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夏初的时候,气候还凉,京中例如昭华一干女子都已行完及笄礼,昭华的及笄大礼极其隆重,同时也宣告了这位昭华公主的地位,因此求娶无数,皇帝又都看不上眼,闲这个太古板,又闲那个太鲁莽,萧遥见昭华的日子却也逐渐少了。
“钱来”的生意还是老样子,只是十年来这家客栈几乎垄断饮食业的势头似乎有所收敛,不少人趁着这个空头在京都开起了酒馆。
那位小时候一直看萧遥不爽的五皇子东方捷,竟也破了天荒的命人送了块玉如意给她,萧遥很觉得不可思议,还让送礼的人回了句话“你家公子近来是不是脑袋撞到了?”
据说让五皇子一怒之下掌了那送礼的人四十个巴掌,已是让人不能说话了,萧遥愕然,出于人道主义暗地里命人将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塞到了那下人手里。
若说先前那些事都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的话,那么这一年来充当人们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的,便是“钱来客栈”的老板,聪慧无双的萧遥萧姑娘与优雅如兰、容貌俊逸的四皇子东方谨之间的那些三两事。
萧遥起初听到很觉得荒唐,但后来又释怀了,自从那一晚上,她这一年来与东方谨的关系是不错,她自己知道,与东方公子之交,无关风月,但她一个芳龄正茂,他一个俊雅公子,两人凑在一起,一传十十传百,难免会有些不实之言。
连翠嫂就时常劝她“姑娘可还是要嫁人的,这事对名声可不好,况且男女有别,你不可再与皇子殿下独处......”
“打住!”萧遥大笑“什么独处,我们就是喝酒而已,说到底也就是朋友,难不成喝个酒还能毁了我的名声?”
对于这件事,萧遥不以为意,东方谨更是满不在乎,他那人,悠悠然于天地之间,她常对他说“司秀啊,我就等着你哪日羽化而登仙了然后少祸害世人了。”
司秀是东方谨的表字,那日萧遥得知他这个鲜为人知的表字后,很鄙夷且很不屑地道“啧啧啧,你本就生得一副美人样,连名字也取得这样好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你有那种......”
她挤眉弄眼,他泰然不为所动“哪种?”
“就是那种......断袖之癖。”
司秀好整以暇地将桐骨扇“啪”的一收,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把,然后挑起好看的眼角斜睨她“阿遥啊,你是被坊间的谣言打击得够狠了吧,然后把你心中的不满转移到我身上?或者是你觉得配不上我,自惭形秽了?更或者是,二者皆有?”
萧遥语塞。
一种人,无耻但有无耻的资本,偏偏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她怒道:“你遭人唾弃啊你!”
这一年来种种大事,或许都比不上今日初春的大事了。
正当花季的皇家之女六公主昭华不日南下,抚恤赈灾,初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萧遥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后便笑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下治水二品钦差,江南世代为官的世族之子,年少却官运亨通,仕途广阔,为人不愠不火,为官公私分明,相貌堂堂,举止文雅,这样的人哪儿去找?若不早早套牢,不论是哪家错过的姑娘那都是吃亏。
萧遥轻叹一口气,潜规则啊潜规则。
她如今倒是好奇她那发小儿的态度,昭华性子野,对南下早是盼了又盼的,如今又能脱离她老爹老娘,但她却又知道这一行那就是公之于众的相亲,还是她屈就,这倔强脾气又不知肯不肯……
萧遥摸着下巴纠结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进宫一趟。
“去,自然去,江南那么好玩,我若不去,日后嫁人了更看不到了。”
昭华公主近几年来越发生得美艳动人,一身大红皮袄长裙,配着长至垂地的流苏,发间金银坠饰皆衬着珠玉金步摇,眉目斜飞入鬓,透出一股子的傲气,笑语间嫣然夺目,萧遥不自觉地想,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初那总跟着她的小妹妹,如今已这么大了,想着想着,便有种自己已老了的感觉,摸摸脸却仍是细嫩皮肤,她心中百转千肠,却突然想起了母亲。
“阿遥,我可同你说话呢,我都说了好多了,你却发起呆了。”东方倩端正坐着,笑意艳丽,眉目引人注目。
“你果真要去?”萧遥笑问“我竟不知,你这么爽快。”
话一出,东方倩便微红了脸“我好玩闹你又不是不知,你自小自由惯了,江南也是年年去得,我却去不得。”话语腻腻酸涩不已,似撒娇似无奈,姿态又松软下来,若萧遥是个男人,听到这样的话,怕是心中早已化成了一团水了吧。
“即是这样我也不多说,我只一句,你好便好。”萧遥浅笑,人家心甘情愿关她什么事,她一开始便知道,昭华逃脱不了她既定的命运,若如此,还不如拣个自己喜欢的人好好过,别人看来是利用,当事人自己看来却是好的,立场不同而已。
这个别人,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昭华垂了眼,问她“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呵,这是要我替你物色物色?”萧遥不怀好意的笑“放心,此番你便是不去我也是要去的。”
昭华一张脸算是红得透了,待听了后半句话,她便问道:“你要做什么事吗?”
“嗯……我在南方……还有要事需办。”萧遥道“你不用怕啦,我听东方谨说,他也会去。治水功臣,你们家里头自然还要派个像样的人的。”
“讨厌!”萧遥的话终究让东方公主暴走,装的一副淑女样子瞬间崩塌,拿了抱枕就朝着萧遥扔去,两人正笑闹着,外头却有传唤来了。
“萧姑娘,皇后娘娘召见。”
这位受宠十九年的皇后娘娘,即使年华逝去,可风韵犹存,举手投足更是说不出的优雅,有着同东方倩一样的眼睛,却将那年轻气盛的骄傲掩饰的很好,萧遥想,皇宫里,谁没个秘密呢。
令萧遥有些意外的是,司秀也在,恭敬地站在一旁,看她来的时候,嘴上便挂起了一副轻挑的笑容,这男人,端的一脸祸水啊。
“遥儿已好久不曾来我这里坐坐了,我如今便将你先截下了,未扰着你们姊妹俩吧。”
萧遥笑:“皇后娘娘召见,萧遥连凳子都没坐热乎就来了,萧遥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公主不大高兴,临走的时候还是撅着嘴的,像是萧遥欠了她的。可萧遥又想,是娘娘截的人,公主恼的自然不是遥儿了。”
皇后笑得欢心:“口没遮拦的,讨打。”又说:“丫头也就到我这里闹腾,欺负我人老罚不动你。”
“哪能啊,娘娘年轻的萧遥看着都像公主的亲姐姐。”
皇后还没笑呢,旁边这位倒是忍不住了,萧遥瞥他一眼,打算无视。
皇后看出二人的小动作,也不说破,自己却又不说话了,倒是看着萧遥,看得萧遥觉得不好意思。
“殿下——有事?”
司秀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我与母亲来讨论六妹子此行需备的东西,下头人不够细心,她自己又马虎,又是女子,自然不得与男子相比能凡事将就的,母后听你来了,便想找你来讨论讨论。”
将就,他东方公子,身边哪样东西不是精雕细琢极尽奢华的,她就看不出来男子有什么将就的。
这就是阶级社会啊,怪不得社会的进步就是打倒帝国主义,萧遥忿忿。
“自然自然。”敷衍嘛。
天色渐晚,萧遥自然不能留下,皇后悄悄给司秀使了眼色。
“遥儿,这天都黑了,你不好回去,还是让老四送你回去吧。”皇后体态优雅地打了个哈欠,借着丫环的搀扶走进了内殿,容不得她拒绝。
萧遥撇嘴,瞧见那一位笑得,不怀好意,她就觉得熟悉,想了想自己白日里调戏昭华好像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摊手示意她先走,优雅得恰到好处。萧遥无奈,走在前头。
“在下听闻,萧姑娘此次一同南下,莫不是也想择个夫婿?”司秀就跟在萧遥身后,二人半臂之隔,就是司秀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裹着温暖她也像是感受得到。
“少来,别拿这来说事儿,我那可是有正经事要办,你呢?就你这懒样,我才不信你是为了陪你妹子物色未来夫婿。”
“唉,阿遥说话就是不留情面,我可是专程陪着美人前去的……”司秀眨眨眼看着她肩上的长发随着她的脚步微微颤动。
“公主选驸马那多重要,自然要现一现你皇家的威严。”她“切”一声表示鄙视,走得却又快了,虽已入了春,入夜的寒气却仍是十足的厉害,她偏又不曾穿多点出门,真是后悔莫及。
肩上一沉,司秀的黑色狐裘裹住了她,满满的淡香带着温暖覆着她,让她有些恍惚。
“阿遥若是不介意,帮我提提这裘子也好的。”他浅笑,微微弯了腰凑在她耳边言语,却又不再贴近了。
萧遥不客气了,关心人说话也这么难听:“嗯,看在东方公子这么体贴的份上,改日请你吃饭。”司秀刚要说话,她便截了话道:“说好了啊,不超过五十文钱。”
司秀施施然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嘿,我这是勤俭持家好吧。”
“那改日替我持一持家吧。”
“要雇我做管家?你府中的老管家比我还会精打细算,我可没福气抢这活了。”
司秀低沉的笑声散在微冷的夜风里。
萧遥知道这世间最不能招惹的男人就是司秀那样的人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她却没有这样做,应该说她很喜欢和司秀待在一起,她却还是那四个字,无关风月。
彼时冬雪初融,春光正好,萧遥正在屋里给母亲写信,日常的琐事以及将去南方的一些事,这一次,萧遥是不打算带上母亲的,秋初落这一次大反平常凡事由着她的态度,她并不同意萧遥这次独自去南方。
萧遥已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默默盘算自己的事了,而这些,她母亲也能渐渐感觉出来,萧遥知道,她母亲不乐意她这样做,却又没有切切实实的阻拦她。
初春的夜晚颇有些寒冷,暗暗浮动着诡谲气息,黑暗中站着一位男子,玄黑色长袍让他似乎也浸没于这广阔黑色中,嘴角消了往日常挂着的笑,显得冷漠难以亲近。
树梢瑟瑟,不知何时他身旁有两名着夜行衣暗士,双手垂下交叉至于前,恭敬地垂头站在一旁:“爷。”
那男子不动,一双桃花眼微翘,勾出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不似往日般轻挑温和。
“此次南下,必安排妥当,若横生枝节,后果不必我来提醒。”
“是。”
又一阵风声,黑暗下竟只余男子一人,黑色腰带随风肆虐飘动,翻卷凌冽的声响,他巍然独立,恍若冰冷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