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番外 迁徙的鱼（庞浅）（上）（1 / 1）
2011年1月12日。“人类史上，屠杀指故意对人进行的一种大量杀戮行为，排除道德方面因素，我承认屠杀是一种手段，它迅速、有效、诱人，与预计可达到的设计好的美好繁荣未来相比较，它所带来的一点点当前名声的损失不值一提。”胡教授说。
地下基地它坚实牢固，银色合金表面光滑照人，“哗”的一声，教授在通道口以指纹识别与瞳孔识别系统得到智能电脑的认可进入内部。“PL-H-ELP……技术情报研究所”，生涩难懂的机构注册名。朴苏仰视巨大的显示屏。“胡教授，”他打断了胡教授关于屠杀的美满论断，拉开其中一张座面可水平方向转动的办公椅。“我不可能是合格的听众，你打算将外面的人安置到哪儿？”朴苏指半兽半人的“土拨鼠”兄一众人。
教授说，“不许坐下，这里没有你的位置。”向朴苏投去严厉肃然的目光。“怎么安置这些人？”胡教授用行动告诉朴苏。隐藏在墙角的摄像头散发着红光，胡教授调整监视器，检查整个地下基地的全局。“古怪，一部分的兽化实验体没有听我的命令进来，什么拖住了它们的脚步？”胡教授是这样说的，“算了，就这样安置。”按下红色按钮，安全门自双壁关闭，将这部分人关在幽暗的空间里，然后缓慢注水。几分钟过去，朴苏微微挪开视线，这些兽化的非人类都死了。地下基地的活人就剩下两位了——不，是三位。“哥哥，冷。”小不点郭蓉蓉脏兮兮的小脸蛋从背后出现，朴苏及时地挡住她的双眼，避免小孩子看到血腥恐怖的画面。
“实验失败品需要被销毁，这是实验常识。小子，我可以给你看一些东西，管好你的手，不要碰任何物品。”教授自傲庄严的声音，朴苏点头，抱起小女娃。“胡教授，反正我已经在基地，迟早我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出我想知道的知识，为了不浪费宝贵的时间，还是由你亲口告诉我？”朴苏说。
“注入你们体内的细菌病毒，是上世纪发现的，我们的领国，当时将它投入到战争之中。”胡教授缓慢地说。
“听起来有印象。”朴苏一步一步走，在某区域教授停下于操作台上弄了一会，色彩斑斓鲜艳的病毒全图在全息投影中出现——它们的形状，特性，它们极具侵略性和失去控制，具有恶性增殖和扩散、转移能力，它们集中感染人类的免疫系统组织……
“我们尝试开发抑制这种病毒的药物，并找到了突破口，我们叫它‘蓝液’。”教授好似照本宣读一样刻板无情的说话声传来，教授淡漠说，“蓝液的效果太差，而在无数次实验之中，我们发现这种病毒的顽强，它们进化了，它们开始找到更直接的攻击对象，”教授更换幻灯片，“几十年前开始，感染病毒的病人，体内基因日渐崩溃。”
病毒，它们将人体当成什么场所了？朴苏一目十行，他可以判断，这简直是两种生命存在体不可协调的斗争，到了争斗最激烈的末期，感染到的人类将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蓝液治标不治本，甚至催化了病毒变异，疯狂的科学家狂喜地投入到新的研究项目之中，全新的镶入病毒的DNA排序结构。研究的结论是：人们几乎没有办法人为地控制这种同步。病毒它随意地将人变成任何一种姿态，注意，是随意，即便事后科学家们知道被病毒感染的人某种特质包括性格、环境、各种因素起辅助影响作用，然而这不妨碍科学家们将这种病毒最终命名为“残缺的上帝”。
这位“上帝”缺少了理智。
国家直属研究所保留了“残缺的上帝”最原始纯粹的母体，跟它的各种变异体想必，母体更简单，可塑性更强大，它像从0到9的数字，可自由组合成无数单位，发挥不同的毒性威胁。
——来自国家的请求。国民们，我不要你们爱国了，我要你们的命。
“你们最初找的人都是自愿的吗？”
教授说，“我们一直在用死囚做实验，”教授顿了一下。“但这有重大的缺陷。”朴苏垂下头尝试去拉一下他已经不存在的帽檐——他将鸭舌帽送给庞浅了，这个动作习惯短时间改不了。他说，“年轻活泼的大学生比死气沉沉了无新意的死囚更有实验价值，一个大学城，看，各种各样，各阶层的人，你们能拿到最完美的数据……”
教授没有让内敛的年轻人难得的愤怒延续更久。“不，这是更久以后，在当时，我们仅仅疑惑于实验的停滞不前，我们没有找到症结，也无从思考到利用其他人选，直到一个意外。”“哦，什么意外？”“一个研究人员因错误的操作而感染了病毒，而当时，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胡教授说。
那个孩子没有名字，研究所让孩子的父母签下抚养权转让协议，这个孩子在出生前七个月，被打上标签成为了研究所的私有财产，国家的秘密。
一个意外，接着另一个意外，在十几年以后发生。
成为某种未知生命体，长大成人的孩子，他无限接近于病毒母体，但又具备某些人类特征，研究所院长还观察到这个孩子有感情——在同意孩子的父母第一次来到孩子面前的时候，孩子看到父母的第一眼。
“被严密保护着的PL-H-ELP-AS990，也就是那个孩子，伪造身份的他进入了社会，我们安排他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圈子，我们需要了解更多……而另一个意外发生，我们没有料到，PL-H-ELP-AS990，他被发现了。一个未成年女孩发现了他。”
幻灯片再换，胡教授留意着分针来解说，赶时间，教授预留给朴苏消化这些资料的机会不多。教授说：“……啼哭的女孩同意了我们消除她的记忆，她没有怀疑。但中途院长基于考虑更改的命令，院长认为这个女孩也有研究价值，并将她添加代号写入绝密报告。她是零号实验体，排号最优先的实验体，我们消除了她父母和朋友关于她的记忆，将她悄悄带回了研究所。”
“察觉自己被欺骗后她很害怕，她的反抗无力，等她再次确信我们的的确确是真的国家机构相关人员，她的表现变得十分反复无常，情绪反应经常失控。”
朴苏忽而说，“不，前面那张，打回头，我想再看一遍。”他指着液晶屏幕，表情凝重。胡教授满足他这个要求。轰鸣的机器里吐出一张由感光纸张收集光子而产生出来的彩照，照片里一男一女两个稚气未脱的人，赤身躺在雪白的手术台，四肢固定，被开膛破肚摘除部分脏器，从微微变化的表情看，他们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照片背后一组电脑打出来的数据，日期是2007年。“07年？！”07年的庞浅看起来跟现在一模一样，当时她几岁？照片里的她枯槁苍白极了。
“07年，两个实验体年龄一样，实际上，我们透过她才知道过往我们错在哪里，她的反应跟我们在死囚身上做实验的反应太不一样，我们在她身上看到了成功在望的曙光……我们留下她三年，我们改造了她的身体结构，她衰老的程度只有普通人的百分之一。”教授说，这更利于他们对她榨取价值。
两个的培养槽仅一臂之隔，下面连通地下室的病毒母体的“大脑”。愚蠢单纯，轻信他人，付出感情的女孩遭到最严酷的惩罚与报应，她一天天地在填充液体中下沉，逐渐靠近病毒母体，靠近“大脑”。“你们不承认他们相爱……这两个太年轻太不懂掩饰的人相爱。”朴苏说。
教授用手抹着操作台，严肃地说，“后来我们相信了。”
女孩打破了他们的记录，过往没有一个死囚撑过一个月，而她在不分昼夜的频繁实验中整整撑了三年，由19岁蜕变22岁，虽然外表看起来没变化，到最后她几乎变成与PL-H-ELP-AS990相似的存在——微妙的差异。
全体投影放出立体的简历，旁边用数字勾出她总共进行过多少次手术，她失去了众多器官。
是什么让一个各方面数值都趋于平常人的未成年人赢过了拥有丰富经历的死囚？
是什么让一个稍显懦弱自私的女孩拥有与与病毒对抗的勇气？
是什么成就了三年厚厚的有各种惊艳突破的实验报告？
“我们大幅度修改了预订的方案项目，第三年，国家艰难地通过了我们的最终提案，要求我们一定要一次成功，不允许失败。精心挑选的地点，时间，做最合适万全的准备，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了。这成为你们，你们这么被挑选者，站在这里的理由。”
朴苏不是姜堰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物，他轻易地明白教授并没有交代全部。
正如他之前猜测的，国家着急，历史总是相似的，二战有惨无人道的集中营，中世纪有宗教战争，那些国家领导人不是疯了，他们很清醒并冷静。国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灭顶的压力成为促成这次惨无人道的病毒实验的组大砝码——是什么令整个国家恐惧着？躲避着？而国家领导希望，通过这样的实验投入，得到纾解这种“压力”的方案与解药。
教授隐瞒至关重要的一点，它致命。
“警告！有人试图入侵基地。警告！有人试图入侵基地。再重复一遍，警告！有人试图入侵基地。”摄像头微微转动，电脑发出死板的声音，制造假象，智能电脑在等待，等待着更多猎物的进入，然后收网……
朴苏说，“你只告诉我这么多？”“我能对你说的只有这么多，再多也不会告诉你。现在跟我去修补基地系统。”胡教授冷声说。朴苏先是随教授去补充蓝液，他们进入冷藏标本室，朴苏看到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形标本和被搬运放置在此的电子器械。
不久他们就听到了以上警告，回音在辽阔的通道层叠加强。
时间已经到了1月14日。基地伪装涂层上面的黑土层被变异植物占据，强壮的根系深插土岩，击打基地顶部，若不铲除上面的变异植物，预计一个星期以后基地保不住。这种时候还有人侵入，朴苏一边听着通风口处某种腐蚀性液体噬穿钢板的动静，一边状似冷淡地应付教授，看得出教授修理基地手法非常生疏。
朴苏大胆，故意装出技术操作失误任凭投放标本的冷冻区域被破毁压垮。“愚蠢毛躁的小子！”见此，教授大为愤慨，“你们这些强化者，适应病毒而诞生，知道吗你们离不开病毒，我只要将空气里的病毒成分稀释到一定程度，少于百分十，你们就会像被投放到没有任何东西的外太空，慢慢窒息而亡。这就是进化的代价！别妄图搞小动作，别妄想出去！”
朴苏被困住了，朴苏发现教授踏出去的时候锁死了合金门。“哈，小子，外面还有容纳你们的地方？这场实验自启动就万无一失，你们被时刻监视着控制住，你们身上被打着生物追踪标志，没有出口，不允许存在出口，除了这里，身带病毒的你们哪儿也不可能去，你们只可以活在这里，并死在这里，这个大学城！明白看清现实了吗？”
胡教授冷冷地说：“我这就将这里换成纯氧室，数值显示在电脑上，你自己看！是不是感到呼吸不顺？胸闷难受？过往十几天你的肺你的血液里流动的是什么气体，你好好判断！你必须吃一个教训，小子！”这位老人将显示器狠狠一拍让它一百八十度旋转正对给朴苏看，朴苏的脸色越来越差。纯氧室？
“10,9,8,7,6……”教授冰冷地数算。
胸腔和气管互相作用像破气球发出嘶嘶声，嘴唇发紫，朴苏首次对习惯了20年的70%氮10%氧的稠密空气表示畏惧，朴苏扶着墙慢慢像一坨泥滑下身去。
“这次给你一个教训，小子。”教授说。最后从打开的密码门爬出纯氧室，朴苏重新呼吸到“适当”的空气——他差点在正常人呼吸的“空气”里面窒息死亡。经此朴苏终于看懂了某些在嫉妒显眼处的电子版数据，那整天跳动的刺眼红色数字……原来是标明空气里病毒分子的含量。
激烈地闹一场，教授出现气喘胸闷的现象，朴苏不小心发现了一个秘密——作为行将就木的老人，教授有严重的心肌炎。老人的白大褂多了很多凌乱褶皱，没准下次这位老人就会突发性并发严重心律失常猝死。
教授缓缓阴下脸，斑白头发，掩饰不了青黑浮肿的眼睑。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教授在当下独断地决定，允许朴苏学习配置“蓝液”。配方与海鸥邮寄给庞浅的黑色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朴苏眯眼，缓缓拿出他抄录的部分，这一份抄录他放在郭蓉蓉挂脖子上的小白兔钥匙包里，一直没有被搜走，不然在第一次就被教授发现。
“你这么会有这个？”现在教授看到，“是不是来自一个黑色笔记本？你告诉我。”
“对，但……”朴苏比教授的样子更震惊，“首先，黑色笔记本写的是‘蓝液’的配方？那庞浅的男朋友是要我们去森林里的实验室制作‘蓝液’？”朴苏一霎茅塞顿开的样子，他为自己想到的内容而震撼得木然，“胡教授，我们去文学院之前没人能得到笔记本，为什么教授你会知道它？除了庞浅，还有谁会知道？”
胡教授不语，差点揉烂配方，脸色阴晴不定。
“别告诉我，教授……原来是你，是你。你在幕后？”
朴苏真相了，教授是站在海鸥那一边的！
“胡教授，你在研究所里配合海鸥，也就是配合可怜的PL-H-ELP-AS990，送出消息，暗中帮助指点庞浅。”从一开始朴苏就觉得奇怪，如果PL-H-ELP-AS990和庞浅真是被长久控制的活体实验品，PL-H-ELP-AS990依靠什么途径向远方的庞浅递送危险信息，如果没有内应配合，这完全不可能实现，胡教授身为国家研究所成员其中之一，因为某种缘由，背着他的院长，背着国家，帮助两个实验体策划逃脱……？！
教授自作主张留在大学城，教授叛出了外面的研究所！
包裹，电话，实验室，包括地下密室和实验报告！
朴苏摘下胡教授口袋的黑色金边钢笔，教授大吃一惊，还以为朴苏攻击自己。“笔迹！墨水！”朴苏摘除笔帽摊开掌心划线，一切都对得上号，这一支叫随身携带的心爱钢笔，写出来的墨水是陈年的，颜色与在森里的地下密室发现的实验报告上的手写墨迹吻合！“教授，你连避难所都悄悄准备妥，就在森林里，实验室附近的地下，为什么你却始终没有在我们面前出现？我们一直跟庞浅在一起，对，跟她在一起，你们研究所最熟悉的她！为什么你没有帮到底？教授，我相信你跟消除记忆前的庞浅，与PL-H-ELP-AS990协定好的，你留下，她进来——”
最初，是国家推动的大计划之下，三个渺小的人紧紧揣在怀中的一个小计谋。
笼子里的实验白老鼠不可能自己逃出牢笼，除非它成功地博取到了某个人物的同情……让穿着白袍的人偷偷打开了闸门……
“可怜的小家伙，逃吧，下辈子投胎不要当白老鼠了，你遇上我真幸运。”可能白袍的人这样说。
“跑吧，跑吧。”惶恐的小白老鼠。
天衣无缝万无一失的残忍实验计划，因为内部的叛徒，加上两只最特殊的实验品，终于出现了一条珍贵的裂缝，可怕的漏洞，他们无辜的无反抗能力的幸存者，有机会，有机会，在这个铁桶般密封不透气的计划里，创造生还！前提是，胡教授一步一步按照“小计谋”做到底！但教授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做，作为研究员他不彻底，作为帮助可怜的实验对象的拯救者，他也做不到彻底！
朴苏好像第一次认识胡教授似的看着老人——这优柔寡断，临时变卦又顽固的老人！“胡教授，你出、卖、了庞浅！”他一字一句地说。
“庞浅？原来小子你一直跟着零号实验体，你认识她……”几十岁的老人声音沙哑地问，因为存在各种各样的偏见，教授从来不问，不问这个一无是处胸无大志的年轻人病毒爆发以后的经历，到今时今日。“庞浅，就是零号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