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chapter38 1月8日,熬(1 / 1)
当雨水在你的脸上恣睢
你将整个世界背负在自己的行囊里
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让你感受我的爱
我心有猛虎,轻嗅蔷薇,盛宴之后,泪流满面——德雅上。2011年1月7日。
上面隐约有人靠近说话,脚步声,是好几个军人。“这个实验体快死了……走……撤……”没有声音了。姜堰第一反应是怪叫着跳起来去触碰封顶的金属。眼明手快的朴苏立刻阻止他。“休想出去冒险,你想辜负这份心意?”朴苏又快又急地质问姜堰。“谁要他救,姓梁的,这次是他抛弃我们?他不要我们当累赘了,这个冷血的家伙哪儿能死在我们前面,不可能的……”姜堰受到很大的刺激。
“嘘!”朴苏做禁言手势,紧张地僵住身子,看着姜堰。“他们说他,没救了。”现在出去也晚了。
姜堰颓然坐下。庞浅的体温在逐渐飙升,额头烫得厉害,伤口严重发炎。
“我去看看这里有没有药。”朴苏自己动身去探路,在墙上找了某个凹凸点按下去,四周为之一亮,灯火照亮了不大的空间。他冷静地观察这个地方——比较后现代的设施装修,大约三十平方的地下空间,高不足两米,人得猫腰走,像私人性质的地下仓库,墙面规矩地贴着和实验室同品质的强化钢材,到处是贴墙的储藏柜子,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厨房,厕所,不曾蒙灰,也就是一个月之内这里曾经都是有人居住的。
白色的床单枕头比较像医院的配置,冰冷无人情味,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朴苏他弯腰寻找,终在床底找到一箱罐头大米腊肉,和标准型家用医药箱一个。“喂,其他人呢,我们不管了吗?我们就安心呆在这里,待多久?”姜堰七手八脚帮拿着小剪子、硌合碘、消毒棉纤纱布、压脉带等等,姜堰愣愣地想事情,放低语气,问这位唯一能对话的对象。
“这里很安全。”让姜堰将人抱到床铺躺上,朴苏一边检查庞浅的心跳呼吸,一边处理庞浅腹部的伤,他快速剪开她的毛衣,动作专业而细致,轻柔而恰当。
“外面……”
“别嚷了,你只是内疚,你也没多想救其他人,真有空,就帮忙顾好眼前人。”句句犀利刻薄,朴苏顶着张扑克脸讥讽他。
“可恶!”姜堰低低地骂一声。“怎么顾好?!处理伤势你比较专业,我手法差!”
朴苏翻白眼,没忘手头的工作。
姜堰低头说,“有什么我能做的?”
“我有点饿,你有闲情去找找这里有啥吃的。”朴苏快速地说。
电光火石之间,姜堰骤然站立拿枪指着朴苏脑袋,举手托抢一气呵成,朴苏眉角狂跳了几下,低头手掌移动贴着庞浅的心房。“你想得真快,多一个人多一份食物消耗吗,你真想抱着她在这里待一辈子?庞浅醒来就不会同意的,还是你情愿试试,别小看我,放下枪。”他与姜堰对视,厉声警告姜堰。
朴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在姜堰叩击以前压碎庞浅的心脏,只要轻轻一下,他的力道,必定办得到。
“……你一定要救她。”姜堰首先弱下了气势,姜堰跟队伍里的所有人都不熟,除了庞浅,他不太愿意相信同为强化者的朴苏。
“等一天一夜,她度过危险期,我们就去试着打开入口,找找其他人,到时候外面对这里的监视会放松些,我们好活动。”替庞浅盖好被子,甩膀子松筋骨,朴苏进厨房,没什么比补充体能更重要。
有人事先在实验室附近弄了这个秘密地下空间,这是朴苏的发现。朴苏让姜堰帮忙,找个玻璃器皿弄了个简易输液瓶,从家用医药箱里找到一次性针筒针头和橡皮管记忆一小袋葡萄糖,总算解决病人不能自行进食的问题,姜堰还就如何用厨房的食盐精确配置生理盐水问题跟朴苏吵了一次,文学院的大一新生与化生学院的特优生有种秀才遇到兵的冲突。
推开地下室高大储物柜,有道锁死的门,要用密码打开,翻箱倒柜找密码,没收获,只有一个类似实验报告笔记的小本子,还在压箱底藏着的。小本子全是乱码,类似密码语言的东西,朴苏嫌弃地扔给姜堰破解。庞浅的黑色本子,与这里找到的实验报告小本子一起并排安静地放置在唯一的桌子上,静静地度过几小时,姜堰守着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庞浅的脸庞,如被遗弃的小兽,他放双膝上的手握紧又放开,像某种挣扎。隔得远远,朴苏支起腿靠墙放缓气息闭目养神。
一夜无话。
凌晨五点,朴苏被摇醒,他捂着头上的帽子,抬眼看到姜堰,嗯,这个疯子的目光含着复杂的东西,比昨日柔和了些,“我们去看看他吧……”姜堰说,配合枯槁的脸色,整宿没睡的他,一副准备解脱的口气。“看看上面的梁冬概。”
在荒山野岭寒夜冻山过一晚,就是活人都变挺尸,何况是本来就身受重伤,朴苏推开金属盖子,没看到预期想象中僵硬青白的尸体,朴苏呆站一会儿,研究地上那条长长的,长长的重物拖曳形成的新痕,原来他们都忘了这山了有凶猛的食肉动物,和饥不择食的变异植物。
“梁的尸体不见了。”死无全尸,光捡到一只沾血的打火机。朴苏朝姜堰摇摇头,大家都知道当时没有第二种选择,想得最明白的那个从来最快做出决断,不是一个人牺牲,就是秘密入口被发现,四个人都死。朴苏手插回裤袋,却见了醒来的庞浅也幽幽地迟钝地朝这里深望——话语当场就噎在咽喉。
“感觉好点吗,想吃东西?”朴苏问她。外面应该是露重清辉亮,大家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是个最沉默最沉闷的早晨。
“他真是死了?”庞浅呆呆地问。“死了。你压抑着不难受?想哭还是想叫?快点好起来,还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再踟蹰犹豫下去,德雅姐白疼你这么久。”朴苏淡淡地呵斥庞浅,他挺郁闷,因为这里三人之中他年纪最大,责任最大,哪怕换徐旭或尹霖在也好,以前只管听令做事就好,现在累着竟然要考虑这么多,照顾人,他不在行。
“谢谢……我很好……”干硬贫乏的声音,庞浅她如是说,但她的表情可不这样写着的。
“你快点好起来。”朴苏摇头说。
“嗯……”
朴苏将两个本子都扔给庞浅看,他继续转悠观察这个陌生的空间,想找点有用的东西,在打开所有的抽屉检查,从厨房到厕所到旮旯儿角落都找一遍,回头看,人还是那姿势,庞浅一个人低头哭,她面前的两本子上滴满清澈的水珠子。朴苏他沉默一下,双手抱一起慢慢蹲下在她床铺边,他端量她。“哭完就会好起来吧,向以往一样。”他平静地说。
庞浅花费三四小时整理心情,她没法找到合适的方式表达。“好的,谢谢。朴苏,我有发现,这次我看到东西了……”她鼻尖红红的,举着海鸥留给她的黑色本子,白色的眼眸似乎有了进一步的病变,基本已经分不清眼白与瞳孔。第一次拿到黑色笔记本,她还没有“觉醒”,期间自她清醒都一串行动连着没个喘气的机会,便无从察觉其中蕴涵的玄机,刚才朴苏将本子放白色被子上,她低头看,抹干模糊视线的泪,有滚动的莹白闪亮的字,从本子里透出来,独她一个人能看见。
她似悲似喜抚摸硬皮封面,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原来要这样才看得到……朴苏,你捡到的他的打火机……可以将打火机给我吗?”
“给你。”
庞浅握住它,紧紧的,意识到——这是梁冬概最后留下的东西。她手举起,又放下,下意识地反复微抖。最终什么都没说。她拿出笔,将看到的文字一点点写出来,已尽量写得工整,那些符号字母勾画齐整给朴苏看。“这些就是我在笔记本上看到的字符。”“哈?”朴苏看得皱眉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方程式,也就曾长期浸淫生物化学的他隐约看得出,似乎能配一点怪东西出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庞浅能凭着这个本子得到进入实验室的权限,然后在实验室里找到一个懂这个的同伴,成功顺利地配出想要的东西——这才是海鸥想要呈现于庞浅眼前的真实。没准黑皮笔记记载的就是对抗病毒的药。现在有“说明书”没材料工具,很好,一番心血付之东流,还有更坏的结果吗。朴苏想一下,将这份东西复抄几份,又让庞浅将那个没人看懂的实验报告也复抄多几份,他推开柜子,对着那个实验大门开始破坏——对面的实验室都炸成废墟了,也不怕会引起什么致命的防护攻击,去偷点材料仪器,这点朴苏还是办得到的。“果然是实验室……庞浅,姜堰回来的话,告诉他我进去里面了,门是我砸的。”省得姜堰大惊小怪烦人。
庞浅叫人心酸地应答了。“注意安全。”
曾经价值上亿的仪器如今化为破铜烂铁,顶着巨大压力和困难,朴苏琢磨要配出这黑色笔记本记载的东西尚遥遥无期。庞浅的伤愈合效果不理想,也许和心情有关,姜堰提议再休息一天,她迅速地表示拒绝,态度前所未有的决绝坚持。
这里虽然安全如同世外桃源,并衣食无忧,但无可欺骗自己蒙蔽双眼,曾经的伙伴们生死未卜,他们三个光会享乐对么,梁冬概当初这么努力留下他们三个,不是为了让他们贪生怕死苟且偷生。
“我们走,去做……没做完的事……”庞浅说。只有死人的脚步,才无可奈何地永远停滞不前。他们对那些罔顾生命拿他们做实验的人,所展开最大的报复,就是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庞浅扶住腹部贴墙走,她脸色灰暗。“你在消沉吗?”手插裤袋的朴苏侧头看她。“……没有,你过虑了。”庞浅小声回答。朴苏他平视前方,戴手套整理袖口。“你的确在消沉,庞浅。梁主席在的时候怎么不见过大家这么关心他?”庞浅发出濒死的声音。
庞浅她意识到有些东西,失去了,流血了。“庞浅,你最好振作,你想好怎么跟其他人解释清楚梁的死亡吗?”朴苏凉凉一句话,让三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死水一般的寂静。朴苏的话一刀刀剜得庞浅不曾愈合的心头鲜血如注。
重见光日爬出去,朴苏状似无心地摘下蓝黑格子的帽子给她,帽檐挡去庞浅她所有不欲为外人所知的情绪,姜堰在旁看了良久,眼神一柔,也除下手腕的檀珠子,温柔地套到她手上。
我们走吧。
背着行囊,蹒跚潜行,山间的风力比过往强,吹得耳朵生疼,抬头看天空再不见任何阻碍黑体,很多从死亡的草木组织流出的类似橡胶的褐色半固体紧紧贴着泥石地面,随着一步步而粘上鞋底,越积越厚,脚步沉重。先去探过路的姜堰说,亚热带保护区,大约四分之一的森林燃起大火烧了一天一夜。1月7号事发那天,变异植物们哀鸣,没有移动功能的植物快速氧化噼啪作响,火星钻进树干里嗞嗞地浓烟四溢,火红中带蓝光。姜堰指着荒芜寂寥的山,说,下风区最为严重。
“庞浅,你再走快一点。”
“嗯。”其他人在哪儿?
……
我心有猛虎,轻嗅蔷薇,盛宴之后,泪流满面。
1月8日,ps,原来永远失去一个人,是这种滋味,她会记住,直到世界灭亡。庞浅浑浑噩噩拿着她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