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姚金金奉命去看他们为什么吵架。

好玩，她想，两人都有三十多，做经理的，又一个是女一个是男，涵养怎么差成这样？换成她姚金金，也不会跟人当面吵架，受点气就嚷嚷，得吵多少份架啊。

到了财务部，吵架的、劝架的已经进了会议室。有劝架的在，吵架的更加生猛，恨不得戳着对方鼻子说话。姚金金顿时觉得，男人最好别做财务，整天算账，把气度都算光了。外头的员工们全坐得一本正经，走过时，有几排眼光在她背上溜过-总经理也知道了？

两个财务经理，一正，一见习。正的姓沈，背后人人叫她“方小姐”，因为她为人非常得“方”，任何不符合规章制度的事落了她的眼，肯定要爆出来。见习的姓黄，来了两个多月，暂时负责成本核算。

姚金金静悄悄地站在旁边听，原来今天人事把绩效考核方案拿给财务沈时，顺口问了句黄经理的转正怎么办。按理，经理级别的考核由总经理负责。财务沈随口答了声，“先放着，他有点问题，我已经写了报告给总经理。”

做小隔间时为节约成本，隔音不太好，财务黄在隔壁听见“有点问题”，急了，跑去人事问顾小芸。顾小芸推得一干二净，反而建议他跟上司多沟通，免得最后结果无可更改。财务黄只好去找财务沈，财务沈明人不做暗事，翻出自己写的报告，问题分别有：1、虽然他自称负责过成本核算，但业务生疏；2、上班时间在办公室睡觉；3、报销的餐费跟工作需求对不上号。

黄先生没想到方小姐不声不响记了好大一本变天账。他从前在证券公司做经纪，于财务只懂皮毛，后来想改行，托了关系找董事长。董事长给熟人面子，心想是骡子是马，溜溜就知道，所以面试没走正常途径，直接来上班了。做了两个月，财务黄也清楚自己的料，幸好在经理职位上，做实事的有下属，否则早玩完了。

有自知之明，不等于能接受别人的指责，财务黄心里把方小姐叉叉了N次，脸上的笑容保持得很好，“沈经理，你误会了，上次我在办公室不小心睡着，是因为前一晚盘点到凌晨，太累才失去控制。”工作经验的事不能解释，一调查就原形毕露；报销的事更不好说，那可是倒公司的米。他抓住第二条，“沈经理，看在过去两个月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你原谅我这次。等董事长回来，我肯定好好向他检讨。”他吭哧吭哧，说了好一会金融危机工作难找。

换别人，面前坐着尊念叨不停的大神，早找理由脱身了，可方小姐就是方小姐，不是她的问题，为什么要她想办法？于是，财务沈直截了当说，“好了，我要做事，你出去吧。”

这地方呆不得了！

是人都有几分自尊心，财务黄破罐子破摔，心一横跳起来拍桌子：你说我不懂财务，你一个学审计的比我强多少？你说我上班睡觉，有什么证据？还有谁看到？不要仗着资历深给我乱套帽子，不要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

财务黄一手叉着腰，嗓子劈了，声嘶力竭。

可惜他虽然气势汹汹，然而身材矮小，瘦得像只猴，财务沈没生惧意，只是一个气喝斥他出去，“这是办公室，不是菜场。”

闹腾了会，第一个来劝架的人是行政方。因为行政跟财务在一处办公，财务黄拉着他要他说公道话，自己是不是因为加班累了才偶尔犯了次过。

财务沈板起脸看财务黄念叨，他上班睡觉不是一次两次，还指望没人发现？

谁知今天真的来了睁眼说瞎话的人，行政方口口声声说没看见财务黄违反纪律，连后面赶来的几个，也说前阵子沈经理加班太忙，没注意到黄经理其实也很忙，做太累了难免偶尔打个瞌睡。

财务沈这下也怒了，喵的，见过灰的，没见过大白天跑出来黑耗子装猫！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虽然姚金金和财务黄不在一个楼层办公，可也知道他确实有上班睡觉的事。

姚金金问程正喜。

财务沈对行政方的报销问题打过几次小报告，两人就此结下的梁子。

既然是小报告，行政方怎么知道？

财务沈做事不谨慎，下属复印报销单时被行政方的人看到了。

老板既然收到小报告，怎么没处理行政方？

行政方翻不出大花头，来去在误餐补贴做手脚，老板认为用任何人都有可能有小毛病，干脆眼开眼闭。

财务沈可以找其他人作证指认行政黄，到时行政方不是没面子？

程正喜笑起来，“姚金金你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姚金金脸一红，最后一个问题，她把吵架的原委告诉了文娅婷，徐历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他怎么不出来处理，任两人吵个不休？

因为财务黄是董事长经手的人，总经理肯定要等他回来才处理。

程正喜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告诫姚金金，以后哪怕你捉到了我的错头，也要先私下报告给总经理，看他的态度怎么样才说。

噢噢噢。

姚金金头点得像木鱼，不好意思地说，“我笨嘛，又不知道可以问谁，只好找你帮忙。”

程正喜心想，会想到请教我，也不算笨得太厉害。

他俩去了公司的协议饭店吃晚饭，还是程正喜请客。姚金金有点不安，“下回…”程正喜摆手，“我工资比你高得多，又是男的，理所当然我请。”他存心要帮她，坐下来让服务员找营销经理来。

几分钟后营销经理笑盈盈来了，拿过服务员手上的餐牌就帮他俩点菜，“程部长，今天想吃什么菜？”

程正喜介绍姚金金给她，“肖诺，营销经理。这位是我公司的董事长秘书，姚小姐。”

听说是董事长秘书，肖诺拿出自己的名片，姚金金接过，“不好意思，我的名片还没印好。”肖诺问了姚金金姓名的写法，记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又笑道，“今天巧了，文小姐也在这吃饭，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来的，差点走错地方。”

文娅婷？一个人？还是和…？谁？

程正喜噼里啪啦想开了，脸上不动声色，“噢，她也在？”

姚金金微吃了惊。她刚看过餐牌，最便宜的菜也得38元一份，没想到文娅婷倒潇洒，果然她跟她不在一个档次。

更令姚金金吃惊的，吃完时，服务生说文小姐帮他们结过账了。

想到刚才有份鱼可不便宜，姚金金十分不安，“要不要去道声谢？”

程正喜瞅着姚金金笑。

姚金金心眼实，不等于缺心眼。她立刻想到，有程正喜在，凡事有他。而且今天是他请客，欠人情的也是他，关她啥事。这一想，顿时释怀了。

程正喜心眼多。别看他跟姚金金边聊边吃，从天气说到方言，其实一直瞄着肖诺。

作为饭店的营销经理，肖诺今天犯了错，失口说出文娅婷也在。顾客选小厅不选大厅，自然是因为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行踪。而作为服务业的从业人员，她的口风得紧，不论听到看到什么，都只能当没听到、没看到。

肖诺的补救是借进小厅服务的机会，若无其事透露贵司程部长在外头。

她进出小厅时，忍不住向程正喜望了两眼。

于是，程正喜知道了，文娅婷在哪间房。

文娅婷一个人，绝不会进小厅吃饭，那么她和谁在一起？她知道他在，却没过来聊几句，肯定是不方便，那究竟有什么不方便？

程正喜上洗手间时走过那间小厅，正好服务生往里面送汤，门半开着。他飞快地扫了眼，虽然只看到一角，心底已有几分明了。结账时再来这么一出，他完全清楚了。只是，有点可惜，聪明人也有犯傻的时候，他想，还不如姚金金傻人有傻福。

第二天文娅婷开姚金金玩笑，“程部长和你走得挺近的，有情况？”

姚金金没明白她意思，老老实实说，“昨天下班没多久，财务黄经理找我，叫我帮他发报告给董事长。那时你在会议室，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去问程部长，就一起吃了晚饭。挺不好意思的，让你破费。”

文娅婷笑笑，“小事，程部长请我十次，难得我回请一次。报告你发了没？”

“发了。”姚金金把已发邮件再转发给文娅婷，“本来我怕打扰董事长休假，但程部长说发邮件是我的责任，看不看在董事长。”

文娅婷问，“程正喜看过邮件？”

“没有。”这倒是真的，姚金金没把报告的内容说给程正喜听，她有分寸。文娅婷和程正喜不同，目前她是文娅婷带的新人，事事向她汇报的好处多过坏处。

姚金金把她写的薪酬报告交给文娅婷。后者一看，报告人是：文娅婷、姚金金，她在姚金金之前。文娅婷翻了翻，报告有三页，算得上数据翔实、文字通顺，实事求是。她笑道，“我可没出什么力，怎么把我的名字也列上去了？”姚金金刚写完时也觉得自己写得不错，恨不得总经理看了赞好，知道她的好处。回念一想，徐历没叫她独自完成这项工作。再说，她还没摸清徐历对文件格式的偏好，说不定他不喜欢呢。加上文娅婷的名字就不同了，责任放在那，她肯定要指出错处。

文娅婷说，“你对薪酬行情挺熟的，对人事有兴趣？放心，将来有机会。”姚金金摇头，“我不喜欢做行政。我宁可做生产，或者销售。”文娅婷有些意外，“为什么？一个女孩子，坐办公室比较轻松。”姚金金是认为，行政之类的发展有限，生产和销售则不同。既然她无志停留在秘书岗位，文娅婷心里一松，嘴上说，“看不出，你还挺有想法的，我支持，有机会帮你转去生产或销售。”

既然聊得高兴，姚金金大着胆子问，“将来你有什么打算？”文娅婷笑吟吟地说，“我没大志，只想做个好秘书，替徐总分担琐事，让他有精力控制全局。”姚金金直犯嘀咕，不是说秘书是青春饭，难道文娅婷想从秘书小姐做到秘书大姐？

姚金金把报告交了上去，一时也不知道徐历的反应。当天又开过几次会，做记录的都是文娅婷，她负责留守办公室。

期间董事长来过电话，听说徐历在开会，叫她把人叫出来回电。

姚金金定定神，在纸上写下：10:52董事长来电，请您速回电。然后才敲开会议室的门，忍着众目睽睽的不适，把纸递给总经理。

程正喜看姚金金把秘书活干得像模像样，有点儿高兴，这是他教她的一些礼仪，没想到她记得，还照做了，看来有几分悟性。假如董事长调她做秘书，是他猜想中的原因，那他的宝押得不错，将来总有收获的时候。

徐历一走开，与会的松懈下来，低声聊开了，直到他又进来，一个个立马坐得笔直，摆出付精英的样子。

当天，财务黄先生走人了。

姚金金不知道背后的事，文娅婷知道，暗道黄某人自己断送了自己，好歹也是做经理的人，怎么不懂沉住气。财务沈跟他有直接的利益相关，就算打小报告给董事长或总经理，他们俩也不会全信。况且财务沈人缘一般，总经理调查下去，还不知道有谁肯帮她说话。这种时候黄某人打小报告，把矛盾闹到董事长那，他要稳住多年员工财务沈，肯定先砍掉新人。姚金金不明缘里，被程正喜不声不响送了份人情给财务沈。

文娅婷本想提醒姚金金，身为老板秘书，切忌跟管理人员来往过密。转念又想，干吗教她，董事长提拔她做秘书，肯定有道理。没摸清之前，何必跟她交得太深。

这一天的会开完，第二天姚金金惨了。汪勤口直心快，当着众人面怪她讨好老板，误了大伙加薪的好事，“顾小芸说了，你们加不到薪，去怪文娅婷和姚金金。总经理把你们写的报告发到中层人手一份，他说，看，公司的薪资水平比社会略高10%，所以好好珍惜手上饭碗吧。”她恨铁不成钢，“亏我还到处帮你找资料，你呀！”有人说话阴，难听了，“汪勤，金金今非昔比，跟我们的视线不同。她可是总经理的左臂右膀，你说话小心点，得罪了她，说不定今天立刻走路。”

这哪跟哪？

姚金金傻了眼，她在报告里只列举数据及比较的百分比，有高有低。如果徐历抓住低的说话，她也没办法啊。

姚金金这才明白，她被人当枪使了。有汪勤在，下面的人都知道报告是她写的，“人哪，变得快，她姚金金可不再是以前受气的小助理了。”

下班时几乎没人跟她打招呼，因为大家还知道，姚金金给董事长打了小报告，所以财务黄被炒得飞快。人啊，本来向着弱者，财务黄的事跟别人没什么相关，但大家多少有点儿兔死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