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程正喜冷眼旁观姚金金的困境。

没什么，做董事长的秘书，早晚得习惯寂寞。谁会跟老板近臣多交往？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同样一句话，落到别人耳里，可能跟本意千差万别。而且，交往的度也难把握，做秘书的跟老板接触多了，说话语气学得和老板似的，不经意间噎得人难受，就像文娅婷。除非有想法的，才会绕在周围，比如他，再比如田子纪。

姚金金，你坚持吧，熬过去就好了。

程正喜把鼓励的话藏在心里，有时外来的安慰反而会让勇气消失。

姚金金，好样的。

有几次他看见姚金金的泪光快迸出来了，但她从没和他抱怨过，哪怕私下。

能忍才能成料。

过了一阵子，程正喜更加佩服姚金金，神经蛮粗大的嘛，无论当面给的难堪，还是背后的流言，应付得越来越若无其事。他想，我在她这年纪还没这么淡定，果然江湖代有才人出。

程正喜哪晓得姚金金快憋出内伤了，明知道别人不待见自己，还得硬着头皮该说就说。好在，工作没出啥漏子，大家看她在董事长秘书的位置上越来越稳当，渐渐不敢太得罪了。

姚金金的难处是她没钱，半个月前她把手头的钱全支援了大姐的购房大业。这下为了生活，她怎么忍也得忍到手头有几个钱才能甩手说不干。至于为什么不诉苦，那是转正前的危机记忆犹新，她知道，这种事只能靠自己。反正熬熬也就过去了，文娅婷开始叫她独立做点事了。有事做，想做事的姚金金高兴得很。

活不大，是公司跟酒店协议马上要到期，要续。文娅婷让她只管看着办，如果压不下价，就按从前的协议签。说是这样说，姚金金不敢怠慢。她上网找了些招标谈判技巧，又跑去采购部请教工作流程，试着跑了几家饭店谈协议的事。

两天里姚金金风风火火，她哪里知道这是徐历叫文娅婷给她下的套。只要他想她走，总是有办法的。

饭店的营销经理肖诺，眼看着协议要过期了，万栋却还没人找她，本想抬价，这下不敢轻举妄动。她打电话给文娅婷问信，文娅婷淡淡的，“噢，这事，现在由董事长秘书负责。这会她在外面办事，要不你打她手机问问？”肖诺试探着问，“是姚小姐吗？我见过她一面，很年轻的样子，打手机会不会太冒昧？”文娅婷笑了笑，“不怕，她脾气很好，你多说几句好话就成了。要是打办公室电话，当着我的面她不好意思放你一马。”

肖诺记得姚金金的样子，有点土，更有点老实。文娅婷暗示了：私下送姚金金点东西。事不宜迟，新人肯定比文娅婷好摆平，毕竟胃口还没养大，肖诺赶紧打电话给姚金金，“姚小姐，我肖诺呀，记得不？”一番寒暄，约好了在饭店大堂见。

此刻姚金金手上有了三家报价，自然底气十足。要知道万栋是殷实企业，月结及时，各家饭店的营销不会放过拉过来的机会。

一见面，肖诺暗叫了声苦，来的不止姚金金，还有对方销售部业务主任刘明清。万栋在饭店的消费，属销售部是大头，姚金金就是拿这个名义把刘明清叫上的。姚金金想，凡扯到可能有猫腻的事，不能一个人去做，否则做得再好，也说不清自己的清白。

肖诺硬着头皮跟她俩坐下来谈，去年万栋消费比前年少了17%，所以饭店希望把原先协议的房价7折加到8折，另外餐饮的8折想改成88折。姚金金老老实实地解释，“肖经理，不是我不知道你的苦衷。你晓得我做董事长秘书才20天，这件事是接手的第一件工作，做砸了肯定要走人。”自己的前途摆在那，心软不得。

僵持了半小时，刘明清不耐烦起来，“肖经理，这事你再请示饭店，我和姚小姐得回公司了。实话实说，虽然你们离我们公司最近，但附近四星的饭店也还是有的，如果你执意不肯降价，我们也只好每次多走几分钟的路。”

姚金金事先跟刘明清约好，一个做白脸，一个做红脸。刘明清一发作，肖诺也没办法，那只装着十张免费住宿券的信封始终没能送出去，只好晚上同去单独找姚金金。不过她没料到，好说歹说姚金金就是不答应出来见面，“肖经理，真的没必要，有事到公司办公室谈。这会是你下班时间，也是我的，何必为公事浪费时间。”肖诺觉得姚金金没听明白“出来”的意思，只好把话说白，“姚小姐，饭店有点小意思送给你，写字楼不方便。”姚金金没想到她挑明到红果果的地步，这不是传说中的送礼么，该左手塞右手啊。一惊之下，她吓得连声道，“不用，真的不用。肖经理，要是你帮我忙，麻烦你把折扣再往下走点，房价打个68折，餐饮78折。你就帮帮我，其他的都不用。”讲到这，自然又回到白天的僵持点，最后姚金金恼道，“肖经理，今天我不想谈了，等你一天，愿意就来公司签协议，否则别怪我找别家，我也是没办法。”

肖诺被她挂了电话，只好又打给文娅婷，含蓄地把事情说了。

“你呀，这么直截了当？要是她以为我收过你的小意思，岂不是我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文娅婷嗔了几句，“再说，她要你的住宿券干吗？做了这么久营销，你还不懂？”

肖诺体会文娅婷话里暗义，然后恍然大悟，新人狠过老人，人家看不上小恩小惠。

她算了算去年在万栋消费里自己得到的提成，狠心给姚金金寄了封快递。

同城快递来得快，下午姚金金收到了，打开EMS信封，里面是只牛皮信封，再里面是10张百元大钞。

虽然姚金金在网上受过教育，但见到粉红的一小叠也差点跳起来，我的妈呀，砸钱？！

紧跟着肖诺的电话也来了，“姚小姐，我答应你，按原先的协议签。”

这样的好事，既能完成公司的任务，又有好处？

姚金金心口怦怦跳，握着听筒的手有点发颤。

这钱用行话来说是不烫手，金额不大，又无须担责任。

肖诺在姚金金的犹豫中安心不少，果然“家兄”声音最响。

文娅婷悄悄留意姚金金这会的动静，到此也松了口气。关于姚金金，徐历说过一句话，“让她知难而退-自离”。既然不可以得罪董事长，那只好动暗脑筋，幸好肖诺在她暗示下走了这步，而姚金金怎么能受得了诱惑。近来她缺钱得很，中午总吃自带的饭盒，所谓的菜只有几根蔬菜。

姚金金终于狠下心，“肖小姐，房费68折，餐费78折，同意过来签协议，顺便把东西带回去，不然我上交给公司，白浪费了你的美意。”她纠结地想，我知道撑死胆大的，问题我就是个胆小的，别说1000，就是10块，不是我的就不能拿。

肖诺和文娅婷失望透顶，然而姚金金在话出口后仿佛摆脱了某道无形的魔咒，整个人轻松多了。她不管肖诺的劝说，口齿伶俐地作结束语，“肖小姐，我看就这么办，你准备好协议，签了。”

放下电话，姚金金把装着钱的信封拿给文娅婷看，又把自己想法告诉她，找那些饭店报价主要想用来压肖诺，并不是真的想换掉原来的合作伙伴。最后她请示道，“那协议就签了？”文娅婷心想，你在电话里斩钉截铁都说了签，现在问我干吗。不等她开口，姚金金又说，“要是不行，等她来了，我耍赖说我说了不算，你再和她谈，把条件再压一压。”文娅婷看着姚金金有些憨厚的笑，真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笨，竟然躲过了自己布下的坑。不过，能肯定的是她有能力，刚才一锤定音的语气，肖诺拒绝不了。

文娅婷把这事说给徐历听，他有点意外，或许董事长这回找的人还行？虽然前面的田子纪、财务黄都不怎么样。姚金金在他眼皮底下不止一天两天，他对她已经多了几分了解，小姑娘能吃苦，也愿意学。不过，让文娅婷再考验考验姚金金也好，毕竟将来她要接触大大小小的公司机密。

过了几天，程正喜加了会班，出门时在电梯里遇到姚金金，“一起晚饭？”

姚金金心情不错，“好啊，上我家，今晚尝尝我的手艺。”

程正喜愣了愣，上你家？我们没那么熟…

公司的客户，姚金金的同学，把货款由承兑汇票改成电汇的那个小老板，听说她升职，嚷着要她请客。姚金金为了省钱，请他到自己住的地方吃晚饭。

姚金金盛情邀请，“来吧，多人不多菜。”

程正喜暗暗嘀咕，姚金金啊姚金金，男女有别，为省几个钱你引狼入室？本来对她的手艺没啥兴趣，但他为了替她防着点，只好去了。

到了程正喜才发现，难怪姚金金不担心，因为她住的地方全是人，两室一厅住了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厨卫合用。知道她请客，另外两个女孩识相地躲在另一间房，把厅让了出来。

程正喜松了口气，自个有点多管闲事，她多大的人了，还能不知道分寸。

过了会，姚金金的同学丁卫东来了。他不是空手来的，水果、巧克力、冰淇淋拎了两大包，三女孩欢呼雀跃。看见程正喜，他很自来熟地握手寒暄。

程正喜有点不喜欢丁卫东，太社会。这人看见姚金金在厨房，跟了进去，“金金我帮你。”程正喜反感地想，跟我一样你不过是客，居然像主人似的端菜、招呼，还含情脉脉地盯着姚金金向程正喜说，“金金是优等生，我们那破学校为了打破高考零升学率，特意把她招进来。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学校再滥，也没妨碍金金考上大学。”

程正喜一阵打恶，金金长金金短，她跟你很熟？

姚金金也不爱提那三年，背水一战！为了省学杂费拿奖学金她不得不放弃重点高中，后来虽然考上大学，可跟心目中的理想差远了。幸好考上了，如果没有，现在的她会在哪里？

她另外拿了双筷子给两人布菜，“吃菜、吃菜。”

丁卫东笑道，“别用公筷了，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菜了，有什么好计较的。程部长，你说是吗？”

程正喜只好点点头。

为待客，姚金金特意大清早买的鸡，炖到这会早烂熟了。她想把两条鸡腿分给两人，刚戳上去，另两双筷子不约而同下来帮忙。六根筷子，程正喜和丁卫东互视一眼，又收了回去。姚金金没感觉到异样，扯了条鸡腿，那两个又同时说，“先给客人吧。”

吃完了饭，姚金金就赶程正喜和丁卫东走，“不好意思，有同居人。”

到了楼下，丁卫东问程正喜，“程部长住哪？”他指指停着的马六，“我送你？”

程正喜彬彬有礼地谢绝，“我住得挺近的，打的起步价。”

计程车穿过半个城区，程正喜付了50元打的费。

他感慨，一样米出百样人，老实巴交的姚金金竟有这样圆滑老练的同乡加同学。

丁卫东也有点感慨，金金读书是好，但打工就这样，在公司得跟形形□□的人打交道，连空头部长的架子也不小，动不动横金金一眼，批来指去教导她说话。

两人忍不住叮嘱姚金金小心点，“你那同学太滑头。”“你那同事太来事。”

姚金金没明白，这怎么了？

没等她搞清楚，事又来了，这回是徐历要拿田子纪开刀了。

他跟文娅婷说，“你可以透一点风给姚金金，田子纪是她从前的上司。”

姚金金得了风声又如何，她告诉田子纪，是她没职业道德不懂保密。她不告诉，又是她不念故人情，过于冷血。要知道，在她被众人晾一边时，田子纪对她还是蛮不错的。

徐历想要看一看姚金金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