来。”
电话没有来，倒是外面响起汽车从远到近的声音，两人又急忙下楼走到门口，庞子坤带着东边初升的霞光跳下汽车，边走边道：“准备一下，马上去强志。”
“报告政委，准备好了！”郑尚武一个立正回答。
庞子坤狐疑地看看郑尚武，别头对老金道：“老领导，你的客人咋安排？昨天晚上不是说去牛坡看白秀吗？顺道，一起走。这车挤挤也能坐下。”
老金拉了拉郑尚武的袖口，看着楼内说：“尚武，你爸真要去？”
“别问他，看他那样儿就是经不住事的，慌神了！”庞子坤说过郑尚武，又提声对楼里喊道：“老郑、郑东元，收拾收拾，去牛坡！”
楼里传来郑东元的应答声。
“政委，情况究竟怎么样了？”郑尚武忍不住问道。等？等父亲和小兵收拾利落出来？再去文工团接施娜？黄花菜都凉了！政委要带父亲一起走，是在给一个老兵方便，也是在为郑尚武着想，这些，郑尚武其实心底明了得很！可现在搞清楚红剑的具体情况比陪伴父亲更重要！
庞子坤脸色一黯后立即笑道：“好消息，红剑回来了，抓了一个大舌头，搞到一大堆的敌军部署图和命令文件，具体情况还没完全搞清楚，不过，红剑的渗透侦察任务完成的很好，这，可以肯定！”
“不是，不是，不是……”郑尚武连说了几次“不是”，可终究没有“不是”出个名堂来。他心里的疑问政委并没有解答。回来了，是好事情，可是人呢？人怎么样？任务完成了，是好事情，可战友兄弟的安全才是他最为关注的焦点。这些，政委在刻意地回避，郑尚武能够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
庞子坤笑着笑着，笑容凝固了，突然叹息一声道：“出去四十一个人，回来二十四个。”
老金和郑尚武的神情立马黯淡下去。
“凌晨，红剑撤退途中与敌军渗透我方境内的特工队对撞上，枪声因此而起。不过，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强志那边给军区战备指挥所的电话，经过值班参谋连续两个电话一转达，唉！不清楚啊不清楚！得去看了才知道。喂，喂！我说你们两个是带兵打仗的人吗？”庞子坤想说得轻松一些，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反倒沉重起来。
郑东元出门来，见三个军人的表情都不太轻松，情知他们有事，忙笑道：“首长，呃，两位老大哥，啥事呢？”
“我们马上要去强志，可能也要去牛坡，想顺便这车带你一起走。”庞子坤抓住机会笑道。
郑东元大喜，这搭便车和首长专门安排车可是两码子事情。他指了指庞子坤的北京212，犹豫了一下道：“那，得等小施啊，昨天说好她请假陪我和小兵去。”
郑尚武拉了一把郑东元，走到一边道：“爸，你还是和施娜坐火车吧，首长和我有紧急的事情。”
“是那电话？”郑东元见儿子的脸色不佳，隐约估摸出问题来。
“嗯。”郑尚武点点头，他看到父亲也在点头，忙转头对庞子坤道：“政委，我爸还是跟施娜坐火车去。”
庞子坤点点头，对郑东元笑道：“那也好，就麻烦老郑你等等施娜，我们路过文工团时会给小施留话。”见郑东元点头称是，他又对着郑尚武吼道：“郑尚武，上车！愣着干啥？！”
“爸，你……”
“走吧，走吧，跟你在一起不如自己坐火车自在！”郑东元推了一把儿子，他能看出儿子心理颇有些矛盾。
车子驶向南边的强志方向。
七
因为红剑的归来，同时从省城赶向强志的除了庞子坤、郑尚武等人，还有军区战备值班的肖副参谋长，他带着军区侦察连的黑脸连长以及一堆子参谋人员。
郑尚武着急上火地想马上见到王德铭，搞清楚红剑的具体状况。
大型掩蔽部里，电台一字排开，中间有一个大型的沙盘，最里面才是一个铺了军毯的会议桌。一群军人围坐在那里研究着铺开的缴获地图与文件，王德铭的身影正在其中。
郑尚武跟在政委和老首长后面，一看到王德铭的背影就吼道：“老王，王德铭！”他的声音压倒了所有的声音，讲电话的、讨论的、作指示的，所有人都愕然地转头看着他，接着又会意地转头看王德铭。
王德铭冷不丁地一个哆嗦，他不用转身就知道——分队长来了。他有些害怕见到郑尚武，当初“一个都不能少”的誓言还在耳边回荡，可这出一次任务，红剑四十一名队员就只有二十四名回来，他能直面他的搭档吗？不能！
郑尚武可体会不到王德铭的心情，几步抢上去扳住王德铭的肩膀将他拉转身来，他看到的是一副愧疚与黯然的神色，是明显瘦了一大圈、眼眶发黑的指导员。尽管他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已经知道回来的战友不多，可是见到指导员这副模样，他的心还是猛地抽动了一下，愣住了。
“有话坐下来再说！郑参谋，就座。”肖副参谋长用洪亮而有些严厉的语气说着，抬手指了指乌黑脸旁边的一个空位。
王德铭看到郑尚武的神情，伸手拉住他的手紧握了一下，小声道：“坐下来再说，嗯，待会儿我也要作汇报。”
郑尚武感觉到副参谋长的些微不快，自己打断了他正在进行中的工作。庞子坤整了整喉咙强调副参谋长的话，作为红剑的直接主管上级，他坐到副参谋长的身边，用眼神示意郑尚武冷静下来，快速就座。
乌黑脸轻扯一下刚就座的郑尚武，在桌子底下竖起一个大拇指晃了晃。这是他与郑尚武的第三次见面，年轻的郑尚武每次都给他以新的惊喜。
第一次见面时，郑尚武只用一发试射就掌握了反器材武器，射击成绩令人称佩。第二次见面是昨天在军区侦察连的基地里，当时，乌黑脸用严厉地语气批评了红剑的渗透作战计划，不过，他对郑尚武擅自行动端掉敌人炮兵营的作为，却是由衷地赞叹。今天是第三次，他见到郑尚武就如同见到一个久没见面的老朋友一般。尽管渗透作战计划存在问题也付出了代价，但是红剑的成绩是显赫的，也跟这位前分队长有莫大的关系！会议桌上摆放的地图、文件和带回来的敌军大尉，已经说明了问题。
其实，乌黑脸的心思很多人都有。老军人、年轻军人，他们看向郑尚武和王德铭的眼光中，都带着赞扬和一点点妒忌的意思。
肖副参谋长和庞子坤、老金无声地招呼了一下后，提声道：“王指导员，继续你的汇报。”
会议气氛又回来了。
“……客观地说，这些缴获都有很大的偶然性，没有这些重要的情报资料，我们红剑这次的行动完全可以称为失败。”王德铭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看对面的郑尚武，见他脸色如常没有啥反应，心知分队长越没反应问题越大，不禁忐忑起来，停顿了好一阵才道：“我知道，这是情报资料分析会议，可是、可是这些话我还是要说……”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