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chapter39 1月9日，暴风之丘（1 / 1）
哭泣的大地，光秃秃的山头焦黑的地皮留不住寸寸生机，只有萧瑟厚重的寒风光顾，吹起碎屑儿和变得黄的雾。庞浅她望了一会，忽而蹲下来。“大家都去哪里了……”“我希望他们去了天堂，没有病毒，没有丧尸，没有阴谋。”朴苏仰头，默默地对表判别方向。从外面进入实验室的路线，从实验室逃往地下的路线，从地下，潜回森林外的路线，死亡金三角。
“我听到声音……”蓦然发抖，庞浅惊异地说。
“别傻了，我们快走。”朴苏皱眉。浅她抱着双耳，跑起来。“庞浅！”朴苏喊她。
“小浅！”姜堰跟上。
“我听到了声音！”一定还有其他人活着，一定有，庞浅跑到一半给姜堰拉住了，“小浅，你清醒些吧！这里没有活人了！我们再不走就危险了！”
“有人的！有人的！”她焦急地说，变异紫豆杉林中间，焦臭扭曲的树枝，光透过它们留下斑驳不明的轨迹，成片的树木倒下，斜七歪八地堆。一个隐秘的视觉盲点，被很多树木遮挡的半米不到范围，穿着中规中矩的夹克长裤，抱着小女孩的怪人靠着一棵有天然树洞的树颓废地坐。柔软粘糊的泥，几米以外，路面凹下去几厘米人形印子，姿势像躺棺材一样标准。
“蓉蓉，郭老师！”庞浅喊，她也不敢相信真的还有其他人活下来了，她跑过去。
小女娃给庞浅的乍起的喊声吓到似的，扭着身子躲，怀里一蹦跳出个玩意儿，变形了的玩具魔方，被火烤过的姿态，丑丑的，咕噜咕噜地转。抱着郭蓉蓉，黑不溜秋的狭窄树洞中，驼背并耸拉着肩膀的怪人手里抓着一截树枝，慢动作拧头看他们三人。
“郭老师？”不是郭老师，这个驼背并耸拉着肩膀的怪人，“他”竟是文静内向的湖雁！乱七八糟的破布条儿扎在湖雁脸上，凝固的血块，隐现的伤痕，脖子和手指，伤得不轻，怪人僵硬地摇摇头。湖雁昂首凝视着庞浅，在庞浅手心划了一个“雁”字。
湖雁成为一个控火的强化者。德雅死了，徐旭死了，是湖雁在旁亲眼看着他们二人接受死神的邀请，当初有多痛，如今就有多麻木，湖雁用手指在庞浅手心写，一笔一划，深陷肌肤，“我，火。”湖雁身姿凝缩一下，迟滞地僵硬地伸出手心的干枯树枝，手腕一颤，嗤一下，树枝燃烧了。
“爸爸躺在那里，有虫子从脚趾头爬出来，爸爸不见了，”蓉蓉吮吸着自己的拇指，一边指给庞浅看那凹下去的人形印子，郭蓉蓉童音脆脆的，“姐姐有看到爸爸？”可惜，这里没有幼儿园老师给小女孩解惑。
“有，歌声。”湖雁在庞浅手心写完。变异紫豆杉林环境凄怆，湖雁成了点缀这点凄怆最后的一只孤棋。“我当时，听到了，龚姿的，歌声，龚姿，活，龚琪，死，歌声，很伤心。”
“我们去找她，找到她。”庞浅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只能拼命控制语调力求其轻柔和缓，但实际她做得很差。“我们走好不好，湖雁姐，我们去找他们，应该还有人存活。”
渊默的几秒。
“我们不要放弃好不好？”庞浅带哭腔地求湖雁。湖雁迟疑良久，不点头，不摇头。
“湖雁姐，不要绝望，不要扔下我们先走好不好？”庞浅竟是微微有些颤栗，她有多怕，她怕湖雁将郭蓉蓉交给他们以后就放弃生命。
湖雁凄楚地望着庞浅，目光竟刺人。“那，好，我们，走吧。”最好湖雁同意了离开。“但我，活着，还有希望吗？”
……
走出森林以前再没遇上活人，历史拐个圈，回到原地。
北区全部都是学院大楼，2011年1月9日，庞浅他们五人撬坏防盗门，找了个没有人的屋子，在二楼某家旧沙发上对着永远用不上的21寸电视机愁云满面。茶杯里盛满水，无人拿来喝。“湖雁姐，我们在这里休息吧。”
被强拉出森林，神色怏怏的湖雁表示没有意见。“好。”
“出校园会被杀掉，被其他队伍发现会被囚禁拷问，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劣势，创造奇迹？”庞浅的伤口恶化，她一边自己包扎，谁也不问，她在扣心自问，身残心殇的她在想以后怎么办，仅有五人，有小孩有重伤患。庞浅思考摆在面前越来越艰难的未来。“啊，到底当初梁冬概为什么要带我们去森林里的实验室，浅，你懂吗？”姜堰没话找话说，却一下子戳中庞浅的禁忌死穴。
“为什么去森林？因为我，因为我……”脸色唰地灰白，庞浅说。“我……脑子里……有个很强硬很诡异的声音，它总会告诉我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它总强迫我去做事情，上次在文学院后门是这样，后来……也是这样……是我告诉梁冬概他进森林。”虽然她不太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说的。
“庞浅，你需要冷静，按我推算，也许是精神暗示。”朴苏冷然抢白。
“精神暗示？”庞浅木然重复他的话。
“你男朋友为你做的事情，也许比你想象中的多，我觉得有可能，他对你催眠。”朴苏慵懒地交叉着腿守着门。
催眠，庞浅隐隐好像抓住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朴苏说，“总比你乱猜自己是机器人来得好。”他随便地说出自己的推理，令人千顷的心涛冰冻成死寂。“那个叫海鸥的，在明知道你可能陷入病毒危机情况下，他决心要增加你的存活几率，不是办不到，从这段时间的经历经验看，看得出这人出人意料地手段多。”朴苏缓缓地站正了，开始松手关节。“你想有个愤怒满腔的人站出来很久了吧，庞浅。你希望有个人跳出来打醒你？接受现实吧，你没办法拒绝这种事情发生，庞浅。”
庞浅她说，“知道么，海鸥说过，道歉是这世上最没有的东西，特别对于死去的人而言，我害死了他们。”
朴苏明显有点生气，他也是有脾气的。“这件根本与你无关，是我们猜错了政府的无耻，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打也是打政府的人，你，完全不够格。”他说。
庞浅咬牙，“我是带路的人，你们也听说当初要求进森林的人也是我，有危险我没能第一个首先发现。”她撇过脸。
“……看来，我怎么说你都不听。”朴苏面无表情地说。
湖雁无声地出手挡住了朴苏，这位再恢复不到正常人的成年人在连串的沉默以后，似乎认命地叹一口气，拍拍庞浅的头，凝滞而迟缓的节奏，像肌肉松弛的老人，然后轻轻，打庞浅的脸，嗒的一声，好似怜悯，好似倾诉。
“小孩子，一言不合，引发的吵架，到此为止。”最后湖雁伸出残废的手，在庞浅手心写。
“撑住。梁，未必，死。”
手心感觉酥麻的黏湿，庞浅死灰般的心凹下去一块，就像今天所见的人形凹印子一样，刻骨铭心，庞浅囤积的全部负面情感差点失控。“别说他了好吗？别说了……”一旦提起名字，就像决堤般，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庞浅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梁冬概的死亡，以前拼尽全力的她，才可以挺起腰背站在他面前，她情愿他活着，无比令人痛恨地活着，也不要像这样，卑微地死去。“别提他了，我们想想接下来做什么……”她乞求的目光投向湖雁。有时候，庞浅挺像刺猬，她有柔软雪白的肚皮，还有满身不褪去的硬刺，现在，她柔软的肚皮被刺戳破，补不回来。
“我是队伍里唯一的带路斥候，从来都是，对不对？”庞浅说。“那么我决定大家留在这里，我去会一会北区的其他队伍，森林发生灾难的时候，他们全程旁观，他们一定知道还有多少人成功逃出了森林！也许，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谁都不可以，轻易放弃，我的背后，我的命……交给你们！”她说着就收拾东西。
“我跟你去。”只见姜堰上前来说。
“别没事找事揽身上，你累死我们就又少一位同伴。”朴苏也看着她，双手抱肘说。“我就不去了，在这儿等。”
“北区，李兮翔吗？”庞浅自语。那么大的一般学校，北区方圆之内最近的地方，庞浅和姜堰准备装成死守在家里躲了十几天饿得头晕眼花的稚嫩新人，找到第一个北区的队伍。庞浅是应该可以找对组织，北区没有比那个队伍更好更强大，他们的领头人叫李兮翔，简称翔少。“我们会一会这个人。”庞浅说，她轻微咬唇。
湖雁深知劝不住，在庞浅手心划字。“平、安。”一股包容的温暖气息顿时裹住庞浅全身，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太宽容。庞浅抹了把脸，眼波流转深切的凄然。“谢谢……”
命如花火灿烂。下次，我们谁也不要失去谁了，我们一起走，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1月9日，pss，海鸥，逃亡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天。有个人，我想到他，心会很疼很疼。心留给你，命……我想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