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番外 为爱痴狂(姜堰)(1 / 1)
姜堰喝啤酒打游戏,因为私用大功率电器,宿舍停电,“靠!姜子,快去找舍管,哥们刚下副本啊啊啊啊!!”舍友好像死了爹妈似的鬼哭狼嚎,催促姜堰穿着四角裤下楼急去敲舍管的门。“团灭近在眼前了该死的,舍管!舍管你是我爷爷!我下次不敢了!”
姜堰非合作型撒泼。
那是去年12月24日的情景。
姜堰算不得传统的好学生,他数学烂得一塌糊涂,家里父母开一家小杂货店,从小不会算数的他只会帮倒忙,爸妈气得吐血,两包烟一包糖,五十元减去十三元八角消费剩下多少?你说四十八元两角?去死!
……所以他们四肢发达头脑不可靠的儿子走上了中文系这条酸不溜秋的文学道路,父母也没指望姜堰这小子能变一代文豪啥,混几年得文凭找份体面的工作,包括姜堰本人在内,他们一家三口的确没有复杂的头脑回路去想更长远的方向。
第一个月姜堰兴冲冲打电话回家吼,“妈,你儿子打架了。”
姜堰他爸的电话那头抢夺话筒,磨牙,“什么?你还敢输了?”姜堰哟呵呵吊着膀子,高兴地说,“不,你儿子我赢了!”
班级篮球足球活动,姜堰第一个参加,作为干瘦阴郁文人专产地的文学院少见的阳光型少男,他缺根筋的笑容感染不少人。跟他一个宿舍的同班兄弟同学才知道,姜堰是一个多么偏执暴力的家伙,偏执狂。
“庞浅”——她在班级里不上不下,比她漂亮温柔的女生有,但姜堰以他野兽般的直觉发誓,他谁都没瞅准,就瞅到了她,正中靶心。
世界上有60亿人,60亿独立的灵魂,但我们只可能为一人倾心。姜堰呕心沥血的王八瞅绿豆爱情历险记,他的单恋在第一天就惨烈破产,好哥们搭肩膀偷偷告诉他,庞浅有一个高中就在一起的亲密男朋友。
“得了,挥发荷尔蒙的季节,只要是母的都可以,咱学院不缺美女,我条件不差啊,”他讷讷地说,解释给被人听。“我放弃,总能找到更美好的下一颗树。”暗地里他磨牙,要哭不哭。
大概,也许,可能。别人的海枯石烂,他默默地瞪眼,捧着心,百般不舍,呆傻在原地。
天涯何处无芳草,病毒泄漏丧尸横行,失一半魂的姜堰经历惶恐、绝望、不安,重新遇上庞浅,他难自压抑想上去摸一把她的脸,确认她的温热。旁人眼里,这是一个很热心很真诚正直的小学弟,精神的短发,憨厚实诚的性格,没谁关心,注意,察觉,这位文学院小学弟的偏执症又发作了。
“庞浅,记得吗,我是你同班同学,我是姜堰。”
进化为强化者,姜堰他牵扯出一个混合杀意的微笑,狂热眼神忽明忽灭,凝视她,说,“小浅,我有能力了,我能保护好你,我们离开这个邪恶的队伍,离开姓梁的,去找郭老师吧,有我陪着你,姓梁的再不能逼迫我们俩去做任何事。”
姜堰输得明明白白,他付出半条命,被驱赶出队伍,像丧家犬,满身伤痕,落魄黯然。
他□□,跟踪,捡垃圾吃,几天几夜不洗澡,不吃不喝,他可以做到,强烈的恨与强烈的爱支撑着他,这辈子爸妈都没能赋予他如此凶猛澎湃恶心的感情——它如附骨之蛆,销魂锥心。以后杀红眼了,人鬼不分,他摸摸脖子一圈圈狰狞伤疤,心里深处也清楚自己疯了。
梁冬概,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这次学会杀人,我不会犹豫手软了,你得死在我手里。
“可以,随便,有人给我陪葬。”
姓梁的怎么能那么狠?!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愚弄别人?当看到黑衣黑裤神态暴戾的男人居然一脸淡漠地承认杀死被他一直利用到底的庞浅时,姜堰霎时心慌,他意识到,梁冬概将庞浅当成棋子,工具,只有他,只有他姜堰,将庞浅看成生命里的唯一清泉。
该死的,就因为在乎,所以他一输再输,永无翻身之力!丧尸算啥,病毒算啥,外面政府军方有何阴谋统统不管,姜堰吃了饭都想吐光到那男人的脸上,他要扭断这男人的手臂,打瘸这男人的双腿,敲碎这男人的头盖骨,捏破这男人脏兮兮发黑的内脏器官。
不止一次挑衅姓梁的,姜堰说,“姓梁的,庞浅是我的,是我的,我的!你离她远一点!”
黑发黑眸的男人用“你要抓着垃圾不放就拿去嚷嚷做什么”的表情回答,“你走开。”
“你要带人进原始森林,我不同意!你一定又在动歪主意要算计人,你要调查什么需要拉整队人陪你,得了,梁冬概,反正最后确保能活到天荒地老只有你一个!鬼才听你的,鬼才听你的!”
“你只能听我的,姜堰。”
姜堰气炸,他尚存的理智不多,大略记得不要轻易招惹没有把握战胜的人。
可后来,那人怎么自己死了?
森林,大火,密室,眼神空洞默然的庞浅,看着她哀戚地握住打火机,露出怀念的神情,姜堰不承认自己比庞浅更无措——耻辱!他就是和着血吞下丧家犬这个称呼,也没有翻案讨回公道的一日,跟死人怎么比?怎么争?姜堰,就是永恒的失败者,那男人在地狱之下也有着最可恶的得胜者嘴脸。
姜堰是偏执狂,姜堰恨得糊涂,爱得惨烈,姜堰天字第一号疯子,姜堰不可理喻。
2011年1月12日,陪着庞浅走过风风雨雨,风里来雨里去,或许其他人不清楚,姜堰已经是这个无解残局里仅剩下的一位,认识庞浅最久,从三个半月前至今,更因为喜欢这位少女,他比任何人都惶恐于她的丝毫变化。
三个月前,长发的少女在课堂上打呵欠,揉通红的眼睛,像睡眠不足的样子。
三个月后,短发的她像一只被驯服的鹰。
姜堰不喜欢这样的她,哪怕庞浅下一秒忘记了他,他也无所谓的,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变质”——并没有被病毒打败,却陷入情感与责任的陷阱泥淖,庞浅怎么那么傻将别人的错归结到自己身上,她怎么不允许他一枪崩了那个胡言乱语的龚姿,她怎么能被说服,被说服成为一个听指挥进行杀戮的怪物?!
2011年1月12日,姜堰看着庞浅蹲在门口,透入各种裂痕映照进屋的参差不齐的雾气月辉,她的双肩像被吸干了的空罐一样往两边塌下去。他对她说,“小浅……你生病了?伤口疼?”
她笼罩在消沉的阴云之下。“我在选择丢弃……一些东西。”
“哦……”他意识到问题严重,姓梁的逼疯了一个姜堰,现在不是逼出了庞浅的奴性,只差一根稻草,一根稻草,就能压弯庞浅的脊梁,那个为了所爱单纯地活着的庞浅就要被扼杀。那个姓梁的好本事,死了都不让人安宁。
她手臂如此细,她抱起来温暖柔软,她的心跳令他痴迷。
“小浅,我陪你啊,”他说,“生老病死,就是被病毒折磨致死,我陪你,你堕落,我陪你,你疯了,我陪你,小浅,忘记那个海鸥或者什么梁冬概,他们压根不值得,我爱你啊,小浅……小浅。”他慢慢跪下,掏出枪,将它按到她手里,枪口对准自己的脑门——她巴掌大的脸庞,肌肤干燥粗糙,憔悴,发青,惊恐并急促地呼吸。
“来。”
死都在一起。
寂然的大学城,厌倦了逃亡和血腥,“姜堰”死都跟“庞浅”在一起。
他兴奋地期待,幸福袭击他的神经,直到她发出惨绝的声音。
姜堰愣住,他不曾,不曾想过去成为……造成她最终崩溃的凶手。“对不起,对不起,小浅,抬头看我,看我。”庞浅扔了手机与mp3,她微笑地面对丧尸,她……变了,变得颓唐可怕。
“对不起,对不起,小浅。”他说。
病毒在人体出现三种表现,已知的,第一种将活人丧尸化,第二种,造成感染的人类兽化物化,第三种,强化者,三级阶梯递增上升的趋势,奇妙的是,强化者生存能力高于兽化物化的人,而兽化物化的人某方面又强于丧尸,三者,强化者出现时间最迟,人数最少,丧尸最快,基本占去原来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漂亮的社会金字塔,照此下去,最后形成的,必定是站于顶端的人,一个人。
“我失去了执念……在我丢掉东西的当晚,但我没死,我没有出现扩大感染,证明了什么?姜堰,龚姿,湖雁姐,我假设,政府进行这场病毒实验的投资必定几何小于收入,守住我们的基因DNA,我们还有可能……恢复成为正常人!”庞浅说。此乃一场无声无息的争夺战,是我们吞噬病毒,进化为更好的人,还是病毒吞噬我们,政府希冀于前者,而大学城的幸存者必须,做到。
庞浅悄悄地,放下了海鸥,记忆中穿蓝色校服的少年愈走愈远,她的样子痛苦得若下秒即将死去,在咬牙坚持了半个多月,依靠虚无缥缈的回忆与希望浇灌的拼搏之心干涸枯萎,距离,时间,他们之间的障碍将它们隔如银河两端,无法重合相聚,庞浅很想很想海鸥,姜堰看得出来,她枯竭了,咆哮了,放弃了,他这个旁观者能触及她这个涉及灵魂的撕裂的伤。
然后姜堰被告知,庞浅赌赢另半个病毒真相。
庞浅在短短几天渐渐回忆前更多更多,光怪陆离的片段,研究所,白衣人,困在无菌休养舱的少年少女,被摘除的内脏,抽干的骨髓,舞动的电子机械臂。庞浅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姜堰慌手慌脚地,他不在乎真相,只要她好好的,他如此深爱她,唯一的,美丽的,需要呵护的末世之温暖。“别想了!小浅,小浅,让它们过去,向前看!”他喊。
“我当然会……会……姜堰,谢谢你,多么谢谢你。”庞浅说。“我看到一个仓,钢铁浇注的仓,我想,我能记住它在哪儿。”
姜堰不会读心术,他无法穿透庞浅的脑壳看到她里面的内容,他想象不出她回想起的东西,但他会帮她,绝对帮她,无论对错,道德,法律,都无法束缚他,无论如此。
“想去就去。”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了……
“李兮翔的人……”
姜堰沉声说,“杀掉他,或绕开他。”
龚姿也蠢得彻底了,湖雁威胁性小,姓韩的人质沉默得如同石头。
“一无所有的人就去死,龚姿。”姜堰说。
直到车辆追尾相撞,姜堰他终于控制不住杀欲枪杀了龚姿。“不!”庞浅喊,他心疼之余故意装作没听到。
直到找到所谓了仓,与“教授”搏斗,毁坏全部实验,直到……庞浅她和他再次分开。很久很久以后,人人都得到一支救命蓝液,大家将“教授”分尸泄恨,庞浅打开封锁大学城的铁门,她奔向自由,奔向大屠杀,奔向混乱无序的城镇,幸存者们憋一口气开始无休止报复,报复所有背叛的,出卖的,利用的,腐败糜烂的机构团体,直到各国家联合盖章的逮捕令通过媒体网络下达,全世界通缉他们这些所谓的危险的“异类”。
“我讨厌病毒,它摧毁了我全部的信仰。”那样的庞浅,看不到往昔的影子,她是冷血的。
“但它赐予我全部的执着。”庞浅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姜堰,”她冷然地说,“我在你眼里,还是庞浅吗?”
“你永远是,你永远都是。”他说。
“不爱海鸥的庞浅……也是庞浅吗?”
这些年姜堰用行动履行了他的誓言,他说,“哪怕病毒控制了你的大脑,哪怕你与丧尸为伍,哪怕被你同化吞噬,哪怕你将我遗忘得一干二净。”他亲吻她冰凉的手指,病态地笑。“庞浅。”
而他,一瞬间欣然仿佛得到全世界。
我将为你踏平一切,my qu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