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后来她们回去了,安安静静过了这个年,秋初落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倒是萧遥多处地方跑,颇是有些忙碌。
那日大福来说上次来找她的人又来了,萧遥又赶回去,派人备了些小菜。
“萧姑娘。”那人站在一旁,着一身灰色长衫,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眉宇间有些书生气,只是看起来有些局促,想来也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
萧遥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认识这个人。
“先生是?”
“哦,鄙人姓周名成,是来替自己向苗儿提亲的。”他才觉得有些缓过神来见传说中的“无盐女”,不知这位女子竟是个才貌双全的,想来传说也有假,不过这样的扭曲他也觉得真是世事无常。
饶是萧遥,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大脑短路,好半天,她才捋顺了他的意思。
他说,替自己提亲。向苗儿提亲!
替他自己向苗姨提亲?
“先,周先生。你自己来提亲?”她恐怕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她的苗姨,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人?
“是,我与苗儿两情相悦,只是,她因为……不肯答应婚事,因此我才决定,只是,萧姑娘,我家境贫寒,只好自己来提亲。”
两,两情相悦,还两情相悦!
“你二人,相识已久?”
“正是。”
她居然都不知道,苗姨,这段说来算是“地下情”居然还发展得蛮久,那她娘亲,知不知道?
“这,这不是我好决定的,一切皆要看她的意愿,我会问她的。至于她不同意婚事,我也知晓其中的缘由,想必你也能谅解,不过若是她有与你相守的意思,我必不会阻拦,至于……我们不会介意你的家世。”
周成走后,萧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晚,萧遥请苗姨到馆子里来,洪娘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苗姨颇拘谨。
“都是熟人,苗姨,你不必拘束。”
苗姨笑了笑:“你这丫头,有事说事,我还得快些回去,不好留夫人一直在家里。”
“无妨,我已请连翠嫂子回去了,有她照顾母亲,你不必忧心。”
“当真是有事同我说了?”
萧遥俏皮一笑:“还是苗姨了解我。”
“我还不知道你嘛,纵是别人都不晓得你,我也知道你这副样子断是有事同我说。”
“我只是想问个人。”萧遥顿了顿,正色道:“你可知道周成这个人?”
“周成?”苗姨心知什么事都瞒不过萧遥,“他已来找过你了吧!”
“你们的事,他未同我细说,想来是要你亲自告诉我,苗姨,这是你的事,我本不好插手,只是,我们是一家人,你的想法,我和母亲都能理解,只是你这样,母亲也会难过的。”
“我知道,只是,我放心不下,夫人眼睛不好,你又忙,家里没有我照顾着……”
“苗姨,若是因为我,因为母亲,断送了你的未来,这都是我们不愿的。”
“唉——”苗姨叹了一口气,走到萧遥身后,用手顺了顺她的长发,绾起青丝,取出藏在她怀中的白玉簪子别在发间,绾出慵妆髻,松散微垂,配着白玉簪缀在其间,优雅恬淡。
“我十八岁被卖入青楼作丫环跟随夫人,在此之前,有个盛极一时的江南花魁青弦,姓秋。”
“秋?”
“对,夫人原是青弦身边的人,二人年纪相当,青弦又是个极亲和的人,她们以姐妹相称,感情自然比寻常人好,青弦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夫人跟随她多年,从她那里习得好琴艺,青弦将自己的姓冠于夫人,后来,青弦离奇失踪。夫人被当时的虔婆看中,将她捧为接下来的花魁,初落。”
“彼时夫人二十岁,我们就这样过了五年。后来萧复生萧大人途径江南,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便将夫人带入北方,开始时二人如胶似漆,后来夫人诞下一子,小少爷容貌俊美,萧大人极为喜爱,但未过满月便离奇死亡,夫人悲痛,二夫人请道士进府,道士说……”
“那道士说了什么?”萧遥心一惊,她想她已经猜到了后面了。
“妖孽转世。”
当初的这些事仅用短短四个字概括,她难以想象那是母亲的悲伤:“所以后来萧复便冷落娘亲?”
“对。可怜的小少爷,连名字都不曾有便夭折了。”
“苗姨,这和你的事都无关啊。”
“十八岁之前,我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后来上进赴考,名落孙山,在城北靠代人写信为生,三个月前在城北遇见他。”
“三月前,不正是你们去寺庙的那时候吗?”
“是了。时隔二十三年,他竟还记得我,竟还……”
“未娶,是吗?”萧遥笑嘻嘻地凑上来。
苗姨脸一红,啐道“莫要乱说。”
“如此我便放心了,好啦,我们回去吧,明儿算算日子,选个好日子吧。”
“你,你说什么呢?”
“我已同母亲说过啦,若是他人好,是真心实意便允了这桩婚事,他虽家境贫寒,但我让他做个小官还是可以的。”
“你……”
“苗姨,不必忧心啦,我不会直接出面,请陈学士解决可好?放心,我还是会给你夫家一点面子的。”
“你这丫头!”苗姨无奈,她向来知道这个孩子不喜做这种台面下的事,但偏偏为了她做了,还说得这样轻松,她不能说什么,只得随后搭着马车家去了。
萧遥披上白狐大氅,独自上街散步,日里已下过一场雪,晚间有些冷风,白雪覆盖大地,一切都愈发安静,却也显得明亮了些。
她沿着湖缓缓而行,却见湖中弦冰亭里坐着一人煮酒独酌,身形孤单,岸边立着一船夫,蓑衣蓑帽。
“姑娘,可要入亭?”
萧遥点头,乘上小舟。
“东方公子好兴致。”她猜对了人。
东方谨不答,摆出酒杯。
萧遥与司秀对坐,台上烫着一壶酒,酒香飘散开来,浓郁而醇厚,萦绕于鼻尖,婉转清雅,她熟悉这酒味“续觉”。
“晚亭煮酒?”
他不答反问:“姑娘可知这弦冰亭的来历?”
萧遥点头,径自取了酒壶斟酒“听说二十年前有一女子,不但容颜倾城倾国,就连聪慧也是举世无双,是个难得的佳人,当时有一神秘富商,为她花重金聘请匠师,在这湖中造了座亭,正月二十七筑成,名为弦冰。”
“正月二十七,是她的生辰,也是她的祭日。”
萧遥诧异地抬眼望他,他的眼眸中有种她很熟悉的悲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你我他都逃不出这个诅咒,我不知道你的秘密,就如同你不知道我的,但是,世事都是相反的,有时候让你所痛苦的,也正是让你所快乐的,看开点吧。”
东方谨身形微颤,继而勾唇,轻轻笑出声,那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扬,眼带微醺。
他说:“听闻姑娘品酒无数,却唯爱一种酒,‘续觉’?”
续知续觉,便是续觉的味道。
萧遥细细算了算,她近来喝酒太过,委实糟蹋了自己的肝,还得管好自己的嘴,酒这种东西,小酌尚可,大海伤身。
近来朝廷有大变革,继她师傅陈学士辞官后,少数有眼色的老官员也已相继离开,朝中多了许多年轻官员,这些事她不爱过问,只是暗暗盘算着自己的事。
最终漆黎煦是在一日冬雪中去了南方治水,任二品钦差,他那样的年龄位居二品乃是当朝第一人,那日萧遥也去送行了,她的大哥,那位曾经的纨绔子弟萧雷也去了,看来他二人关系不错,萧雷一手搭在漆黎煦的肩上,她模模糊糊听到萧雷郑重的声音,又听见漆黎煦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治水亦是为国为名的大事,身为本朝臣子,自当.......”
她是担心漆黎煦此去一行的,但想到他本就是江南人,对“水”自然熟悉,应当能免去一劫。后来又听说,漆黎煦治水很有一套,对前人之法大胆改革,又极其得人心,很会安抚受难民众,治水之事苗头不错。
来年春的时候,苗姨终是嫁给了周成,陈学士在京都外郊区住下了,开了间私塾,听说学子极盛,终日讲学论道,在此之前也替周成这个不得志的儒士谋了个小职位,搬出了京都,生活虽不富裕,却也平淡安宁,苗姨后又怀了身孕,母亲去信说,她如今年龄大怀孕需极其小心,又未到三个月,又问了些日常琐事,苗姨的信中说她自会小心,言语间俱是欢喜,母亲和萧遥倒都是很开心。
自苗姨离开后母亲身边少了人,便去了城郊的静心庵修养,每月萧遥虽舍不得却也是同意的,毕竟静心庵平静安宁,她再如何也是同意母亲远离纷扰的,她亦会去看望,斋戒几日,然后又回来,一个人住母亲不放心,她好说歹说才让母亲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