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相思灰(1 / 1)
“公子,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没有捉了她,她可是制住颜王的惟一王牌。”乔西泠问,眼底是寒波的清泠光芒,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东西,要如何跟别人解释。许是忌惮身后那隐于暗处的人吧。他这么想。嘴上却是淡淡的笑,“西泠也来质问我?”
乔西泠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敢,只是若朝廷翻脸,勿言、公子难道不怕栖门步惊堂后尘?”乔西泠冷声道。
只要手里有了洛云清,颜王便不敢轻举妄动了。谁都知道的吧。烟雨楼那一幕看的清清楚楚。连祈承远都知道他们在那一刻心里的想法。
“好机会?”君勿言笑,“当时,你也看到洛云清她身边还有个人吧。那可是毒娘子……”没有人敢靠近毒娘子一丈之内。
乔西泠不由色变,“惊堂抓了洛云清?”
“那倒不像,毒娘子更像是成了洛云清的朋友。”
“惊堂和颜王……”
君勿言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淡定的笑着,“今夜子时,惊堂总坛,传令去吧。”
容子陵翻了翻案头,“怎么就不见了。”真是奇怪,他记得前日写好了,就放在案头的,怎么今日就是找不到了。
罢了,他微微苦笑。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丫头她的心已经不在了。
想着又担心起她来,提了脚向后院行去。
洛云清已施完针,离朱在收拾。洛云清站在窗边。床上毒娘子面色也好了些。容子陵不由微笑,“丫头,真成神医了。”
洛云清对他展开一个笑容,明媚如春光,直让满庭的梅树也失色不少。
容子陵有一瞬的恍惚,温柔的看着她慢慢走了过来,柔声道:“丫头,我给你的玉呢?”
“在这呢。”她拿出锦囊递过去。“我一直随身带着,跟九瓣莲放在一起。”
容子陵将里面的物件倾了出来,目光落在那九瓣莲上,眼中神色瞬息万变。一瓣,她给了他。一瓣,她制了莲心丸。一瓣,她解了笑春风。
那么,为何只剩六瓣了。少的那一瓣去哪了?
“少了一片花瓣。”容子陵修长的手指在花瓣上流连,目光却是紧紧落在她身上。“以后这九瓣莲可不好寻了。”
“哦,给了君大哥。”洛云清漫不经心的说着。
容子陵的眼神猛地一缩,想抬脚便走。目光落在那方温润的玉上,顿住了身形。
他拿起那方玉,目光却有些迟疑。手慢慢的收紧,指关节因着用力,有些泛白了。
“丫头,玉你要收好了。”他笑着把锦囊还给她。
就当是最后再问一次,就当他不死心的再纠缠一次。
他牵着她的手,“跟我来。”
直到回廊深深处,置身于千万树梅花之间。
“丫头,如果这次我能回来。你……”他有些慌乱的四顾。最后用中指抵了抵眉心,望进那双秋水般明亮的眸子里。
“丫头,做子陵的妻子可好?”他直直的望定了她。
洛云清有一瞬的失神,她看着他,脸上有微微的急乱,有坚决的青涩。陵哥哥说做他的妻?
他终是问出来了。他终是问出来了,有惴惴的不安。十二年,他一直在等待她长大呵。
他不知她是怎么样想的。他对着她伸出手去,她有些羞涩的将手放进他的手心。他感觉他又在做梦了。他小心翼翼的握紧,他抓到了,那是不是说,这不是梦。
红霞在瞬间飞上了她的脸颊。
陵哥哥,从小便爱她护她的陵哥哥。至今仍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这个温柔英俊的宠着她的男人。她的眼里溢满了迷醉,眼波盈盈,直欲漾出水来。
陵哥哥,她的陵哥哥,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这是不是梦呢,这到底是不是梦呢?容子陵迷醉在那一片流光中。
“王爷。”清苑的声音蓦然响起。如惊雷般骇醒了那个沉醉的女子。
她盈盈眼波一黯,低下头去,陵哥哥,他是颜王啊。她怎么突然就忘了。他不只是她的陵哥哥,他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颜王啊!
书上说,在其位谋其政。陵哥哥有他的责任,他始终是走不开的。那么她呢?她又该去哪?
颜王妃么,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之于她,又是什么呢?
她才逃离了一个深闺,难道又要进入另一个深闺么。
洛云清忍不住一阵瑟缩,她刚刚才生出的双翼啊,便这么硬生生的折断么。
颜王妃?华丽的束缚……锁进了那闺阁,她便不是她了。
她不愿就在侯门深院里青丝渐老。
她更不愿和陵哥哥之间的美好在日后分歧争吵中消磨殆尽。在怨尤恼恨中,昔日柔情烟消云散……
陵哥哥权倾朝野,责负天下。
她又忍不住想,陵哥哥怎么办呢。陵哥哥为什么不明白呢?她要怎么办呢?心里各种情绪绞成一团。抑制不住的悲哀。洛云清以手抚心,那里好疼。
果然是梦啊。容子陵看着她瑟缩的想后退。他看着她抬头,歉疚的看着他。就像他看凌波的时候一样的歉疚。突然心丧如灰。
“陵哥哥,对不住,我现在不能回答你。”她轻轻说着,冷静的抽回手,转身便走。
她走的那样决然。
她不忍心看他眼深处那抹苍白和软弱。她怕她会不忍心,就忍不住答应了他。
她是个被他宠坏的孩子。
她任性,她自私。她不愿失了她的自由。
她不愿丢弃了她的梦。
她不愿在侯门深院里青丝渐老,寂寞成歌。
她伤害了她最亲最爱的陵哥哥。
容子陵伸出的手,就僵在了那里。只是子陵的妻,她也不愿。
她那样歉疚的看着他,就像他看凌波的时候一样的歉疚。
君勿言,真的是特别的么?十几年的相守,却抵不过这短短几日,他怎么能不认输。
果然只是自己的不死心。可是不死心又能怎么样呢。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一场江南之行,他丢了他的丫头……
丫头,他的心蓦地抽痛。
“丫头。”他突然用尽全力大喊,“今日凶险。你千万别出府去。就听陵哥哥这一次,就这一次,你乖乖的待在别院。我找了祈承远来。他会护着你。”又深深看了眼那停顿的背影,带着清苑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洛云清缓缓蹲下身子。“陵哥哥。”她双手掩面,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心如割裂了一般。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离朱走了过来,扶着她。“小姐,王爷待你……你为何不答应呢。这是为了什么,折磨的是两个人啊。”
“我不知,我不知。”洛云清哭泣着摇头。
“你拒绝他,可是你爱上了君勿言,而非颜王?”清清泠泠的声音传来。
乔西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静静的立在回廊弯弯折折曲回处。暗暗的光线下,淡漠的脸如同万年冰山一般,春风也化不开丝毫。
那冰冷似寒潭的双眼携着愤怒的光芒,紧紧盯着洛云清。“你有什么好哭的,是你伤了他。他最心疼的丫头,伤他至深!”
她怨毒的看着她,“你根本就不配他这般待你!”凌厉的眼如利箭一般射过来。
“你凭什么说我们家小姐!”离朱怒目瞪她。
乔西泠只是带着冰冷的愤怒,对着那个仍在哭泣的淡蓝女子,咬牙切齿,“我真想杀了你。”
浓郁的恨意和狰狞的杀气在风中弥漫。离朱几乎是立刻戒备的护在洛云清身前。
“这可怎么办呢?君勿言放话了,洛云清活着一日,我便活一日。她你可是杀不得。”妖娆的褐红,毒娘子走出门来,“乔西泠,洛云清跟颜王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乔西泠突然大笑,笑着笑着,流出两行清泪。到最后,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毒娘子不由愕然,乔西泠在江湖中,向来冷面示人。情绪从无波动,就像一潭冰冷的死水。更是生生吓退了好些狂蜂浪蝶。
她那两行清泪倾泻而下的悲哀,苍凉的连太阳也远遁隐于云层之后。“杀了你又如何呢,他的心里眼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你洛云清一人。又如何……呵呵。”笑到最后,竟是怆然离去。
这厢,洛云清仍是哭的天昏地暗。毒娘子看着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疼惜来,想劝,又不知怎么劝。这一步,便如何也迈步上前去。
正是这个哭的天昏地暗的女子救了自己呢。不只救了身,也救了心。
谁能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能耐,收服了她这个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的女魔头。
待洛云清施完针后,她说:“你不必如此。我不是什么善类。不会记什么救命之恩。何况这毒本就是你下的。”她是个刀头舔血的江湖人。手上沾的血,早已数不清了。却被她说成是好人,多可笑。君勿言听到的时候,也是要笑掉大牙了吧。
哪知她微笑着擦拭着额头的汗,说:“你杀了那么多人,当然不是好人。可是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都不同。”
她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说:“你下手狠毒,可你明知用毒会遭反噬。你还是用了毒,救了那个孤老无依,饱受欺凌的老人家。你当然算的上是个好人。至少你没那么坏。”
她在君勿言和容子陵面前微笑的一味维护于她。
她说:“你不必感激我。是张老伯托我救你的。”
她在那个微笑的淡蓝色女子面前,突然崩溃,失声痛哭。撤掉了她所有的刺,放下了她一切防备。
她在那一刻,怅然为何没有早点遇上这个纯然女子。她曾经也是个如她般天真女子,只是没能坚守住那颗单纯善良的本心,她迷失在她给自己编织的恨意里。否则,她何至于此。
在怅然若失的同时,她又庆幸,她还是遇见了她。
她歪着头问她:“君大哥说你在我身边一日,便放过你一天。改天我叫陵哥哥去跟他说声,陵哥哥是权倾天下的颜王,他说的话,君大哥定是会听的。说好了的时候你伤也该好了。”
她说的时候,仿佛她的陵哥哥什么都能做到呢。她却不知颜王纵然权倾天下,也不能勉强了江湖上的君勿言去。
她说:“芸娘愿随小姐一起潜心研毒,济世天下。”她觉得当年充满希望的自己又回来了。
她看着抽泣的女子,像柳枝一样纤弱。
“三妹妹,这是怎么呢,西泠哭着跑出去,我已经够莫名其妙了。怎么一进来,你又在这里哭呢。”祈承远走进来,强笑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了?”
毒娘子对他拱手一礼,“祈二公子,日前多有得罪。”
祈承远对她点了点头,“我这妹子真是个让人心疼的主。颜王已经与我说了你的事。很好。”
“好了,三妹妹,今日颜王去办惊堂的事了。我来守着这别院,离朱你还不扶了小姐回房。这风口,病了怎生是好。”祈承远低斥道。
他拍了拍她的肩。“傻妹妹,受了什么委屈,告诉二哥哥。”
“二哥哥。”洛云清哭着扑进他怀里。“我伤了他了。西泠姑娘没说错。我不配他这般对我。我气的陵哥哥吐了血。我老是气他。我伤了他了。”她死命揪着他的袖子。
她抽抽噎噎的哭泣,“这些年来,我每每都想着,可是如今还是伤了他了。这世上,我最不愿伤的便是他,可我伤的他最深。”
“原来是为着颜王……丫头啊,他都等了你那么多年了,怎么还闹别扭?好了好了,先回房去。乖,有什么想不开的,回房去慢慢想。”半拉半哄的,祈承远好歹是把她弄回了房。
毒娘子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那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方才乔西泠走的时候落下的,她只是好奇走过去看看,没想到竟然是……